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顧時自覺自己記性還算可以。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毒打過的每一個妖怪長什麽樣是什麽品種又作過什麽祟。


    但他搜遍了?記憶, 也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柳桃李坐在禍鬥背上,看著眼?前熟悉的建築,木著一張臉。


    雖然打從他到蒼梧觀之後看到的一切, 都在挑戰他的三?觀,但這種眼?一閉一睜, 就從那個破落道觀回到了?自己家的體?驗, 還是讓他連思維都凝固住了?。


    顧時轉頭, 問從禍鬥背上滑下來的柳桃李:“這是你?們家對嗎?”


    “嗯。”柳桃李深吸口?氣。


    他抬手指了?指頂樓,“我們家住33樓。”


    如?果是以前, 他大概會覺得?現在不同於日常生活的一切很新奇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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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看到大伯這半年以來的異常後,柳桃李隻想這些異常趕緊遠離他們全?家。


    柳桃李小心地從禍鬥背上滑了?下來,給眼?前這棟公寓樓稍做了?一下介紹。


    這套公寓樓整棟樓都是柳桃李家的, 商住兩用,33樓是頂層, 整層樓打通了?,作為柳桃李他們家的住所, 而樓下一部分是柳桃李爸媽的公司,另一部分是租出去的。


    柳桃李心心念念他大伯的事,補充道:“大伯前兩年低穀, 本來跟我們住在一起, 不過去年又有了?點錢, 就搬走了?。”


    顧時點點頭,看了?一圈沒看到竣工牌, 問:“這棟樓什麽時候建的?”


    柳桃李回憶了?一下:“是我小學畢業的時候落成的。”


    顧時算了?算時間,又瞅了?瞅這棟樓,環顧四周,更納悶了?。


    他確確實實是沒來過這裏, 不管是大門還是周邊都沒什麽印象。


    但這棟樓打從他靠近,就似有若無地散發著他熟悉的氣息。


    顧時忍不住撓了?撓手腕上掛著的遊龍:“謝九思,你?看得?出這棟樓有什麽不對勁嗎?”


    赤紅色的遊龍聞言,從衣袖裏探出頭來,搖了?搖頭。


    這棟樓實在普通。


    顧時又轉頭看禍鬥。


    作為狗勾,禍鬥的嗅覺應當敏銳一些吧?


    禍鬥早已經在到達的瞬間就開始嗅聞起了?這附近的氣味。


    但非常遺憾的是,他並沒有從這其中接收到熟悉的味道。


    柳桃李身上纏繞的機緣褪去之後,最後一點屬於重黎的氣息也沒有了?。


    黑色的獒犬有些躁動地刨了?刨地麵,呼吸間噴出了?幾點火星。


    顧時安撫性地伸手拍了?拍禍鬥的頭:“沒事沒事,我們上去看看。”


    禍鬥看了?一眼?地麵上落著的火星,抬腿踩滅了?,變回了?正常大小的獒犬,消去了?籠罩在兩人一狗身上的障眼?法?。


    遠處有人路過,看了?一眼?寒風陣陣陰沉沉的天色,又看了?看站在公寓門口?隻穿著件單襯衫牛仔褲的青年,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羽絨大衣。


    零下十度穿襯衫,不是腦子有泡就是腦子有泡。


    路人急匆匆地走了?。


    從樓下到頂層柳桃李家有單獨的電梯,兩人一狗走進電梯,顧時繃著一張臉,摳著手琢磨這事解決的話地給柳桃李他們家開個什麽價位比較合適。


    以前對外交際基本都是交給顧修明來的,別說定價了?,有的時候就連委托人,顧時都不一定見得?著麵。


    顧時覺得?老頭子以前開的價格大概不高,不然他們的生活條件不至於一直比較拮據。而且對顧修明而言,利用蒼梧一脈的傳承來大量賺取錢財,有點侮辱傳承的意思。


    但是他又不是顧修明。


    顧時看著電梯不停變化?的數字,想著蒼梧觀的修繕的巨大資金缺口?,捏了?捏手指。


    當地政府給他們撥款兩百多萬,但這並不足以將占地麵積極廣的蒼梧觀修繕好,更別說這些錢其實更多的是用作一些文物保護措施的。


    顧時想著蒼梧觀裏那些破落多年的荒蕪院落,抿抿唇。


    柳桃李透過電梯廂的鏡麵,小心地打量著顧時。


    出於微妙的膽怯,他並沒有好好的觀察過這位年輕的……道長。


    這位小顧道長,跟普遍概念裏穿著道袍的道士印象並不一樣。不隻是衣著,還有言行作風。


    而他先前去往的蒼梧觀,顯然也並不如?印象中那些旅遊景點裏的道觀。


    雖然幹淨,看得?出有人在好好打理,但再?幹淨也透著一股擋都擋不住的破落與荒蕪。


    看起來像是垂垂老矣的白頭老人,連琉璃瓦上都生出了?荒草。


    ……而且物質生活上看起來有些拮據。


    柳桃李稍顯遲疑地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他學畫畫,本能的會對周圍的觀察要仔細一些。


    就比如?他現在,很清楚地認識到,他旁邊的小顧道長身上的服裝,雖然洗得?很幹淨,但確實已經很舊了?;先前的茶水,茶葉大概是他沒有渠道接觸的,但茶具的質量卻非常一般。


    隻不過這位小顧道長,對那一切的態度都相當坦然,並沒有做什麽遮掩。


    顧時敏銳地發現了?柳桃李悄咪咪的打量。


    他抬眼?,捉住了?對方躲閃不及的視線。


    顧時:“有什麽問題嗎?”


    柳桃李欲言又止,最終抿唇,小心試探:“我看你?家道觀好像有些年頭了?。”


    “嗯。”顧時點頭,“確實挺多年頭了?,因為沒錢也沒什麽人了?,所以破破爛爛的,現在正在想辦法?籌錢做修複。”


    “需要很多錢吧?”


    “對啊。”顧時覺得?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幹脆利落道,“不僅缺錢而且時間很緊,因為我家老頭子時間不多了?。”


    今年已經過了?,距離顧修明大限還有三?年半。


    死後什麽情況不好說,但懷抱著遺憾死去,總歸不夠完滿。


    柳桃李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消息,有心想問問顧時需要多少報酬,但看顧時並沒有提及這件事的意思,就默默把話憋了?回去。


    他還是個未入社會的學生,對金錢之類的事情有些羞於啟齒。


    一旁的禍鬥看著直達電梯的數字變成了?33,失望地嗚咽一聲,低下了?腦袋。


    他的希望落空了?,這棟樓裏並沒有熟悉的氣味,反倒是殘留著一股腐爛淤泥的腥臭。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顧時也聞到了?那股氣味。


    氣味很淺,已經快要消散了?。


    柳桃李走進玄關,拿了?雙客用拖鞋,一回頭就看到後邊一人一狗一邊走出電梯一邊做出了?輕嗅的樣子。


    柳桃李雖然已經聞不到那樣淺淡的氣味了?,但看他們倆的動作還是意識到了?什麽。


    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是那一箱金條變成的爛泥的氣味,我們不懂這些,之前不敢隨便處理,但是實在太難聞了?,前幾天還是咬牙扔掉了?。”


    說完,他頓了?頓,忐忑道:“沒關係吧?”


    顧時站在玄關看了?一圈大得?有些空曠的客廳,沒在其中發現什麽不好的東西。


    “沒事,隻是普通障眼?法?,你?們家沒什麽髒東西。”


    柳桃李大大鬆了?口?氣:“多謝了?。”


    他放下客用拖鞋,帶著顧時和禍鬥進了?客廳,邀請他們坐下。


    柳桃李給顧時倒了?杯茶,又看向禍鬥:“要喝點什麽嗎?”


    禍鬥晃了?晃腦袋,表示不用。


    柳桃李覺得?不妥,最終還是給禍鬥倒了?杯牛奶,抱歉道:“抱歉啊,麻煩你?們先等一下,我去叫我爸媽。”


    “好的。”


    顧時看著柳桃李趿拉著拖鞋離開客廳,伸手拿過茶杯。


    他不怕燙,捧著茶杯喝了?一口?,掃視著這大得?有些過頭的房子。


    這家裏很幹淨,不如?說,這戶人家不僅沒什麽髒東西,還透著一股福至瑞象。根本不需要什麽特別的推算,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這一家人平時大概沒少行善,家庭和人際關係應當也處理得?不錯,一進門就看得?出來,這一家人都相當柔和。


    顧時低頭看了?一眼?禍鬥,發現一直有些焦躁的獒犬也稍微安靜了?些。


    重黎能找到這樣的人家施以機緣,證明他還算從容,在毫無消息的現在,也算件好事。


    藏在顧時衣袖內的赤紅色遊龍悄悄探出個頭,蛇瞳掃過這片地方,發覺除了?幾個普通人類之外,並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後,又重新藏了?回去。


    柳桃李很快就把他媽媽喊了?出來。


    近來柳桃李一家都宛如?驚弓之鳥,沒有休息好,雖然看得?出柳母有稍微收拾一下儀表,但臉上的疲倦實在再?明顯不過。


    柳桃李給他媽媽送上了?一杯熱水:“我給我爸打電話了?,他正在趕回來。”


    與柳母相同,柳父連上班都如?坐針氈,不安得?很,一接到兒子的電話,便即刻放下了?工作。


    他一邊擔憂著兒子是不是上當受騙了?,一邊又惴惴的期待著兒子是真?的帶回來了?什麽不得?了?的人物。


    與他心情相同,柳母也稍顯忐忑。


    即便她已經在社會中摸滾打爬十數年,但這完全?陌生的領域裏著實令人不安——也讓人多少有些恐懼。


    在親眼?見過兄長變得?神神叨叨,又眼?看著一箱子黃金頃刻間化?作爛泥之後,這一家人的世界觀都受到了?極其強烈的衝擊。


    眨眼?間從b市回到家裏來的柳桃李,更是唯物主?義?價值觀被扯得?稀碎。


    “這是顧時,是位道長,我……”柳桃李斟酌了?一下用詞,“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他的。”


    然後他又轉而準備給顧時介紹一下他的母親,但柳母率先向顧時伸出了?手。


    顧時放開手裏的水杯,跟她握了?握手。


    他禮貌地看了?看這位女?士,然後發現她身上也並沒有一絲他所熟悉的模樣和氣息。


    這真?奇了?怪了?。


    顧時百思不得?其解。


    柳桃李他沒見過,這裏他也沒來過,剛剛乍見時隱隱約約的熟悉感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這位……顧道長。”柳母忐忑地起了?個頭,不知道應該怎麽講下去。


    顧時暫時放下了?自己的疑惑:“您可以放心,我目前沒有在您家看到什麽不對,先前那一箱金子,大約隻是普通的障眼?法?。”


    說著,顧時又伸手拿上了?水杯,隨手把它變成了?一顆金豆豆。


    “是像這樣的普通法?術,隻是騙人的,並沒有什麽別的影響。”


    柳母眼?睜睜看著水杯變成了?金子又變回了?水杯,呼吸停頓了?一瞬,回過神後一直緊繃的精神霎時一鬆。


    “太好了?……太好了?!”她抖擻起精神,看了?一眼?顧時手裏的白開水,轉頭嗔怪地看向兒子,“抱歉啊顧道長,孩子不懂事,我去給您泡壺茶來。”


    “不用了?不用了?。”顧時阻止了?她,“能給我一下柳桃李他大伯的聯係方式嗎?”


    “這……”柳母闔上眼?,歎氣,“我們其實已經有一周聯係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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