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陳良妃關上門, 形容狼狽地看著蘇綰,“昨夜有人要殺我滅口,他跟那人打了起來,受了很重的傷。”


    蘇綰偏頭往她的床榻上看去, 迅速冷靜下來,“都清理幹淨了?”


    “來的是死士,被他打暈封了穴道, 人被我捆起來堵了嘴巴藏到佛堂了。”陳良妃鬆了口氣, “他如今昏迷不醒, 我怕徐貴妃等不到死士回去複命,會有後續安排。”


    昨夜他們打起來時,救她的男人說了句徐太師竟然豢養死士,她聽得分明。


    為了殺她, 徐家連死士都用上了, 說不定一會皇宮禁衛軍就會衝進來。就算侍衛不來, 敬事房的人也會來。


    發現她房裏有男人,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先把人弄出去。”蘇綰看了看地上發現血跡不多, 大步朝床榻走過去, “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許是太子也想到徐太師等人會殺我離間嫡兄與他的關係, 因此派了護衛過來。”陳良妃跟過去, 和她一塊將床榻上的男人扶起來。


    昨夜她被驚雷震醒,死士也在那時進了屋裏,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擔心喊叫會連累蘇綰便沒出聲。


    孰料她屋裏竟還有一人,在那死士逼著她寫完怨恨皇帝的絕筆信丟給她白綾時跳出來,跟死士打了起來。


    兩人從屋裏打到屋外,死士被打暈,救她的護衛也挨了一劍倒在雨中。


    她冒雨檢查死士的鼻息後,找來繩索將他捆得嚴嚴實實,又拿了香燭房裏的油布把他的身子包起來,拖去佛堂藏到供桌底下。


    清理幹淨各種痕跡,她在佛堂點燃了熏香,回小院將救自己的護衛拖回屋裏。


    他出了好多血,身上的傷口很深。


    蘇綰入宮後沒有照顧過皇子,也沒照顧過皇帝,讓她過來幫忙也不合適,就沒驚動她。


    陳良妃架住護衛的一隻胳膊,偏頭看著蘇綰,“將他放哪兒去。”


    屋裏肯定不能放,太容易被找到了。


    “廚房邊堆放柴火的地方。”蘇綰斂眉,“你去打傘,別讓他的傷口淋到雨。”


    “好。”陳良妃去開了門,拿起蘇綰丟在曲廊裏的傘,神色焦灼。


    這會天都徹底亮了,徐貴妃等不到死士回去複命,定會安排人過來搜查。


    蘇綰架著那昏迷過去的護衛出了東廂房,咬牙往廚房的方向挪過去。


    太子的心思果然深沉,連這個都想到了。


    若不是他早有安排,一會要是來了人,陳良妃死了自己怕是也活不成。


    將人弄到堆放的柴火的地方,蘇綰伸手拿走陳良妃手中的傘,“你等著,我去收拾。”


    陳良妃乖乖點頭。


    蘇綰回東廂房把地上血跡清理幹淨,又把那護衛的衣服都收起來藏好,回西廂房拿了些香料的碎末放到燭台上點著。


    弄好了這些,她順手拿了一床毯子關上門出去。


    “砰砰砰”拍門聲混著雨聲模糊響起。


    蘇綰看了一眼陳良妃,平靜交代,“回房脫了衣服裝睡,我弄好就去開門。”


    “好。”陳良妃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宮裝,發現上邊染著血,瞬間明白蘇綰的用意,拿了傘趕緊回去。


    蘇綰抓緊時間將毯子蓋到護衛身上,給他留了喘息的空隙,倒出兩袋幹燥的枯葉把人蓋住。


    仔細看了一遍,她回頭去廚房把潲水桶拎到門前放著,另外拿了把傘去開門。


    來不及去佛堂處理那個昏迷的死士了,希望陳良妃做事夠幹淨,別栽在這事上。


    大門打開,門外站著五個打著傘的太監,領頭的那位上回被陳良妃用繡花鞋砸過。


    他好像是敬事房的新總管,齊安?雲嵐昨天送香料過來時提過一嘴。


    蘇綰往邊上一站,淡定行禮,“見過公公。


    “敬法殿是不是太悠閑了些,雜家敲門這許久才開。”齊安看了看蘇綰,不悅出聲,“昨夜內務府廣儲司庫房被盜,各宮都查了,就差你們這敬法殿,進去給雜家仔細搜。”


    昨日王慶德才被杖斃,整個內務府誰都不想聽徐貴妃的吩咐,可是沒招。


    皇後沒了她便是六宮之主。她說陳良妃在敬法殿不安分,他們就必須得來,還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幾個太監打著傘進入敬法殿,蘇綰掩上門跟著,見他們進佛堂轉一圈就出來了,懸著的心稍稍落下。


    小太監把東西廂房的空房和廚房都翻了一遍,跟著齊安停在陳良妃的睡房外。


    蘇綰從容跟著,什麽都不問。


    小太監麵麵相覷明顯有些猶豫,齊安沉下臉,用力推開門闖了進去。


    甜膩的香味彌漫開來,陳良妃一副被驚醒的模樣,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臂撩開帷幔,嬌軟的嗓音慵懶響起,“這是哪家養的狗,連本宮的睡房也敢闖。”


    蘇綰眼底劃過一抹笑,安靜看戲。


    她總算知道,陳良妃為什麽沒孩子也當了十年寵妃,方才那一幕又媚又嬌,嗓音呢喃婉轉,好聽得人骨頭都酥了。


    哪個男人受得了。


    “昨夜內務府廣儲司庫房被盜,雜家一路查過來,不想驚擾了貴人。”齊安微微低頭,還盯著陳良妃的床榻看。


    陳良妃渾不在意,拿了件白色的薄紗戲服披上,掀開被子光著腳下床,“公公的意思是本宮床上藏了人嗎?那你便仔細找。”


    小太監紛紛低下頭,不敢看她。


    皇上的寵妃本就比其他女子出色一些,又刻意顯出媚態,這些小太監哪裏見過如此場麵。


    齊安清了清嗓子,寒著臉上前搜了一番,沒找人也沒聞到其他的氣味,滿屋子都是女子身上甜香。


    他往後退了退,尷尬出聲,“叨嘮陳貴人了,雜家這就走。”


    說罷他回頭瞪了眼那幾個小太監,大步往外走。


    “就這麽走了,你一大早打擾本宮睡覺這事怎麽算。”陳良妃得理不饒人,“你在敬事房當差吧,怎麽管起廣儲司被盜的事來了。”


    齊安臉色變了變,一言不發地走出東廂房,頭也不回。


    蘇綰悄悄拍了下陳良妃的手腕,拿了傘跟上去關門。


    等著腳步聲走遠,蘇綰掉頭跑回小院,和陳良妃一道去看那護衛。


    他還沒醒,臉色白得有些嚇人。


    “得盡快通知他的同伴,再不濟也要用藥不然他會死。”蘇綰伸手摸了下那侍衛的額頭,神色嚴肅,“直接去太醫院拿藥很容易被發現。”


    “先救人吧,他既然是太子派來的,沒消息送回去同伴定會來找。”陳良妃伸手扒開枯葉,“扶他回我房裏。”


    蘇綰一個未婚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蘇綰看了眼雨幕,抿著唇無奈點頭。


    重新安置好那護衛,內務府派送米麵肉菜的太監正好過來。蘇綰去領了東西送到廚房,下意識看了眼自己丟在水缸邊的饅頭。


    上邊長了一點綠毛,可她沒有碳粉也沒有準備發酵和淨化的工具,還不一定能提出青黴素,不禁深深歎氣。


    刀傷太容易感染破傷風了。


    雨又大了些,蘇綰回到陳良妃房裏,那護衛已經發起高燒,長得還挺眉清目秀的。


    她站在床邊看了會,遲疑出聲,“我去試試看能不能拿點藥回來。”


    怎麽說也是她們倆的救命恩人,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了。


    雖然下令的人是太子,她們也沒機會跟他道謝啊。


    “去廚房把菜刀拿過來,我在自己身上弄點傷,你去太醫院請太醫。”陳良妃語氣嚴肅,“去。”


    “不用,你吃點東西給他喂水,我很快回來。”蘇綰抬腳往外走。


    死士來殺人時陳良妃沒受傷,敬事房總管搜了一遍沒找到人走後她反而受傷了,徐貴妃又不蠢,稍一琢磨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讓她知道太子其實派了人暗中保護陳良妃,隨後的針對隻會越來越多,還防不勝防。


    不如讓她一直懸著心,不知道死士是被抓住還是死了,憋死她。


    蘇綰回房取了銀子打著傘從後門出去,冒雨穿過空無一人的禦花園,偷偷往禦膳房那邊跑。


    秦小寶在廚房幹活,小徒弟王勝還是學徒說不定就經常受傷,他應該有藥。


    等到侍衛換班的間隙,她溜進禦膳房後門徑自去後廚。


    禦膳房這會正在給各宮的妃子準備早膳,傳膳宮女和太監還沒過來,後廚隻有幫工和大廚在忙碌。


    蘇綰在門外收了傘,轉過身的間隙,耳邊聽到秦小寶不掩開心的聲音,“蘇綰。”


    “秦大哥。”蘇綰往裏看了看,招手示意他出來說。


    “還以為你會晚些時候才來。”秦小寶出了後廚壓低嗓音,“你奶奶的病好透了,汴京來了個醫術高明的神醫,跟著柳尚書家的千金一起給百姓義診,你奶奶吃一副藥就好了。”


    神醫?!蘇綰壓下激動,往邊上挪了挪嗓音更低了一些,“你這有沒有治療刀傷的金創藥,良妃娘娘發瘋把自己給傷了,我去了太醫院沒人願意給她開藥。”


    他也知道陳良妃的處境,這麽說他不會懷疑。


    “有,你等著。”秦小寶笑了下,扭頭回後廚不知道跟王勝說了什麽,王勝往這邊看了眼,從前門出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要等等,我讓王勝去拿藥了。對了,你奶奶讓我轉告你不用給他們捎銀子了,”秦小寶低下頭小聲說,“我過幾日跟管事的請個假,到時候去福安寺找你,給你帶一身男裝方便你回汴京。”


    “謝謝秦大哥,此事到時候再說,你先準備著我不一定能離開福安寺。”蘇綰有些心動,故而沒把話說死。


    那死士被抓住,徐貴妃一時半會估計也不敢再亂來。


    刺殺妃子的名頭夠她喝一壺的,徐太師的皮也要被扒下來一層。


    不過也不能樂觀,那些死士任務失敗通常都會自殺,也不知道陳良妃是怎麽處理那個人的。


    “那我就先準備著。”秦小寶撓了撓頭,嘿嘿笑。


    蘇綰臉上的神色緩和下來,心裏卻想著神醫男二的事。


    他比原著中寫的早了一個多月到汴京,說明她之前的分析沒有錯,人有了意識便會改變很多事。


    等了一會,王勝氣喘籲籲地跑回來,黝黑的臉龐掛著笑。


    他走到蘇綰跟前,低頭從懷裏掏出來三瓶藥,有口服的外敷的還有清洗傷口的。


    “謝謝秦大哥。”蘇綰拿出銀子遞過去,收好了藥拿起雨傘打開。


    “後廚這會忙,你路上小心些。”秦小寶目光深深,“去吧。”


    蘇綰臉上綻開一抹笑,擺擺手,匆匆踏入雨幕。


    回到敬法殿,那護衛還沒醒高燒也更嚴重。蘇綰拿出王勝給的藥交給陳良妃,轉頭去廚房燒水。


    給護衛重新清洗了傷口上藥包紮好,蘇綰去煮了薑茶,和陳良妃坐在曲廊裏,一人喝了一大碗。


    快中午時大雨停歇,護衛終於醒來。


    蘇綰見他神智清醒,放鬆下來回廚房準備午飯。


    過了大概一刻鍾,有腳步聲從後門進來最後停到東廂房門外,她放下手中的菜刀走到門前悄悄伸頭看去。


    是護衛的同伴過來了。


    那個被陳良妃藏在佛堂的死士也被帶了過來,還活著,她鬆了口氣繼續去做飯。


    東廂房門前。


    太子暗衛注視陳良妃片刻,餘光看了眼那死士,出手將對方又打暈過去,轉頭走人。“帶回去。”


    這陳良妃的膽子也太大了。被人暗殺不喊不鬧,還能冷靜地把人給藏起來,避開了敬事房早上的那一番搜查。


    沒看到她身邊那宮女,想來也是個膽大的。


    暗衛想著下意識看了眼廚房的方向,隻依稀看到一道嬌小的身影在燒火。他搖搖頭,丟下他其他護衛轉瞬消失在重重宮牆後。


    留下的負責保證敬法殿安全的兩個護衛,衝陳良妃拱了拱手,各自跳上屋頂轉眼不見了蹤影。


    受傷的護衛目光深深地的看著陳良妃,艱難抬手道謝,“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快回去養傷吧,應該是我謝謝你。”陳良妃展顏笑開,“扯平了。”


    那護衛收了目光,在同伴的攙扶下費力轉身。


    關上後門,陳良妃整個人放鬆下來,走到廚房門口倚著門看蘇綰,唇角微微揚起,“再有三日去福安寺,你想不想回汴京看看,我來想辦法安排。”


    太子增加了一名護衛過來,到了福安寺她們的安全也有了保障。等入夜後,她們可以偷偷從福安寺離開,回汴京胡吃海喝一番。


    也好讓蘇綰知曉,外邊真的比宮裏好很多。


    她這副模樣待在宮裏,哪怕換了皇帝也不安全。太子又不是斷袖,待他登基坐穩了龍椅,也會如皇帝一般納妃延綿子嗣,屆時說不定梁淑妃便會把蘇綰獻給太子。


    自己身上還有兩百多兩銀子,夠蘇綰在外麵跟著家人好好生活十來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暗衛:我的脖子好像又有點涼。


    蘇綰:他可能會把你拉出去殺一百次,讓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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