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斂眉注視他片刻, 收了目光,薄唇牽了牽徐徐出聲,“東宮內需要多少宮女,何時輪到敬事房擅自做主了。”


    清潤的嗓音看似無波無瀾, 卻透著讓人膽寒的淩厲殺意。分明是七月酷暑,王慶德卻有種掉入冰窖之感,雙腿一彎撲通跪了下去, 額上冷汗直冒, “老奴該死, 太子殿下息怒。”


    “你一個小小的敬事房總管,也敢來插手東宮之事!”孫來福不等趙珩出聲,寒著臉沉聲喝斥,“你好大的膽子!”


    “老奴知錯, 老奴這就去把人都帶走。”王慶德後背被冷汗打濕, 伏在地上用力磕頭, “太子殿下饒命。”


    梁小姐是九門提督的千金,又是徐貴妃送進去的, 那十個水靈靈的宮女, 也都是徐貴妃的安排,他一個跑腿當差的, 莫敢不從。


    往回徐貴妃如此安排, 太子一向不聞不問,不知何故今日如此大發雷霆?


    皇帝的病眼看著好了,他這儲君的板凳坐不坐得穩都兩說, 一旦徐貴妃封後,儲君說不準就會換人。


    他也是仗著這點,才如此鬥膽幫著徐貴妃將人送進去。


    “今日之內,東宮所有的宮女都撤出去,還不快滾!”孫來福抬腳就將王慶德給踹了出去,轉過頭笑嗬嗬看著趙珩,“殿下進去吧,這不識抬舉的東西,不值得動怒。”


    王慶德忍著疼哆哆嗦嗦重新跪好,冷汗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淌下來,繼續磕頭,“老奴該死,望殿下饒命。”


    他就不該幫徐貴妃這個忙,誰都知道東宮的宮女和侍妾是怎麽回事,也知道太子不能人道,他這是闖了大禍。


    “通知內務府總管將他撤下,杖責五十大板,罰去倒夜香到死。”趙珩抬了下眼皮,俊顏籠著寒霜,抬腳跨進永寧宮的大門。


    王慶德心裏咯噔了下,頓時麵如土色,腦袋磕出血來也不敢停。


    完了,他蠅營狗苟十幾年才當上敬事房的總管,被安排去倒夜香,那些被他欺負過的小兔崽子就能要他半條命。


    他怎麽這麽不小心。


    “是。”孫來福瞪了一眼王慶德,抱著拂塵小心跟上。


    幾日前,九門提督的千金進了東宮,原本進也就進了太子也不在意。孰料這梁小姐胡作非為,趁著太子不在東宮,跟敬事房要了十個宮女進去。


    今日一早,太子在禦書房醒來,回到東宮一進門就看到好幾個宮女,當即掉頭來永寧宮。


    自己原本想著回頭就去找王慶德,讓他把皮繃緊別自作聰明,誰知在路上就遇到了。


    太子妃和側妃的人選都未定下,那梁小姐不過是以侍妾的名分送進東宮的。敬事房竟然要什麽給什麽,絲毫不把太子放在眼裏。


    這徐貴妃真把自己當太子生母了,梁淑妃都不敢這麽做。


    孫來福搖搖頭,偷偷擦了把汗。


    進了含雲殿的院子,梁淑妃帶著婉公主在蕩秋千。孫來福悄悄看了眼趙珩,見他臉色緩和下來,懸著的心霎時落下。


    婉公主將將滿三歲,又香又軟,太子每回見她心情都會好很多。


    當年皇後所生的小皇子若是還在,這會都有十歲了。


    太子也是個可憐人,身為儲君,支持他的朝臣卻不如四皇子和五皇子多。


    “淑妃娘娘。”孫來福斂去思緒,含笑上前通傳,“殿下來瞧瞧婉公主。”


    “玄黎今日可是心情不好?”梁淑妃笑了笑,伸手把女兒從秋千上抱下來,嗓音柔柔的說,“婉兒去抱抱玄黎哥哥。”


    “哥哥。”婉兒奶聲奶氣,邁著小碎步朝趙珩走過去,“抱抱。”


    趙珩臉上的冷意散去彎腰將她抱起,抬腳過去坐到梁淑妃對麵,語氣隨意,“母妃可還有那能安眠的香囊。”


    “有,這幾日你父皇的氣色越來越好,我忘了差人給你送過去。”梁淑妃招手將雲嵐叫過來,吩咐她去取香囊。


    雲嵐應了聲,低著頭匆匆走開。


    這太子一進院子,四周都跟著冷了一些,她得走快點。


    免得這太子一個不高興,把自己也殺了。蘇綰搬去敬法殿後給她來過口信,生病了暫時沒法賣香囊,讓她等著。


    幸好之前她多買了兩份,不然這太子要是拿不到,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


    雲嵐過了院內的假山,旋即小跑起來。


    這一幕恰好被梁淑妃看到,她搖搖頭,收了目光看著趙珩,臉上浮起關心,“近日可是太過操勞?”


    “嗯。”趙珩應了聲,圈著坐在他懷裏還不安分的婉兒,嗓音淡淡,“朝中公務繁忙。”


    “再操勞也要多加休息。”梁淑妃目光柔和,“下月後宮嬪妃去福安寺茹素一月,到時我再給你求幾枚平安符,前朝之事我個婦道人家也不懂,你好好保重。”


    昨日皇帝忽然下令,嵩山封禪之行取消,後宮眾嬪妃前往福安寺茹素一月,為北梁祈福。


    自打皇帝的病有了起色,後宮就在傳,嵩山封禪之前會封後。


    她原以為自己會有機會執掌鳳印,麵上不說,心中早已琢磨數回。哪知皇帝說取消嵩山封禪便取消了,封後一事自然也成了泡影。


    “多謝母妃。”趙珩分神的間隙,婉兒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奶聲奶氣的咯咯笑,“哥哥親親,不生氣。”


    “乖。”趙珩抬手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腦袋,又回想起在夢中,被那女帝輕薄時留下的柔軟觸感。


    昨夜夢境的最後,他打暈了個太監帶到梁文府臥房後,從窗戶裏跳進時,那梁文府已然脫了中衣,像是要與女帝圓房的模樣。


    他還未來得及阻止,不知那女帝遇到何事忽然驚醒,夢境也隨之消失。


    在夢境中,自己與那女帝在太初殿同床兩回,隻有第一次她脫了他的中衣,還是為了做戲給孫來福看。


    為何見到梁文府,她竟真的要對方侍寢?


    他知曉是夢境,除了他二人其他人都沒有自己的意識,且醒來就會消失,心中還是很不舒服。


    趙珩垂眸看著懷中玉雪可愛的婉兒,劍眉微微皺起。


    他自小長在皇宮,溫婉端方的女子見過許多惡毒的也不少,曆年花會京中貴女,世家千金都會入宮參加。


    那些貴女千金一舉一動得體端莊,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萬萬不會如那夢中的女帝一般,孟浪好色又可自圓其說。


    為何男子當皇帝可以三宮六院後宮佳麗三千,女子不能。


    同樣都是帝王。


    再有學堂男女皆可入學一事,她的意思應也是男子可識字讀書考取功名,為何女子就一定要安守後宅,大門不邁二門不出?


    如此想法甚是大膽,卻又讓人無法辯駁。


    也不知那女帝到底人在何處,她如此清楚自己的事情,應當是身邊人。


    回頭問問孫來福,東宮一共有多少侍妾。


    趙珩打住思緒,神色再度緩和下來,抬頭看向梁淑妃,“去之前跟孫來福說一聲,我安排人護送。”


    “也好。”梁淑妃笑笑,餘光瞥見雲嵐拿了香囊回來,伸手抱走女兒。


    她原想拒絕他安排人護送的。考慮到昭陽宮近日傳出,徐貴妃脾氣越來越壞的消息,終是打消了念頭。


    女兒還小,她想看著女兒平安長大,看著她嫁做人婦,也要替皇後給趙珩找一個懂事貼心的太子妃。


    柳尚書家的小女兒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學識和品行都不錯,就是身子骨弱了些,但性子沉穩生得也是天姿國色。


    可惜對方無意入宮,不然,這親事若是成了倒是一樁好姻緣。


    梁淑妃輕輕歎了口,目光慈愛地看著器宇軒昂的趙珩。


    將將監國一個月,他的表現就比皇帝好許多,人亦愈發沉穩,不知何樣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娘娘,香囊來了。”雲嵐將香囊奉上,腦袋垂得低低的,盡量不去看太子。


    “這香囊是我親手為你秀的,等香味散盡了就讓孫公公過來取。”梁淑妃唇角含笑,“時辰不早,差不多該上早朝了,去吧。”


    “嗯。”趙珩拿了香囊,站起來略略欠身,抬腳往外走。


    雲嵐見梁淑妃給自己遞眼色,點點頭,垂下腦袋候著。永寧宮平日裏都關門閉戶,院內也靜悄悄,盡量不讓徐貴妃挑刺。


    待太子走遠了,門要關起來。


    “老奴告退。”孫來福衝梁淑妃行了一禮,抱著拂塵去追趙珩。


    出了含雲殿的院子,趙珩緩下腳步,偏頭看了眼孫來福漠然掀唇,“東宮一共多少侍妾?”


    孫來福心裏咯噔了下,腦袋垂下去弱弱出聲,“一共三十六名侍妾。”


    趙珩的臉色驟然籠上寒霜,好一陣才勉強壓下胸中的怒火,“這些侍妾當中,可有姓趙的?”


    竟然與夢境中那女帝身邊的伴讀一樣多?他知曉在夢境裏發生的事和現實對應,卻不知會如此玄乎。


    “回殿下,禮部趙侍郎的千金確實在東宮。”孫來福抬起頭看他,不明所以,“可是要見她。”


    “再說。”趙珩繃緊了下頜線,眸光發沉,“她入東宮多久?除了姓趙的,是否還有姓蕭和姓謝的?”


    東宮之內,竟真有禮部侍郎的千金……此前他以為女帝是某個隱士高人的弟子,如今看來,那女帝應當是身邊人,說不定就在東宮。


    “趙侍郎的千金是殿下成為儲君一月後入的東宮,姓蕭和姓謝的確實也有。”孫來福低下頭,想問他要不要安排侍寢,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三十多個侍妾,他看都沒看過一眼,想來忽然打聽這事也不是為了找人侍寢。


    兩年前東宮走水,他為了救皇後和小皇子留下的遺物,後背被大火燒傷,人差點都去了。


    自那以後,宮中就有傳言說他不行。


    此等隱秘之事,自己不好問,也不敢問。故而徐貴妃送了侍妾過去,他都安排住到其他的院子裏,不讓她們隨意走動。


    孫來福等了會不見他出聲,識趣閉嘴。


    趙珩抿緊了唇角,眼底透出些許鋒銳。在那夢境中,自己的身份便是侍郎之子。


    趙侍郎的千金六年前就進了東宮,姓蕭和姓謝的侍妾也都有,人數也與夢中那女帝的後宮人數一致。他要見見這侍郎之女,若她不是那女帝,東宮的侍妾全送出去,一個都不能留。


    下回再入夢,也可看看自己在現實中做的決定,能否影響夢境。


    走出永寧宮,趙珩一言不發地坐上轎輦,無意識捏緊了手中的香囊,複又緩緩鬆開。


    他一定能找到那女帝。


    “去文德殿。”趙珩闔上眼,麵色冷凝。


    今日早朝,還要與太師等人周旋與東蜀停戰一事,稍後還要單獨召見禮部尚書問詢學堂的進度,那女帝若真在東宮,她跑不掉。


    “是。”孫來福應聲,左右看了看吩咐起驕。


    轎輦離地,朝著文德殿的方向匆匆而去。


    守在永寧宮宮門後的雲嵐聽著動靜遠了,鬆了口氣,掩上門快步折回去。


    回到含雲殿院內,雲嵐放鬆下來,走到梁淑妃身邊輕聲說:“香料都用完了,蘇綰也被趕去敬法殿,上回那事也是她走運,染了陳良妃的病氣,不知她如今肯不肯賣我香囊。”


    梁淑妃偏頭看她,眼裏多了幾分淩厲,不見半分在趙珩麵前的溫婉和藹,“一個粗使宮女如何敢拿喬。”


    她入宮十六年,坐了十年的冷板凳,靠著幫皇後養育趙珩,在皇後過世後才上了龍床誕下龍種,當上淑妃,為何要去幫一個隻是會調配香料的粗使宮女。


    陳良妃的信她收到了,可她們素無交情,一個眼看著要死的人何必費心思拉攏。


    “奴婢說錯話了,淑妃娘娘息怒。”雲嵐慌張跪下,整顆心都懸到了喉嚨口。


    梁淑妃並不是外人以為的那般不爭,她一直都在爭,太子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罷了。”梁淑妃擺手示意她起來,閉了閉眼,臉上的怒氣散去換上淡笑,“這樣,你把永寧宮中的香料都帶過去給她,玉質蘭心每月按時送來,剩下的香料當是報酬主動示好。”


    “是。”雲嵐鬆了口氣,艱難站起。


    主子的心思是海底針,讓人難以捉摸。


    梁淑妃偏頭看著女兒,眼中浮起一絲算計,輕描淡寫的說,“敬法殿隻有皇後能去禮佛,徐貴妃進不去,待會本宮帶婉兒去太初殿陪皇帝,出來你就放消息,說皇上很是惦記陳良妃。”


    如此一來,徐貴妃便不敢再打蘇綰的主意。


    眼下皇帝的病有了起色,玄黎又甚是喜歡那香囊,就當是為了玄黎,這件事也必須得做。


    她的娘家給不了什麽助益,自己總要為他做些事,讓他知曉自己是真心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看,為一雙兒女鋪路。


    “奴婢這就去領了香料送去敬法殿。”雲嵐福了福身,見她點頭旋即轉身往外走。


    也不知蘇綰願不願意投靠永寧宮,當初她就沒想進來,如今梁淑妃主動示好怕是她也不會接受。


    作者有話要說:  蘇綰:別找了,你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趙珩:……


    下午還有一更,太子要壞蘇綰的好事了,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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