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閣諸人很快集結,不過半個時辰便置辦妥當,從崇文門憑著路引和駕帖,以錦衣衛辦差的名義出了京城,一路過了永定河朝南去了。


    就在京城內多方勢力紛亂登場,暗中角力的時候,紫禁城東麓文淵閣,夏言在文淵閣正廳中住步瞻看廳內供奉的至聖先師——孔夫子的塑像,夫子雙手合執,作垂拱狀,麵容肅穆,嘴角又勾起一絲笑意,眉目間一股獨清於天地的氣質渾然而發,夏言覺得自己的心又不自覺地穿梭回到了孔夫子那個禮崩樂壞的年代,有驚天之才誌於救世之事。


    “閣老,批紅傳回來了。”一個侍官小步快走入門內,恭敬地說道,“折子已經抄傳了通政司發邸報,現在都在南閣等著發各部堂了。”


    夏言深邃的遙望的眼神逐漸黯淡,回到了現實,問道:“本閣老的那封奏疏可有被留中?”


    “回閣老的話,您的折子在最上邊,蒙皮上您的字小的一眼就識得了。”侍官忙不失迭地暗捧了一番。


    夏言微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溫和地說道:“把折子拿來,我去西閣看看,這天氣熱端得毒辣。”


    侍官乖巧地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夏言緩步踱到西閣房,現在內閣實際在辦事的就他一人,倒是顯得有些孤單。不過此時的夏言必定是不會考慮孤單這個問題,他打開了批紅後的奏疏,隻見嘉靖親筆批題:“忠勤可勉,仍需度時勢”,後麵是司禮監的批紅,駁回了夏言提議整兵收複河套的建議,但是準許夏言為來年河套征戰查辦河竣,同時預防秋澇,需與工部、河道衙門、漕運衙門精誠合作,護堤竣河。


    緩緩合上奏折,夏言的眼神銳利了不少,喃喃道:“多謝陛下慧眼,老臣此番不負陛下所托!”


    沉思片刻,夏言喚來侍官鋪紙研墨,快書多封信令,分遣幾名小太監送去各相關的部堂衙門,而一直陪在夏言身邊的侍官隨著研墨的時長,愈發覺得屋內有些冷冷,心下有些納悶:這大熱的天,怎得此處如此涼爽。


    殊不知,夏言心中寒冷的刀斧已經斬向了嚴嵩一係的眾多部從,一番朝堂風雨已經在所難免……


    夏言運筆寫完最後一封信,封裝好交給候著的小太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頓時整個房間又仿佛被暑熱所包圍。


    夏言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水,吩咐道:“去給本閣老尋些冰,擺在南閣,再去內監討些好茶,本閣老下午要和多位部堂會談,做些準備,也莫要叫外人看著本閣老的文淵閣太破舊失儀。”


    侍官應諾飛奔而去。


    左右不過半個時辰,幾位身穿盤補服,頭冠烏紗帽的官員步入文淵閣南閣,身上的補子赫然繡著神色俊然的仙鶴,顯是大明正一品的重臣高官。


    “諸位同僚到了。”夏言聽得侍官傳報後立刻起身見禮道。


    “夏首揆。”幾位高官也都見禮道。


    夏言那瘦削的麵龐上浮現出幾分笑意,仿然那春風和煦般掃過屋內。夏言揮手邀座,語氣輕鬆地客氣道:“幾位部堂還請多多寬恕,言方接任閣職,諸事繁雜未能拜見。不過吾等也是老相識了,這些煩禮想必幾位不放在心上的。


    “言遍布與諸位多做寒暄,今日言請諸公來到不為其他,聖上已經聖閱言前日奏疏,予言整治河道的差遣,此事言思度許久,覺得需要與諸公一敘,議定對策。”


    夏言言罷,目光掃過座下眾人,觀察著各人的反應。


    左都禦史周用(字行之),麵色有些陰沉,左眼上的傷疤顯得有些狠厲,長白胡須隨著喘氣不斷抖動。夏言明白,周用曾任工部尚書擔過河道總督的職,通曉裏麵的齷齪,可是自身又端亮有節,不與下屬同流合汙,此時不過是想起往事有些憤憤。


    兵部尚書路迎(字賓暘),這是個在宣府帶兵打過仗的爽利人,麵上蓄著虯髯,很是威武,此刻似乎有些話想吐露,但是環顧了四周的同僚,又壓下了。


    戶部尚書王杲(字景初),夏言和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先不要作聲,把正欲發言的王杲弄得有些疑惑,但是隨著夏言的目光轉到工部尚書甘為霖時,王杲恍然大悟,立時悄聲,連呼吸都有些停滯。


    工部尚書甘為霖(字公望)正好抬頭與夏言目光交會,幹咳了兩聲,出聲打破沉默道:“閣老,為霖雖然添掌工部數載,但是對這河道的事情還是頗為生疏,卻不知閣老緣何未曾請來右都禦史王邦用,他這兩年卻是一直兼著河道總督的差事。”


    夏言心中對於甘為霖的態度早有腹稿,朗聲道:“司空自謙了,去歲司空與嚴閣老精誠合作,黃河與運河竣疏卓有成效,可是在史官冊上都有書寫的功績。今日幾位與竣河相關的幾位部堂均在座,司空有何良策預防秋澇和黃河冬季淩汛,皆可講來,我等都是為陛下辦事,必然盡力支持。”


    甘為霖麵色上閃過一分警惕,但還是順著夏言的話頭接著敘說道:“閣老言重,為霖不過是承先輩經驗,又有王總督不吝相助,才得有些許小成,未生災禍已是萬幸,不敢奢望。秋澇淩汛,一南一北皆是秋冬河道水患大事,天意難測,唯有預防。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疏浚河道,預備物資。”


    甘為霖一番話承轉言辭上下,其實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講了個不能稱作辦法的辦法。


    哪料,夏言卻是一拍椅臂,說道:“司空微言深意,誠勉不貪,言佩服!既如此,便按司空的建議來吧。我等今日理下章程,來日廷議隻需通過執行便是。”


    甘為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卻又不知何處出錯,隻得謙虛應承了夏言的話。


    王杲適時出言接話道:“閣老所言甚妙,司空不變應萬變卻是微言大義。今後某如要請計,還請司空莫要藏拙了。”


    “司徒說笑了。”甘為霖謙和言道。


    方向劃定,具體落實的策略這些大明最頂尖的官吏謀劃些出來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盞茶功夫,便以在夏言的主導下確定了此次河務以工部為主,兵部為輔,戶部計劃撥款,都察院從旁監督,隻消正式廷議走過過場,報與嘉靖下旨便可。


    路迎率先起身,直說兵部尚有軍務處理,其餘幾人也都說各自部堂尚有機務,也都告辭。


    夏言起身虛送眾人幾步到南閣外,轉身與門口侍官似乎耳語幾句,朝王杲說道:“司徒留步,周總憲也請留步,尚有事務要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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