第三十七章


    顧時瘋狂蹦迪的動作驟然一頓。


    謝九思站在門口, 停頓片刻,慢吞吞問道:“這是……你的新愛好?”


    顧時有點裂開。


    他尬在原地,感覺腳趾已經在地板上摳出一座巴比倫塔,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


    謝九思隱約察覺到了顧時的尷尬,他停頓片刻, 走進來, 帶上了門, 安慰道:“沒別人知道。”


    顧時:?


    您也是別人, 謝謝。


    顧時放下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 再一次拒絕了跟謝九思對視和說話。


    謝九思看著拒絕交流的顧時, 有些苦惱。


    我的朋友特別容易害羞怎麽辦?


    這是謝九思從未接觸過的知識盲區, 他以前根本就沒有朋友, 更別說精確到某一類的朋友了。


    謝九思頭一次感受到“手足無措”是怎樣一種滋味。


    他沉思片刻, 幹脆有樣學樣, 坐在了顧時對麵的沙發上,懷裏抱了個抱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顧時, 思忖片刻,決定上網上搜一搜應該怎麽做。


    然後他看到有人回答說:不要提那個會讓ta感到害羞的話題,就可以拉回正軌啦!


    謝九思神情一肅, 覺得有道理。


    他又仔細的打量了顧時一番, 發現顧時渾身上下唯一一個與以往不同的,就是頭上那頂鴨舌帽。


    噢,這頂帽子還是昨晚上回家之前,顧時路過一家精品店買的。


    謝九思福至心靈, 想了想:“這頂帽子很適合你。”


    顧時:???


    謝九思這犢子是不是在嘲諷我?


    顧時捫心自問,然後覺得謝九思的語言藝術恐怕沒到這水平。


    謝九思見顧時仍舊不動,更苦惱了幾分。


    轉移話題失敗了嗎?


    他心中歎氣,給那個答案點了個踩,然後繼續往下翻起來。


    他看到第二個高讚答案說:那就幹脆誇到他不害羞為止,脫敏治療!


    謝九思又覺得有道理了。


    隻是謝九思對這項業務實在生疏得不行,他打量了顧時半天,也想不到應該怎麽誇。


    “我在想應該怎麽誇你。”謝九思幹脆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但我發現你好像渾身上下都是優點。”


    顧時渾身一震。


    草?


    這哥是上哪兒查來的這土味情話啊,辣到我柔弱的小耳朵了!


    顧時尷尬得在地板上扣除十萬兵馬俑和一座秦皇陵,手裏的抱枕抱得更緊了。


    謝九思發現顧時仍舊無動於衷。


    他又給第二高讚的答案點了個踩,歎了口氣,繼續往下翻。


    然後他看到了第三條熱評:害羞的情緒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卑,這種時候去輕輕的擁抱ta,陪伴ta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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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九思又雙叒叕覺得有道理了。


    他站起身,才剛往顧時的方向邁出了一步,把臉藏在抱枕後麵的顧時就警覺地探出了頭。


    謝九思一頓,停下了腳步。


    顧時眯了眯眼,看著站在他對麵的謝九思,心想這哥又想幹什麽?


    謝九思神情平靜無波,問道:“需要抱抱嗎?”


    顧時:???


    謝九思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啊??


    還是他終於發現自己的性向不太對勁想gay我?!


    顧時感覺自己血壓升高,天靈蓋都要被炸起來了。


    他整個人都要裂開,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謝九思見顧時終於跟他說話了,神情肉眼可見的變得明亮了幾分:“想來問問你有沒有比較關注的慈善福利項目。”


    “?”顧時愣住。


    竟然是這麽正經的事?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臨時暫停一下絕交。


    “……我沒有關注這方麵。”顧時說,“不過老頭子挺關注上次咱們去過的那個山南兒童福利院。”


    謝九思對這個有印象:“就是他撿到你的那裏?”


    顧時點了點頭。


    謝九思記下了這個,又問:“還有件事。”


    “你說。”


    謝九思沉吟片刻,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問。


    他抬手摸了摸看起來就像個鎏金墜飾的禁錮珠,想著顧時都願意給他信物了,應當也不會介意給告訴他原型。


    謝九思終於還是問了:“你的原型是什麽?”


    顧時有點納悶,今天怎麽一個兩個都對我原型好奇起來了。


    不過謝九思跟窮奇這倆,在顧時這裏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顧時覺得這是個機會,他是不是能趁著這個機會,把他一直想跟謝九思坦白的事說出來。


    他有些猶豫。


    他知道他自己這人吧,嘴上沒把,話講出去亂七八糟半真半假。


    當然,也因為這張嘴的關係,很少有朋友,自然也沒遇到過嘴上胡咧咧,結果跟被他忽悠的人成為了朋友這種事。


    謝九思這人實在太實誠了,顧時真沒遇到過這種他說啥就信啥的角色,一丁點懷疑都沒有。


    一些玩笑話他也信,顧時一時不察他就能信以為真的去施行。


    搞得顧時真的非常的不好意思——尤其是最開始的時候。


    顧時很清楚,謝九思最開始對他的關注並不是因為他本身,而是以為他是個妖怪,而謝九思對同為妖族的小妖怪有點天然照拂的意思。


    三界院裏一些仁獸瑞獸都有這種習慣。


    但從顧時的角度來說,他一開始是在騙謝九思,這一點他一直都挺在意。


    顧時猶豫許久,還是說道:“我說實話?”


    謝九思驚訝:“當然。”


    “我不知道我的原型。”顧時說。


    謝九思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他微微睜大了眼,向來平靜的神情顯出了幾分驚愕。


    他確認道:“不知道?”


    “對,我不知道,我有記憶以來就在跟老頭子一起生活了,遇到老頭子之前我還太小了,事情都記不清楚,就記得挺冷挺餓的,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人類。”


    “……”謝九思停頓片刻,“你之前說……”


    “我之前騙你的。”顧時兩腿一盤,仰頭看著站在他麵前的謝九思,“我其實是在你跟老頭子做交易的時候,他直接說我不是人類,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是我騙了你。”


    謝九思垂眼看著顧時,沉默下來。


    顧時也跟著沉默下來。


    顧時算了算時間,覺得他騙謝九思一次,時長兩個月,謝九思剪他一撮毛,這毛要長出來恐怕少說也要兩個月,那這其實算扯平了。


    可以,這合乎邏輯,十分公平。


    顧時抱著抱枕,半點沒有坦白之後的慌張。


    都坦白了還慌張什麽,事情都成定局了,反正他講完心裏舒服了,謝九思什麽決定那是謝九思要考慮的事。


    顧時理直氣壯,撐著臉看著沉默不語的謝九思,等謝九思的回應等了半晌也沒等來。


    沙發實在舒服,舒服得他眼皮子都要打架了。


    謝九思緩緩開口:“你……”


    顧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忙不迭的點頭:“嗯嗯嗯對對對你說得是。”


    他一邊稀裏糊塗的說著,一邊抬手摸了摸嘴角,沒摸到濕意,頓時放鬆下來,這才抬眼看向謝九思,卻發現謝九思正盯著他,帶著點無奈。


    顧時騙人的時候、坦白的時候都沒啥波動的內心,此時卻浮出了幾點內疚。


    他拍了拍臉:“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謝老板你說什麽了?”


    謝九思誠實:“還什麽都沒說。”


    顧時眨了眨眼:“噢,那我醒得挺是時候的。”


    謝九思想了想:“確實。”


    顧時端正了坐姿,又扶了扶自己剛剛因為打盹歪掉的帽子:“好了,你說吧。”


    謝九思把自己思考許久的結論說了出來:“你的原型年紀應該不大,但血脈應當十分強橫,根據你的頭發煉化出的絨毛來看,大約也不是鱗甲類……”


    顧時一邊聽一邊點頭,點著點著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停一停停一停。”顧時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謝九思停下了話頭,疑惑的看向顧時。


    “除了我的原型之外的事呢?”顧時問。


    謝九思露出了幾分茫然。


    “……”顧時不得不出聲提醒,“就我騙你的事。”


    “哦。”謝九思恍然,“對我而言,那不算欺騙。”


    顧時:“?”


    “你坦白了,所以不算騙了我。”謝九思說,“而且從結果來看,我並沒有損失,同樣你也沒有導致惡果。”


    顧時摳了摳頭:“還能這麽算的嗎?”


    “我認為可以。”謝九思覺得這都不是事,比起這個,還是琢磨一下顧時的原型是什麽來得更重要一些。


    顧時抱著抱枕,靠在沙發上,仰頭瞅著認真分析的謝九思。


    謝九思那些認真分析的話從他左耳朵裏鑽進去,右耳朵裏飄出來,過了一遍腦,沒記住一個字。


    顧時配合著謝九思的嚴肅神情,表情也十分凝重,滿腦子想的卻是謝九思這條龍這麽好騙,一個不注意那豈不就是第二個誇父!


    仔細想想,謝九思還比誇父有錢有勢得多!


    一個謝九思的價值至少堪比幾百誇父,甚至可能發生“謝九思一龍被騙,三界院遭牽連落水”的悲慘故事。


    天哪!這也太恐怖了!


    顧時麵露憂愁,忍不住摸出手機買了一套《老年人防詐騙指南》,等到貨了就讓整個三界院傳閱。


    謝九思看著顧時愁眉苦臉的樣子,頓了頓:“怎麽了?”


    顧時照顧謝九思的心情,沒說他覺得謝九思太好騙了這回事。


    但他也沒聽謝九思剛剛都說了啥,回憶了一下,反正是幫他排除了一大堆,就是沒有一個準確答案的長篇大論。


    顧時思來想去,最後含淚犧牲了自己。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憂愁道:“我隻是在想我的毛毛什麽時候能長回來,這樣坑著好醜啊。”


    謝九思微怔,他突然想起白澤從前有段時間上凡間玩,被人類的調皮幼帝剃禿而因此鬱鬱了數百年的事。


    謝九思這種鱗甲類的妖獸從來不明白,為什麽那些毛絨絨的家夥們會這麽在意自己的毛,但白澤鬱鬱數百年的事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


    謝九思終於明白過來,顧時之前不是在害羞,而是在生氣。


    謝九思:“……”


    啊這。


    謝九思看著隔著帽子摸著自己的腦袋,唉聲歎氣的顧時,抿了抿唇:“抱歉。”


    顧時一愣,扭頭看向謝九思。


    他之前還挺想讓謝九思給他的頭毛道歉的,但這會兒真道歉了,顧時又覺得渾身不得勁。


    “也不是什麽大事!”顧時大手一揮,全然忘記了自己幾個小時之前說要跟謝九思絕交到頭發長出來的宣言,萬分大方,“我倆什麽關係!用不著往心裏去!”


    謝九思一聽顧時這話,心情就禁不住的雀躍起來。


    不論多少次,謝九思聽到顧時肯定他們的親密關係,都會感到高興。


    他的語調都變得輕快了一些:“關於你的原型,訊息還是太少了,不過可以確定的特性是,你有足夠的與我相抗的身體素質,還非常的幸運,應當是祥瑞之獸。”


    顧時:那好像挺叼的。


    “等一下。”顧時停頓了一下,迅速發現了盲點:“幸運?”


    謝九思頷首,正要說三界院近日的收獲和變化都是起源於顧時帶來的強運,就看到顧時的表情瞬間凝固。


    顧時手直接摳進了抱枕裏,噴出來一堆鵝絨,整個人在飄飄搖搖的羽毛中逐漸開裂:“所以我彩票中了是嗎??”


    謝九思一頓,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承認還是否認。


    他這反應跟承認了也沒什麽兩樣。


    顧時兩眼發直,也不敢去問中了多少,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把花唄借唄關了銀.行.卡解綁,然後自己的存款餘額全都塞進了定期裏。


    謝九思疑惑:“你這是做什麽?”


    “防止我自己違規操作。”顧時說道,“我怕我控製不住自己去買彩票,把獎池掏空,結果因果都在你身上,這不太妥。”


    顧時太清楚他自己了,就是個普通小市民心態。


    就路邊上隨便抓個人,告訴他你這次買彩票必中,十個人裏至少有一半會去試一把運氣。


    尤其顧時這會兒缺錢。


    他的腦子裏都已經開始打架了。


    一邊說修葺道觀需要一大筆錢,整上彩票錢一步到位多好,免得老頭子等不到蒼梧觀修好就兩腿一蹬撒手人寰;另一邊說修葺道觀就應該用自己踏踏實實掙來的錢,因果算在別人頭上得來的錢那叫不義之財,老頭子知道了也會不高興。


    嘰裏呱啦嘰裏呱啦。


    顧時摳著壞掉的抱枕,裏邊的鵝絨漫天飛揚,糾結得要死。


    謝九思並不知道顧時這想法,他看著顧時神情變來變去,幹脆問:“你有什麽難處?”


    “沒有。”


    顧時抬頭看了一眼謝九思,深吸口氣,拍拍臉,還是決定暫時不動這心思了。


    老頭子大限在八十九歲。


    大不了等到老頭子八十八了,他還沒攢夠錢的話,再跟謝九思商量一下買彩票的問題。


    方法總是比困難多的。


    “沒事了沒事了,原型的事我自己也不著急,不知道也沒什麽所謂。”


    顧時開始趕人,又想起家裏顧修明天天溜溜達達不幹正事,他現在這麽為難臭老頭也半點不知道,頓時又起了歹念。


    他十分缺德的告訴謝九思:“還有,我看老頭兒最近挺閑的,你該給他派點任務了。”


    謝九思點了點頭:“我是這樣考慮的,但要等接觸了混沌之後。”


    混沌的出現是個意外,而失去了獨立於三界六道之外的混沌,暗算他們的那幫人應當就有跡可循了。


    這正是顧修明發揮作用的時刻!


    顧時聞言,頓時心滿意足,連下班的時候都哼著歌。


    顧時哼著歌收拾好了辦公桌,喊了一聲謝九思,就被山神送回了家。


    三個人在山門殿碰上了麵。


    顧時盯著顧修明的長須,嬉皮笑臉。


    顧修明盯著顧時的腦袋,不懷好意。


    送顧時回家的謝九思看看這個,瞅瞅那個,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但又品不出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謝九思就被蒼梧觀升起的兩道衝天殺氣給驚醒了。


    謝九思趕忙將神光投過去,一眼就看到顧時和顧修明師徒兩個各自拿了根柴火棍,在他們的院子裏針鋒相對。


    謝九思目光一凝,察覺到了不對。


    顧時頭頂上的坑從一個變成了兩個,一左一右,格外對稱。


    顧修明的長須邊緣被剪成了波浪形,看著比狗啃更慘烈上幾分。


    師徒兩個麵對麵,目眥欲裂,已經準備生死決鬥了。


    謝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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