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文德殿外, 孫來福再次扯開嗓子,“陛下駕到。”


    蘇綰往裏看了眼,帶著趙珩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大殿當中站著三個陌生男人,應該就是東蜀派來的使臣。居中的年輕男人墨發束在鎏金冠內, 穿著一身白色織錦蟒袍,腰間綁著碧玉紳帶,身量頎長, 麵容俊美。


    從穿著上看, 他應該就是東蜀太子宋臨川。


    在原著中, 宋臨川是男配三號,跟當朝太子趙珩不打不相識,後期成為知己。


    他深深愛慕柳雲珊,為了她差點放棄儲君之位。


    隻不過他不是在來北梁商議停戰時認識柳雲珊, 而是在兩國交界的城池, 意外看到她給百姓免費治病, 一見鍾情。


    時間也不是在這個時候,而是十月, 那時候柳雲珊已經成了神醫男二的徒弟。


    她能記住這個人物, 是因為他被虐得最慘,柳雲珊前世就死在東宮, 重生回來怎麽可能會對他動心。


    蘇綰忍不住又看宋臨川一眼, 暗暗感歎美人怎麽看都賞心悅目,哪怕是敵人。


    這東蜀也是有意思,把太子派過來, 就不怕她扣押太子關入後宮?


    蘇綰打住想要把宋臨川留下的念頭,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上台階和趙珩一塊坐到龍椅上。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行禮。


    “平身。”蘇綰端坐龍椅,抬眼看向站在殿上的宋臨川等人,漠然掀唇,“眾位愛卿有何急事,為何又在夜裏打擾朕看歌舞。”


    “東蜀使臣宋臨川見過北梁陛下。”宋臨川含笑行禮,語氣卻透著揶揄,“北梁打了勝仗,陛下真是好興致。”


    蘇綰抬了抬眼皮,輕描淡寫地笑了,“東蜀太子想太多了,北梁就是不打勝仗朕也是要看歌舞的。”


    宋臨川估計是沒想到她會認出自己的身份,又如此回答,燦若星辰的眼眸睜大幾分,那張好看又帶著些許淩厲的臉龐,似乎也氣紅了。


    蘇綰渾不在意,“不知太子此番前來想要作甚,東蜀進犯我北梁兩年,如今被我北梁大軍打退五十裏,有何資格主動提停戰。”


    能跟東蜀和談停戰其實是最好的,隻不過她不能一開始就答應,作為戰勝方必須要有點架勢。


    再者,她若是一開始就爽快同意談,徐太師等人必定會跳出來激烈反對。


    當初他們決定割讓一城,放低姿態主動求和,如今打了勝仗怕是不願意和談的。


    她得先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很想打,再殺他們一個回馬槍,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蘇綰從宋臨川身上挪開眼,看向朝臣。


    文武百官看她的表情,依舊跟看到個無能的敗家子似的,有種欲說還休的痛恨、嫌棄和無奈。


    幸好在這夢境裏,他們隻是按照各自的職位表現性格,都沒有自己的意識。


    若是有意識,估計恨不得立即把她從龍椅上拉下去,千刀萬剮。


    不過朝臣們已經不像早朝那樣,全都一個表情。


    她私下召見過的禮部尚書,臉上就帶著淡淡的笑意,好似她方才的狂言,並無不妥。謝丞相的表情也很柔和,甚至帶著濃濃的興味。


    罵過她的那兩個侍郎,臉也沒有那麽臭。


    蘇綰衝他們笑了下,耐心等宋臨川開口。


    趙珩看著殿上的朝臣好和東蜀使臣,麵上古井無波。


    這女帝每每到了朝堂都特別像個昏君,可私下時卻並非如此,想來她是在有意蒙蔽太師等人,讓他們放鬆警惕。


    方才她質問東蜀太子的話,正是徐太師和韓丞相等人的意思,不知在這夢境裏,這些沒有自己意識的人,會如何應對。


    趙珩曲起的手在腿上敲了敲,悄然收斂情緒。


    大殿安靜下去,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始終無人出聲,都在等著宋臨川回話。


    “北梁陛下此話何意?”宋臨川像是才壓下火氣,俊美的麵容依稀染上不明顯的薄怒,“我東蜀有意與北梁建好互通,陛下方才所言,可是想繼續開戰。”


    蘇綰正要出聲,徐太師先站了出來。她唇角彎了彎,把湧到嘴邊的話吞回去,淡定看戲。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開戰也無不妥。”徐太師麵帶微笑,“如今剛贏了東蜀,當趁熱打鐵。”


    “太師和朕的想法不謀而合。正好近來國庫空虛,聽聞太師家中產業眾多家底豐厚,不如先借給朕五十萬兩白銀。等吞了東蜀,朕連本帶利還給太師。”蘇綰眉眼含笑,一副非常期待繼續打下去的模樣。


    五十萬兩白銀,足夠把他們手中的掌握的兵權拿回來,就看他敢不敢借。


    趙珩微微偏頭,唇角揚起淺淺的弧度。


    幸而這夢中的徐太師並無意識,否則怕是會氣死過去。


    “老臣家中並無多少產業。”徐太師臉都綠了,“老臣忽然覺得建好互通也可行,如此便可讓邊境的百姓安定下來。”


    林尚書和韓丞相都低下頭,一副生怕自己被她看到的模樣,隻有禮部尚書煞風景地笑出聲,“太師何必如此過謙,整個汴京的百姓,何人不知整條太平坊的鋪子都是太師家的產業。”


    “整條太平坊的鋪子?看來朕的太師當真是很有錢。”蘇綰皮笑肉不笑,“太師可是想讓朕寫欠條?並無不可。”


    趙珩抬手摸了下鼻子,轉頭看向別處。自打成為儲君,他還從未見過徐太師如此憤懣又惶恐的模樣。


    想來那太平坊的鋪子,還真是他一家所有,回頭醒了得讓暗衛去仔細查查。此前查過,但未查到什麽可用的證據。


    “陛下明鑒,老臣雖說有些家底,整條太平坊的鋪子還是買不來的。”徐太師的臉開始冒汗,“陛下不可聽信讒言。”


    蘇綰給了禮部尚書一個讚許的眼神,目光又落回到徐太師身上,正兒八經的語氣,“朕相信太師不是徇私枉法之人,方才隻是戲言。”


    在夢境裏她是帝王,不想死就得把人管住才能坐穩皇位。


    剛才,她故意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跟太師借錢,就是想告訴他們,她什麽都知道。


    這朝堂上的哪個不是老狐狸,應該都懂。


    “陛下……真愛開玩笑。”徐太師一臉吃了屎的模樣,訕訕幹笑。


    “陛下!”宋臨川不悅出聲,“我對北梁的朝政不敢興趣,若北梁無意停戰,我等即刻告辭。”


    這是氣得要暴走了?蘇綰目光專注地看他片刻,唇邊彎起淺笑,“來人,送太子殿下去驛館,另外選幾匹好馬連夜送他們出城。”


    原著裏的宋臨川脾氣也很暴躁,隻有麵對柳雲珊時才柔情似水。可惜了,不能把他也收入後宮,逗起來應該比趙珩有趣?


    趙珩再次偏頭,目光幽邃莫辯。


    這女帝的笑似乎不懷好意?


    “北梁竟如此待客的嗎!”宋臨川怒不可遏,俊逸的麵容黑得像是塗了墨汁,又想走又不敢走。


    “陛下不可如此魯莽!”韓丞相出列,“臣以為,我北梁與東蜀不可繼續征戰下去,兩年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易子而食。”


    “老臣附議。”謝丞相出列。


    “臣附議。”禮部尚書出列。


    “老臣也附議。”徐太師臉上的憤恨藏都藏不住。


    跟著是吏部尚書,兵部的兩位侍郎,以及另外幾個朝臣。


    蘇綰不說話,目光專注地看著林尚書,眼神意味深長。


    “臣也附議。”林尚書一臉不情願。


    “既然眾位愛卿都想談,那便談吧,不過我北梁乃是戰勝方,當由我們擬定停戰協議,太子殿下意下如何。”蘇綰臉上浮起滿意的笑。


    目的達到。


    趙珩垂下眼眸,收斂了眸中的笑意,眼觀鼻鼻觀心。


    女帝此法甚妙,先是附和太師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逼其改口,在稍加堅持讓朝臣誤會是真有此意,等著更多人的站出來的反對,以此達到自己目的。


    雖千回百轉了些,倒是有用。


    “我此行原就是來談停戰一事的。”宋臨川一臉憤然。


    “謝愛卿,你來替朕書寫協議。”蘇綰站起來,背著手走下台階停在宋臨川麵前,微微仰起臉看他。


    這個暴脾氣的美人,她還挺想留他在後宮的。


    蘇綰看了會,不疾不徐出聲,“太子殿下,東蜀盛產和物?”


    “鹽、紙張、刺繡。”宋臨川估計是沒這麽被人看過,臉上的怒火越來越明顯,“陛下竟是不知嗎?”


    “朕若是樣樣都知曉,太子覺得自己還能是太子嗎。”蘇綰含著笑故意懟了句,背著手折回去。


    坐回龍椅,蘇綰看了一圈朝臣,再次出聲,“東蜀若能低價賣鹽給我北梁,再派遣匠人入我北梁教授紙張和刺繡的技藝,北梁亦可贈送東蜀一些馬匹,派遣匠人前往東蜀教授鐵礦煉製技藝。”


    原著中提到北梁盛產馬匹和鐵器,馬可以自己養,鐵礦煉製卻是保密的技術,輕易不外傳。


    而東蜀最大的優勢是有鹽。


    在原著中,宋臨川會去兩國邊境,就是希望能夠用鹽跟販賣武器的人做交換。


    她的提議於兩國都有益,北梁能買到便宜的鹽,而東蜀提升鐵礦的冶煉技術,無需高價買武器。


    蘇綰看著宋臨川,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陛下的提議我非常有興趣,但此事並非我可做主,陛下可否等上幾日,待我傳訊回東蜀請父皇定奪。”宋臨川恭敬行禮。


    “那就請太子殿下在我汴京多住幾日。”蘇綰偏頭看向負責書寫協議的謝丞相,真誠發問,“謝愛卿覺得朕的提議如何?”


    “老臣同意陛下的提議,若協議達成,於我兩國都有益處。”謝丞相笑容滿麵。細看他的表情,也和之前的禮部尚書一般,有種敗家子終於懂事的欣慰。


    蘇綰揚了揚眉,看向殿上的一眾朝臣,“眾位愛卿可還有其他意見?”


    殿上無人出聲,徐太師張了幾次嘴,最後一言不發。


    林尚書和韓丞相等人也都不出聲。


    “看來眾位愛卿都沒意見了,那便等東蜀的書信傳到汴京,此事再議。”蘇綰抓住趙珩的手腕,拉了他一下,緩緩站起身,“責行人司安排東蜀太子一行住去迎賓館,朕要歇息了。”


    “恭送陛下。”一眾朝臣再次行禮。


    趙珩用餘光偷偷看她一眼,複又繼續目視前方,若無其事地跟著她一起走下台階,心中思潮起伏。


    她看似一通胡來,卻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敲打了徐太師,又將與東蜀建好互通一事輕易定下,想法也與自己不謀而合。


    也不知這夢境能持續到何時?要怎樣才能在現實中將她找出來。


    趙珩垂下眼眸沉思片刻,收攏的五指緩緩鬆開。


    不急,隻要藏好自己的身份,總能套出她的身份和人在何處。


    出了文德殿,月朗星稀。


    蘇綰坐上轎輦,偏頭看了眼隨後跟出來玉樹臨風的宋臨川,恍惚想起梁文府。


    徐太師大張旗鼓,故意把人送到文德殿來,她不寵幸一下好像說不過去?


    單純漂亮的美少年,就是隻看著心情也很好啊。


    蘇綰唇角彎了彎,決定等回到寢宮再問孫來福,把梁文府安排到哪兒了。


    趙珩微微偏頭,餘光看向身邊的轎輦。


    夜色幽靜,轎輦搖搖晃晃,年輕的女帝眉眼微垂,月光籠在她臉上,殊麗容顏美得如夢似幻。


    趙珩看得出神,覺察到扭頭看過來,旋即收斂了目光,若有所思。


    上次的夢境中,這女帝命禮部尚書私下開辦學堂,無論男女皆可入學,每人隻需一文錢。他當時隻想著用此事,撬動朝中的幾股勢力,並未細思為何女子也要入學。


    她如此大智如愚,平日必定飽讀詩書。那其他的女子讀了書,說不準會比男人更出色。


    趙珩想到這,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身邊的女帝身上。


    等醒來,他要馬上召見禮部尚書,將學堂一事辦好。


    一路無話,轎輦很快回到太初殿門外。


    在太初殿伺候的宮女太監迎出來,恭敬行禮。


    蘇綰從轎輦上下去,唇角淺淺彎起,漫不經心的問,“孫來福,你把文府安排在何處?”


    趙珩倏然收斂了眸中的情緒扭頭看她,墨色的眼眸深處沒來由地冒出一團火。


    她還沒忘記那少年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的地雷和營養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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