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含笑點頭, “我是。”


    小沙彌看著也就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乖巧又可愛,腦袋剃得光光的,上邊還有點了三個戒疤。


    “這是一位姓秦的施主托小僧帶給蘇施主的, 他此刻就在山下。”小沙彌單手豎掌行禮,“東西和話都已帶到,阿彌陀佛。”


    “多謝小師父, 有勞你稍等我片刻。”蘇綰接過包袱轉身回禪院。


    沒有小沙彌帶著, 早課結束一直到午膳之前, 所有的妃子和宮女都不能離開禪院。


    蘇綰回到自己住的屋裏,放好了包袱,想了想,翻出自己帶來的香囊揣進懷裏。


    她特意帶了一個出來, 原打算找機會回汴京去馥香坊問問能不能合作, 誰知到了福安寺, 要出門遠比自己預想的要麻煩。


    秦小寶來送男裝,這衣服肯定是讓他娘做的, 銀子要給也要表示下謝意。


    日後若是真能出去, 說不定還會麻煩到他,有來有往打好關係也不用那麽刻板, 所有事都用錢算。


    收好了香囊和銀子, 蘇綰出去跟陳良妃說了聲,快步走出禪院,跟著小沙彌下山去見秦小寶。


    陳良妃不會去翻她的東西, 這點微小的信任還是有的。


    走到大殿下方,蘇綰一眼看到等在台階上的秦小寶,唇角彎了彎,回頭跟那小沙彌說了聲謝謝,加快腳步下去。


    秦小寶的速度倒是挺快,這才第三天就告假出宮找來了。可惜她和所有妃子一樣被困在這山上,哪兒都去不了。


    徐貴妃倒是也沒來作妖。


    也有可能她是在等待時機,畢竟一到福安寺就出事,還是太惹眼了。


    蘇綰過了小徑,見秦小寶看過來趕緊揮手。


    秦小寶嘿嘿笑起來,三步並兩步躍上台階朝她跑來,映著朝陽的臉龐俊朗生動,活力十足。


    “謝謝秦大哥。”蘇綰壓低嗓音說了句,轉頭往附近的亭子裏走,“我可能出不去,侍衛很多,晚課結束後就不能隨意走動了。”


    “中元節福安寺有法會,你可以趁著人多沒人注意時回汴京,就是不能久待。”秦小寶放輕了嗓音,臉上掛著笑坐下,“我讓我娘給你準備的衣裳,可能不是太合身,你將就一些。”


    “謝謝秦大哥幫我想得這麽周到。”蘇綰臉上綻開笑容,拿出銀子和香囊遞過去,“銀子是買料子的錢,香囊是送給大娘禮物,辛苦她老人家了。”


    “舉手之勞,我原想與你弟弟邵寧說的,怕惹出麻煩就沒提。”秦小寶收好銀子和香囊,左右看了看,嗓音又低了些,“汴京府方才貼出公告,自今日起,北梁所有的女子都可自行置辦產業,官府開辦的學堂,隻需一文錢男女都可上學。”


    他若是不收銀子,下回蘇綰就該不找他幫忙了。


    “當真?”蘇綰欣喜不已。


    這破規定竟然還真的改了?!


    柳雲珊可以的啊,居然能說動蕭雲敬去勸說太子改變國策。


    如此看來,太子掌控前朝的能力也越來越強了,也開始有了明君之相,尤其是上學隻需一文錢這事。


    剛才在大殿前,那幾個姑娘就說過這事。


    她在夢境裏也提過,可那是夢境跟現實毫無關係。


    比如在夢裏,宋臨川找香料這事她就沒答應,可他在現實裏還是找到了,還真就出自皇宮。


    嚴格意義上說,是出自她的手。


    “當然是真的,日後你要買鋪子買田地都沒問題。”秦小寶又笑起來,“官府還規定,凡是女子買賣田地房產,賣方不得刁難也不得隨意抬價。”


    等她出了宮,就能給自己置辦產業,若是她想開鋪子他還可教她做糕點糖水。


    這些之前可都是做給宮裏的娘娘們吃的。


    “謝謝秦大哥告訴我這些,我得回去了。”蘇綰克製住激動,抱歉起身,“免得一會回去了被盤問。”


    “我曉得,你好好保重。”秦小寶站起來,低頭從懷裏掏出一把糖遞給她,“這是汴京城最好吃的糖,順路給你帶的不用給銀子。”


    “成。”蘇綰接過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再次道謝。


    秦小寶嘿嘿笑了聲,依依不舍地擺擺手,扭頭下山。


    蘇綰站在亭子裏目送他走遠,彎著唇角拿了塊糖剝開丟進嘴裏。很甜,雖然沒有在現世吃過的奶糖香,但也可以了。


    兩個月前,她想吃糖都吃不上。


    眼下北梁沒了那條女子不能置辦產業的規定,她的首富夢說不定真的能實現?


    她越來越期待出宮了。


    “在佛寺私會情郎,姑娘膽子可真大。”宋臨川的嗓音從身後冒出來,依稀帶著幾分輕鄙。


    蘇綰收斂了笑容含著糖徐徐回頭,眼神轉冷,“這位公子,眼睛壞了可以治,心壞了可治不好,偷看是小人所為。聽公子的口音並非北梁人士,莫非公子的故國風氣如此。”


    這宋臨川還真是當慣了太子,在哪兒都唯我獨尊。


    “牙尖嘴利。”宋臨川被她噎得憋紅了臉,“佛門淨地,姑娘與人私會難道就無錯。”


    他無聊閑逛,遠遠看到她在亭子裏與男子說話,笑起來的模樣如芙蓉開了般奪目,沒忍住便一直看著他二人。


    眼看那男子走了,他想到自己被冷臉以對,心中便有些不快故而下來見她。


    孰料,她麵上竟無絲毫慌亂還又變得冷冰冰,反倒讓自己像個找茬的。


    “佛門也不曾有規定,不可在此見自己的兄長。”蘇綰不想跟他糾纏,掉頭就走。


    倒是不至於跟他鬧起來,而是這種情況下沒法談合作。


    “姑娘留步。”宋臨川生氣攔住她,“他怎會是你的兄長?”


    那男子的樣貌與她大相徑庭。


    “公子既不認得我,又怎知那不是我兄長。”蘇綰沉下臉,冷眼看他,“請自重。”


    宋臨川的臉色更紅,竟是說不出話來。


    蘇綰抬腳欲走,誰知他又伸手攔住她,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眼神卻很亮,“姑娘方才可是帶了香囊,這香味在下甚是熟悉。”


    她果然北梁的公主嗎?這個香味與梁淑妃贈與自己的一樣,他出門前剛仔細聞過。


    難道那男子是她的侍衛?


    “尋常不過的香味,也值得公子拿來做文章?公子的見識未免太少。”蘇綰一臉漠然,為避免讓他覺得自己是有意吸引他的注意,話也說得重,“還是公子素來都如此與女子搭訕。”


    “姑娘此話未免氣人,我乃堂堂……”宋臨川氣得差點爆出自己身份,幸而及時打住,“我乃堂堂宋家少主,這香料出自北梁皇宮,怎會尋常不過,莫非姑娘是皇室之人。”


    這女子冷著臉的模樣,竟是越看越像北梁太子趙珩,說話也是字字帶刀。


    “原來是宋家少主,失敬。不過我的香囊不是皇宮出的,而是出自一位調香師之手。她調製的一款餘香繚繞,用了四種花、一點丁香,一點沉香,還有一味尋常的香料,香味甚是好聞,一隻香囊可保持一個月香味不散。”蘇綰故意擺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


    “那姑娘能否告知這位調香師居於何處?”宋臨川臉上的火氣散盡,俊朗的容顏染上笑意,“若能告知,在下願奉上酬金。”


    此女竟不是皇宮中人?他隻與北梁太子說了餘香繚繞的名字,並未提過這款香用了什麽香料,香味可保持多久。


    她不但曉得,還能說出用了哪些香料,想來與那調香師關係匪淺。


    “她如今不在汴京,公子既想找人,不如留下送信的方式,待她歸來我便與她說這事。”蘇綰淡定給他下套。“她此行需要數月才回。”


    “姑娘稍等。”宋臨川回頭招手示意侍衛上前,在他耳邊吩咐一番,含笑看著蘇綰,“姑娘能否告知芳名。”


    “不必了,萍水相逢有緣自會再見。”蘇綰果斷拒絕。


    他來找梁淑妃買香料配方,說了名字哪怕是化名,梁淑妃估計也能想到自己頭上。


    “那在下便不問了。”宋臨川見她始終冷著臉,心情很是鬱悶。


    他自小到大就不曾被哪個女子如此冷落,連個名字都問不到。


    過了片刻,侍衛匆匆回來,手中拿著一張寫了送信地址的紙回來,恭敬遞到宋臨川手邊。


    “在下乃是東蜀人士,這是在下府邸的地址。那調香師若是歸來,還請姑娘幫忙傳話,我宋家日後可與她購買調配好的香料,量會很大。”宋臨川將寫著太子府地址的紙遞過去。


    “等她回來我一定轉交。”蘇綰收到地址,福了福身轉頭就走,“告辭。”


    梁淑妃沒有配方,二十四份香料日常換著佩戴,最多也就半年香味便會散盡,東蜀跟北梁打不起來,宋臨川就一定會再回汴京。


    而且他下次來應該不會暴露身份,所以自己隻要出了宮,還是有希望能跟東蜀皇室做上買賣的。


    “在下送送姑娘。”宋臨川跟上去,有心想看她住在哪個禪院。


    蘇綰不置可否,沒拒絕也沒點頭。出了亭子,幾個姑娘拜完佛下來,嘰嘰喳喳閑聊。


    “看,那是柳尚書家的馬車,估計來的是柳家千金。”


    “肯定是她,幾日前她與神醫給百姓義診,這馬車就停在附近。”


    “那神醫是不是也與她一道來?”


    蘇綰側過頭往山下看了看,餘光掃過宋臨川的側臉,收了視線大步往上走。他好像和原著裏寫的一樣,看上柳雲珊了。


    不過倒也不奇怪,柳雲珊是尚書千金,如今又是百姓口中的善人,哪個男人不心動。


    宋臨川看了會柳家的馬車,等回過神,身邊哪還有那冷美人的身影。


    她當真是……一點都瞧不上自己,渾身都是刺。


    不過也無妨,隻要她還在福安寺就一定會再遇到,說不定能問出她的名字。


    蘇綰回到禪院,陳良妃還坐在院子裏喝茶。


    她想到剛才沒說完的話,坐過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噸噸噸喝完,給了陳良妃一顆糖繼續打聽,“方才說太子在東宮走水時受傷,後背真燒傷了啊?他身上有沒有什麽胎記什麽的,比較容易辨認。”


    “太醫院的禦醫因為他的背死了三個,他身上沒什麽胎記,就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牙印。”陳良妃接了糖,抬眼看她,“打聽他作甚,後宮那是個什麽地方你不是看到了嗎,真要留下?”


    “我得能出去才行啊,做夢總是不犯法的。”蘇綰說的半真半假,“去睡了,晚課還要去聽佛經,我怕自己會睡著。”


    陳良妃笑笑,也站起來,“我也睡。”


    自己會送她出皇宮,絕不讓她成為太子的妃子或者侍妾,將來落得如自己一般。


    蘇綰回房試了下秦小寶送的男裝,發現還挺合身,秦小寶他娘還貼心準備了纏胸的白布,不用她費神。


    收好男裝,她倒進炕上若有所思。


    距離中元節還有十幾天,到時候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回汴京。法會來的人很多,也是最適合殺人的時候。


    不知道太子的近衛夠不夠強,就怕自己走了陳良妃也死了,到時鐵定會成為背鍋俠。


    梁淑妃不可能救她,徐貴妃不費工夫就找到個可以栽贓的,斷然不會讓她活。


    回汴京一事還是不能大意,得仔細琢磨。


    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陣,她漸漸睡著過去。


    一覺睡到傍晚,起來也到了做晚課的時間。


    蘇綰去洗了把臉,陳良妃獨自在院裏納涼,她不去做晚課,自己也不喜歡但還是要按規矩出去晃一晃。


    陳良妃瘋了,她可沒瘋。


    走到大殿附近,梁淑妃帶著嬤嬤從岔道上過來,恰好撞到。


    蘇綰發覺避不開她,索性停下來行禮,“見過淑妃娘娘。”


    梁淑妃打量她片刻,唇邊浮起溫柔的笑,“你便是蘇綰?”


    三日前出宮,她在禦花園隻粗粗看了眼未有細看。到了福安寺,陳良妃也總不去做早課晚課,她也無機會見得到蘇綰。


    原以為能被徐貴妃看上的粗使宮女,最多也就是小家碧玉,未料到蘇綰的樣貌竟是如此出色。


    青色的僧衣僧帽,使得她的肌膚愈顯白皙,鮮妍的容顏也多了幾分端方的英氣,美而不豔。


    這模樣,陳良妃年輕時怕是都比不過。


    “淑妃娘娘若是想跟奴婢說買配方一事,很抱歉,不賣。”蘇綰態度冷淡,後退兩步福身,“奴婢告退。”


    說完,她一點麵子沒給,直接掉頭回去。


    自己是陳良妃身邊的宮女,陳良妃不放人,敬事房不敢隨意調她走。畢竟瘋子瘋起來,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這梁淑妃跟她在現世遇到過的其中一任上司,說不出的相似,知道項目有麻煩第一個把自己摘出去,等有了起色又想摻一腳。


    “娘娘?”嬤嬤沉下臉,不悅道,“小奴才罷了,竟敢拿喬。”


    “不可胡說,去做晚課。”梁淑妃歎了口氣,繼續往大殿走。錯在她,不怪蘇綰不給麵子。


    沒有配方,她還得想法子應付東蜀太子。


    玉質蘭心的香料她仔細研究過,每一種處理的都特別細致,很難全部分辨出來,也算不出用量。


    主仆倆走出小徑,往大殿的方向去。


    僧人做晚課的聲音漸漸自大殿傳出,夕陽也落到了另一頭。


    蘇綰回了禪院,吃過晚飯伺候陳良妃梳洗幹淨自己也洗了個澡,早早回房睡覺。


    福安寺到了晚上就格外的安靜,還特別的涼爽,非常好睡。


    蘇綰躺下放空大腦,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腰上似乎很沉,意識到自己可能又入夢霎時睜開眼。


    趙珩的手臂橫在她背上,另一隻手還高高舉著燈籠,看著有些滑稽。


    蘇綰想起白天遇到宋臨川的事,眨了眨眼,趴在趙珩身上低頭親了下他唇,一點都不著急起來,“駙馬又救了朕,想要什麽賞賜。”


    趙珩定定看她,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再動一下他就要失控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珩:他看上你了。


    蘇綰:哪一個?


    趙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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