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姓徐,姓端木!”


    徐嘯鈺說得極肅穆,毫看不出半點玩笑的意味,徐簌野卻總有些不信。他想,這或許是大伯給自己的一個甚麽考驗。


    在他想著怎樣去接這個話茬時,徐嘯鈺卻先開了口:“我們的祖姓是端木,厥國的皇姓。簌野,我們不姓徐,我們姓端木!”


    端木氏是皇族,五、六百年來幾乎都隻和穆氏通婚。


    普天之下,姓端木的人加起來也不過數千,而他們無一例外都有著厥國皇室的血統。


    這是個意義非凡的姓氏,徐簌野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和它扯上關係。


    若真要說想過,也是某天自己可以帶藝從戎,領兵南征替大華打下厥國疆域,立一番曠世功勳,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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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雖未領受朝廷的封爵,卻實算得上一方霸主,若是願向夏氏表忠,高官爵祿絕不在話下。徐簌野不止一次想過:大華國勢如此,徐家若在得宜的時候示誠,定會受到朝廷的重用,屆時自己便能勒馬從戎,馳騁疆場,也不負這一身武藝。


    他向大伯和父親說過自己的想法,得到的是他們的冷言譏諷。


    二十七年以來,他一直以徐姓為榮,也想著某一天這個族姓的人會以自己為榮!


    “我們姓端木,徐氏是厥國皇室在大華的支脈。徐家、安家都源自前朝巨鹿王端木徐安,徐是端木徐安的徐,安是端木徐安的安!”徐嘯鈺握緊雙拳,神情狂熱。


    因為激動,他的兩條黃白眉毛都輕輕顫抖著。


    徐簌野已驚得說不出半句話。


    “這... ...看大伯的樣子,不像是在考驗我。”


    ... ...


    易家兄妹離開後,梅遠塵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回走。


    他無心欺騙甚麽,卻實實在在隱瞞了許多。他無心傷害誰,卻勢必要累三個待自己極好的女子都陷入苦痛之中。


    一聲歎息,難解惆悵。


    雲曉漾已行了出來,二人在簷下遇見。


    “雲兒,對不起。”除了這五字,梅遠塵實不知該說些甚麽。


    他低著頭,怕看見她的失望、她的傷心、她的眼淚。


    “對不起甚麽?”雲曉漾的聲音中聽不出泣音,甚至聽不出半點埋怨。


    梅遠塵訝異地抬起頭,正見她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對不起甚麽?你做了甚麽壞事麽?”她半眯著眼睛,微微昂著頭,輕聲問。


    臥房距院門不到十丈,雲曉漾的內力不淺,他與易傾心的對答自然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


    氣麽?當然氣,氣得差一點衝了出來。


    惱麽?自然惱,他竟與那姑娘親密如此!


    疼麽?她難受得忍不住流了好一會兒的淚。


    但事已至此,她還能如何?一刀兩斷,抽身事外?


    她辦不到。於她而言,這是比死還可怕的事。


    “聽門外那姑娘的話,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她對他的用情,隻怕並不比我淺半分。易地而處,換成我是那姑娘,換成我是他,我還能怎樣?”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知其害,何去害人?


    “傾心的事,我先前不曾對你說過。”梅遠塵行上去兩步,低聲回道,“我原想早些跟她說清的,沒想到會這樣。雲兒,是我不好。”


    他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才伸出去一半便又收了回來。


    雲曉漾抿嘴苦笑,往前邁了一小步再輕輕趴在了他肩上,柔聲道:“我要回去了,明日武校,你多小心。”


    說完這句,她便從他身上起開,徑直朝院門外走去。


    行至那片香樟林,已出了梅遠塵的眼界,雲曉漾掩嘴蹲在地上,低聲哭了起來。


    此時她才知道,情愛不僅有無盡的甜蜜,同樣也有刺人的疼痛。


    ... ...


    徐嘯鈺的一席話像是丟進徐簌野心裏的幾塊巨石。


    “我不姓徐,我姓端木,我的先祖是前朝難逃時被困在大華的巨鹿王。我的身體內流淌的是和厥國皇室一樣的血脈... ...”


    雖隻幾言,卻正顛覆著徐簌野的整個世界。


    沉默盞茶有餘後,他才蠕動唇角,低聲問:“大伯... ...怎麽可能?”


    希望不及萬一,但他仍想或許大伯隻是說了個故事。


    “你是徐家弟子,是厥國端木氏皇族!你和我一樣,同樣身兼重責!大華與厥國之間必有一戰,徐家必須在這一戰中有大作為才不辜負先祖們易名改姓、忍辱負重,才不枉費你爺爺和我這麽多年的苦心孤詣!”徐嘯鈺的雙眸中似燃起了一團火,恨聲謂他道,“隻有如此,徐氏才能一洗前恥,重拾榮光,裂地封王,謀子孫世代貴重!”


    他沉寂了太久、壓抑了太久,一腔熱血決堤,點燃了他行將就木的身體,喚醒了他鍾鳴漏盡的激情。


    二十幾代人與謀,曆時三百多年,終於要在他的手上做一個了斷,這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感覺讓他的身心好似倒退了三十年。


    “願上蒼成全,再給我十年!”


    他不止一次在夜裏向神明祈願。


    徐簌野像是受了重傷一般,整個人萎頹無力,眼中裝著滿滿的迷茫。他知道大伯說的都是真的,但這個事實更像是老天爺跟他開的一個玩笑。


    “難怪我總覺得大伯藏著很重的心事,沒想到竟是這一樁。這些年,他總是一個人在外麵奔走,想來也是為了歸服厥國做準備罷。以前總想不明白,大伯性子喜靜不喜言,然每次安閣主來府上,他們都要在小院聊上好幾日,原來兩家還有這樣的淵源。”


    見他並不答話,徐嘯鈺有些生氣了,斥道:“你心裏是如何想的?”


    聽出了大伯話裏的怒意,徐簌野急忙收起了滿腦子的雜念,艱難答道:“大伯,簌野是徐家子弟,大伯、二伯、父親姓徐,我便姓徐。大伯、二伯、父親姓端木,我便姓端木。大伯、二伯、父親是大華人,我便是大華人,大伯、二伯、父親是厥國人,我便是厥國人!”


    他沒有選擇,出生的瞬間上天已經給他安排好了身份,他必須忠於他的血脈、他的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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