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死。”陳良妃壓低嗓音顫顫地說了句, 提著木棍朝自己住的廂房走去,手抖得厲害。


    方才佛堂的蠟燭燒沒了,她想著時間還早,便出了佛堂回來拿蠟燭。


    誰知一進院門就看到兩道鬼祟的身影, 偷偷摸摸地從後門進來還往她住的廂房去。她嚇了一跳,直覺是徐貴妃派來的人,不禁心頭火起。


    皇帝這會怕是好很多了, 那頭豬心裏有鬼所以才想著要殺了她。


    她不會死, 沒看到那頭豬倒台她裝瘋也要活下去。


    陳良妃越想身上抖得愈厲害, 掩在夜色下的雙眼布滿了期望。


    眼下隻有蘇綰能幫自己。


    “知道。”蘇綰輕輕回了句,握緊了手裏的木棒,無聲無息邁開腳步過去,靜靜站到門口左側。


    陳良妃鬆了口氣, 站到門的右邊, 和她一左一右守著那兩個太監。


    屋裏的動靜還在繼續。


    蘇綰分神看著陳良妃, 見她在發抖不禁抿緊了唇角,放輕呼吸。


    她在現世駐守工地時住過深山, 也住過沙漠, 一點沒覺得害怕。


    穿書這一年,她每天都在鍛煉身體, 又天天拎著水兩個院子來回跑, 手上的力氣不小。


    倒是陳良妃的反應,讓她覺得很意外。


    她明明很害怕,卻沒尖叫或者躲回佛堂, 反而拿起棍子想要自保,像是忽然換了個人一樣。


    仔細想想倒也能理解,來敬法殿對自己來說是好事,對她卻未必。


    高宗皇帝恢複得不錯,收夜香的老太監說,再過個十來天就能下地。這種時候,徐貴妃肯定會比任何一個人都慌。


    陳良妃沒被打入冷宮之前,受寵的程度跟她不相上下。


    不趁著這個機會把她弄死,或者弄出個殺頭的罪名來,就不是徐貴妃了。她之前也想到過會有這種事發生,沒想到那麽快。


    蘇綰輕輕籲出口氣,聽到腳步聲靠近過來,旋即舉起手中的木棒。


    陳良妃也舉了起來,雙手比方才抖得更厲害。


    “吱呀”一聲,廂房的門輕輕被人拉開,兩個太監慌慌張張從裏出來。


    蘇綰一言不發,一棒子敲下去,緊跟著又補了第二棒,那太監也不知道被打中了哪兒,聲都沒哼一下就倒了出去。


    陳良妃力氣比較小,被她打中的太監想跑,蘇綰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著他的後背就敲過去。


    那太監晃了晃,估計是疼昏了重重趴到地上。


    “進去看看他們做了什麽,我拿繩子把人捆起來,應該是疼暈了不會這麽容易死。”蘇綰連自稱都省了,簡單交代一句,拎著木棒去廚房拿繩子。


    陳良妃驚魂未定,哆哆嗦嗦進了自己的屋子,拿出火折子點亮屋裏的蠟燭。


    她的床榻沒被動過,倒是這屋子裏好像多了些東西。


    陳良妃拿起燭台過去,伸手打開沒關好的櫃子,看清裏麵的東西脊背瞬間發寒。


    裝在箱子裏除了道士做法的符紙,還有一個紮著刀子的人偶。


    她顫抖伸出手,拿起人偶翻過去。


    人偶後背貼著的赫然是皇帝的生辰八字,她嚇得趕緊扔了回去,慘白著臉往後退開。


    “良妃娘娘。”蘇綰拎著棍子進屋,發覺她臉色不對,下意識看向她麵前的箱子。


    箱子裏裝著的人偶和符紙,她想起自己看過的古裝劇中似乎有這樣的情節,瞬間懂了。


    徐貴妃這是打算栽贓。


    蘇綰不等陳良妃做出反應,上前一步把人偶和符紙都拿出來,又把房間裏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確定什麽都沒有了,立即掉頭出去。


    走出廂房的刹那,敬法殿正門傳來“砰砰砰”的拍門聲,在寂靜的夜裏聽來讓人心驚肉跳。


    蘇綰頓住腳步回頭,一臉嚴肅的看著陳良妃,“別慌,去給他們開門,走慢一點。”


    陳良妃反應過來,端起自己當寵妃時的架子,冷靜點著燈籠提著出去。


    蘇綰一定能處理好。


    當初在清寧宮請道士做法,事後她把設壇用的所有東西都一把火燒了,徐貴妃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她今夜安排人上門,不就是想像兩年前那樣再來一次栽贓嗎。


    這次自己可不會讓她如願。


    陳良妃出了曲廊,回頭看蘇綰,“我去了。”


    “記得不要慌。”蘇綰叮囑一句,飛快衝向廚房。


    她本來想把這些東西和兩個太監都從後門丟出去的,考慮到他們就是從後門進來的,說不定外邊就有人守著她。


    陳良妃轉回頭一步一步走出院子,朝敬法殿大門走去。


    拍門聲越來越大,傳遍了不大的敬法殿。


    蘇綰進廚房坐下,將所有的符紙丟進木桶裏澆上水用力揉爛,跟著拿起柴刀,將那個人偶砍得稀碎裹進灶膛的草灰裏。


    紮在人偶身上的刀子,她看了下還挺精致,未免被栽贓果斷出門丟進井裏。


    趁著還有時間,蘇綰一手一個,將昏過去的兩個太監拖到堆放柴火的地方,倒出裝在麻袋裏的枯葉,將他們徹底蓋住又不至於讓他們悶死。


    做完這一切出去,敬事房總管王慶德領著幾個太監,遠遠跟在陳良妃身後進了小院。


    蘇綰眨了眨眼,小跑過去扶了一把陳良妃,佯裝害怕,“良妃娘娘,這是出了何事。”


    “本宮哪裏知道。”陳良妃用戲腔回了句,抓住她的手腕,身體還有點控製不住抖。


    “沒事了。”蘇綰在她耳邊說完,馬上低頭下去。


    “給我搜。”王慶德依舊離遠遠的,咬牙切齒的模樣。


    蘇綰淡定看戲。


    東西廂房全部搜了一遍,他們又去廚房和淨房繼續翻。


    過了一會,負責搜查的太監低著頭回到王慶德身邊,神色訕訕,“沒有。”


    廚房的水桶裏倒是有一堆黏糊糊的東西,看著像是符紙又不像是,令人作嘔。


    “怎麽做事的。”王慶德眼皮跳了下,不禁磨牙。


    徐貴妃手底下的人怎麽搞的,他算好了時間過來,本想人贓俱獲治陳良妃一個大不敬的殺頭大罪。


    結果什麽都沒找到,人也不見了蹤影。


    陳良妃前幾日才病了一場,不可能打得過徐貴妃的人。那宮女倒是一直幹粗活,應該也沒本事把人打死丟進井裏。


    若真那麽做了,他隻需再等上幾日就會知道結果。


    那井裏的水可是她們平日裏要喝要用的。


    難道還有人在暗中護著陳良妃?也不是沒可能,她被打入冷宮兩年不死就是最好的證據。


    自己一定要把此人找出來,讓徐貴妃消火。


    王慶德心思轉了幾轉,馬上堆起笑臉看著陳良妃,“沒事了,雜家聽說最近這宮裏鬧蛇,所以過來瞧瞧。”


    “王公公如此記掛本宮的安危,本宮是不是該謝謝你。”陳良妃有了底氣,說話頓時不客氣起來,“聽說陛下日漸康複,指不定本宮什麽時候就回毓秀宮了。”


    “貴人是個有福的自然不會太久。”王慶德咬了咬牙,招呼那兩個小太監轉身往外走。人都瘋了,還想當皇後。


    陳良妃端著架子,等著他們走遠了才脫力一般整個掛到蘇綰身上。


    蘇綰把她扶進曲廊讓她坐下,“在這等著,我去關門。”


    陳良妃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無力擺手。


    蘇綰又一次救了自己。


    大門關上,整個敬法殿都安靜下來,夜空中的彎月爬上樹梢,模糊照亮小院。


    蘇綰回到廂房前的曲廊,自顧坐到陳良妃身邊,“不裝了?”


    “裝啊,在外人麵前裝。”陳良妃笑了下,恍惚有種渾身輕鬆感覺。入宮十二年,她沒想過被打入冷宮之後,還有人會幫著自己。


    就是從前在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嬤嬤,在她失寵後也沒人願意留下來,一個個都想走。


    她不殺他們,死的就是自己。


    還在清寧宮時她一心複寵,想要親眼看著徐貴妃倒台,是對徐貴妃的恨意支撐著她活下來。


    現在不一樣了,她要活下去要複寵,報答蘇綰的恩情把她送出皇宮。


    蘇綰是個好姑娘,不該像自己一樣被困在深宮裏,每日勾心鬥角努力爭寵,到最後所有恩寵都是一場空。


    帝王的一句話,便能將人從雲端打入地獄。


    “我這一生怕是離不開這牢籠一樣的深宮了。”陳良妃省了自稱淡淡揚眉,“所以,我一定要複寵,哪怕死了也要風光的死。”


    她氣死了逼死母親的主母,還曾是帝王寵愛的妃子,這一生倒也不算白活。


    “徐貴妃一計不成還會有第二次,你我都要謹慎一點。”蘇綰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往廚房那邊去,“我去處理那兩個太監。”


    他們必死無疑,她不會殺人可是徐貴妃會。


    “我歇一歇,你小心。”良妃靠著梁柱,疲憊閉上眼。


    “放心。”蘇綰唇角彎了彎,進廚房把梯子扛出來徑自去後門。


    外麵沒人。


    她趴在牆上看了會,從梯子上下去,回堆放柴火的地方把醒過來,但嘴巴被堵住的兩個太監拖出來。


    兩人都挺沉,不過拖死狗一樣拖著倒也不怎麽費力。


    蘇綰將他們拖到後門,開了門,又將他們拖到通往禦花園的宮道口,丟到不被注意的陰影底下,神清氣爽的折回去。


    陳良妃不裝了也好,免得自己還要分神應付她。


    不過她不會讓陳良妃知道,自己在計劃什麽,做什麽。


    受到的教育不同,構建起來的三觀也不同,她不會強迫陳良妃接受她的想法。


    能和平共處就好。


    蘇綰回到後門正要進去,腳邊飛過來一塊石子。


    她眼神亮了下,小跑過去。


    “這是新進的一批,成色非常不錯。”小太監躲在陰影裏,刻意壓低了嗓音。


    “我看看。”蘇綰拿過來拆開油布仔細聞了下,爽快多付了一倍的銀子給他,也壓低嗓音,“五日後你來的時候先看宮牆的牆根,有籃子說明我在。”


    “成,這是雜家送姑娘的,姑娘保重。”小太監塞她一張紙條,轉頭沒入夜色之中。


    蘇綰收起紙條和香料,左右看了看,掉頭進了後門關門上鎖。


    回到院子裏,陳良妃還坐在曲廊裏吹風。蘇綰腳步頓了下,掉頭去廚房藏好香料,拎起那一桶浮著符紙碎屑的水出去澆花。


    “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陳良妃站起來,柔柔的說了一句,轉身回房。


    “知道。”蘇綰回她一句,倒完了水拎著木桶回廚房,取回香料回西廂房。


    關上門,她點著燈看完紙條的內容,一把火燒了。


    那小太監在信上說北境一戰,北梁大獲全勝,東蜀的人過幾日便抵達汴京,商議停戰一事。另有九門提督之女進了東宮,模樣生得極為好看。


    蘇綰熄了燈躺下,若有所思。夢境裏的事又應驗了,不過夢裏倒是沒有北境打贏的事發生。


    北境一戰打了勝仗,看來她的推斷是正確的,所有人有了自己意識很多事都會改變。


    說不定真的可以不用等一年就可以離開皇宮。


    她籲出一口氣,疲憊閉上眼,這一晚還真是驚心動魄。


    好在這次之後,敬法殿又回複了無人問津的狀態。內務府送來的米糧肉菜多了不少,盯著他們的小太監都撤走了。


    蘇綰和陳良妃都過得很自在,各自互相不打擾,可以是說非常理想的養老生活了。


    住進敬法殿第八天,蘇綰身上的疹子總算徹底消退,身上也不癢了。


    照顧陳良妃睡下,她也早早洗了澡躺下繼續睡覺。


    連續七個晚上都是半睡半醒,她實在是累夠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隱約傳來男人低沉好聽的嗓音,溫和卻無半點柔情,“陛下可是驚到了?”


    這個聲音好像是蕭雲敬?


    蘇綰睜開眼,毫無預兆地撞進趙珩那雙黑黢黢的眸子,不禁懵了下。


    男人結實有力的胳膊托著自己的腰,臉上古井無波,眼裏也沒有任何情緒。她這是又入夢,沒摔到地上還被趙珩給接住了?


    冷美人果然是秦王安插在太子身邊的暗衛,他的身份總算明朗。


    “陛下可有好些?”蕭雲敬再次出聲。


    低沉渾厚的嗓音透著淡淡的關心,像是例行公事,沒太多的真情實感。


    蘇綰動了下,正要說話,身體忽然懸空跟著就被趙珩給抱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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