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鹿緣菩薩有神通後,少林寺的禿驢們很反常得沒來打攪鹿正康,或許是他們早有這個心理準備,反正除了每天笑嘻嘻的神情外,沒有特別奇怪的舉動。


    孫麗釵沒有被她母親秋後算賬,因為她的離家理由在孫王氏眼中非常充分,給菩薩尋寶是多麽榮耀的事情,當然關鍵菩薩很喜歡,小姑娘也沒有受傷,真是皆大歡喜。看在她平日裏很乖巧的份上,這次的風波就輕飄飄揭過了。


    讓許多人不滿的是,孫麗釵獻給佛子的促織太醜了,簡直比最醜的呆物還醜,這樣的蟲子停駐在菩薩手背上,是一種褻瀆。


    孫麗釵解釋說這隻蟲子是異品促織王八敗,但老媽子們和大多數的和尚都沒有相信,不久在劍川鎮就有閑言碎語說孫正道家裏的小孩對佛子不敬,把呆物當寶物糊弄人,這些話傳到孫父耳中,這個中年男人臉色鐵青,提著捕蟲網出門,消失了整整兩天一夜。


    孫正道再次回到鎮上時,他竟然不知從哪裏捉了三隻護軍,接著就帶著促織一家一家拜訪,同那些說風涼話的人鬥促織,這一鬥就是一周。


    這是瘋狂的一周,是充滿驚爆的話題性的一周,孫正道鬥蛐蛐的事跡像閃電一樣席卷了嵩山範圍內的大小村鎮,讓即將開始農忙的時節更添一把熱火,許多人都特地趕過來看熱鬧。


    一時間劍川鎮人流絡繹不絕,大街小巷裏擠滿了閑人,於是就有各種小商販,賣點心的鋪子,賣玩具的攤子,唱大戲的台子,算命看相的,兜售飾品的,乃至修鞋補衣,售藥點痣,各行各業都湧現出來,就像廟會趕集一般喧鬧。


    孫正道就是這次集會的絕對核心,他的每次勝利都會引起一場驚呼,人群吵鬧起來,大叫大笑,敗者在這樣的境況下尤其難堪。


    三隻護軍,幾乎就是不可匹敵。


    然而世上終究沒有常勝的將軍,所有人都以為孫正道的榮耀能一直持續下去,但結果卻往往不盡人意。


    一周後,他輸了,這樣的失敗,其實已經被料到了,人們也大多發出同情的歎息,三隻促織委實已經盡力,不能要求更多了。


    歡場結束,意猶未盡的閑人們依舊聚集在劍川鎮,於是趁著收割的時間還沒到,大家依舊沉浸在娛樂的氣氛裏。


    此事過後,雖然再沒有人敢說孫家的閑話,可孫正道依舊不甘心。


    他把那三隻遍體鱗傷的促織放在家裏最好的促織罐裏,供在了鎮上的祠堂。


    每天他都親自去喂食,希冀它們能恢複元氣。


    但唯有一隻在修養了幾天後生龍活虎,甚至還死了一隻。


    再去捉促織已經來不及。


    孫正道的比鬥徹底結束了。


    ……


    孫麗釵跑到鹿正康身前,看著他慢慢吞吞地翻看經文,突然說道:“鹿緣,為什麽不讓八敗去幫我爹?”


    鹿正康沒有抬頭,“現在還不行,要比就等上一兩年。”


    “一兩年後大家就都忘啦!”


    “忘了不等於沒有,什麽時候讓它勝上幾場,人們就會想起來的。”


    孫麗釵一聽就平靜下來,她是個天生就很有耐心的人。


    “鹿緣,你長大了好多。”


    “確實如此。”鹿正康漫不經心。


    現在的他,若說是七八歲的孩子也有人信的,他的發育和年齡的關係已經割裂,更多與他的心態和體內先天之氣的生長掛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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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人已經見怪不怪,所以沒什麽人在意,隻有孫麗釵對此有著一份好奇。


    “鹿緣,你不想出去走走嗎?”


    “不是很想。”


    “我帶你出去,好不好。”


    鹿正康奇道:“你母親同意嗎?”


    “我叫大和尚帶我們出去。”


    孫麗釵現在學會找理由了。


    鹿正康把手頭的《華嚴經》放下,“那好,我們走吧。”


    帶他們出去耍的是十八羅漢之一的覺證,很有槽點的一個法號。


    他手上提著一根秘五階的赤鬼杖,穿了一身簡單的練功服,八尺高的漢子,老老實實跟在鹿正康二人身後。


    明麵上就他跟著,但鹿正康知道,暗處還有數十位僧人在關注他的出行。


    自打來到太吾世界,他也是第一次觀賞這大好河山。


    從別院出門,走上青石板鋪成的山路,向上登行,沿途的樹木挺拔峻峭,鬆柏長青,即是在肅殺的秋日依舊不減風采,天氣轉幹,地上的青苔顯得有氣無力,看著像斑駁的汙漬,少了幾分美意。


    山路多有難行處,鹿正康特意挑選僻靜少人跡的古道,覺證不時要上前開路,一條渾圓的赤鬼杖劈砍間卻有銳氣縱橫,披荊斬棘不在話下。


    孫麗釵很快沒了力氣,就由和尚背著,鹿正康倒是麵不改色,永遠是不快不慢的樣子。


    他體內的先天之氣流轉,隻感到是被這個氣團托起來,自身輕飄飄的,抬足踏步,都是安然閑適,走山路一點也不費力,可以放心欣賞景致,免去氣喘籲籲的狼狽模樣。


    少室山最高處是連天峰,異常陡峭,大名鼎鼎的徐霞客也曾困在這裏險些喪命。


    不過少林寺僧人自有輕功能攀險峰,譬如中八階的壁虎遊牆功,即便是垂直的峭壁,隻要稍稍能借力便可上行。


    覺證問鹿正康,要不要背他上去。


    鹿正康拍了拍麵前的陡崖,灰白的岩石壘疊,枯草叢生在石縫間,顯得異常蕭瑟,道路在這裏已經是盡頭了,尋常遊人也不會走這麽高。


    曾經發生在這裏的多次構造運動,激烈的痕跡即使被這數億年的風吹雨打依舊沒有消退,生於壯烈的山,驚險倔怪,定要把那沉默難言的苦楚給予世人。


    至少鹿正康對此山就很有痛苦的感覺。


    他扭頭問覺證,“你打算怎麽上去?”


    覺證有些為難,他其實很想勸說佛子回去別院,但又不敢,於是一五一十地把壁虎遊牆功說了一遍。


    內力從丹田起,經由腰腹,轉至足踵,貼在牆上,如落地生根。


    鹿正康低頭沉思一會兒,突然抬腳,直板板地踩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看得和尚慌張不已,然後他再次抬起另一腳,也踩在石壁上,站直了,身體就徹底與地麵平行。


    這份表現已經完全超越了壁虎遊牆功的窠臼。


    不遠處的樹林裏傳來幾聲驚呼,然後就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讚歎道:“般若智慧果真無量!”


    鹿正康似有所覺,仰頭往後看去,子性禪師那張顛倒的老臉就在眼前。


    你一個方丈,難道不該待在寺廟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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