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拿著玉佩往回走, 宋臨川看了會,進了附近的亭子懶散坐下,目光虛無地看著滿山青翠。


    昨日他到福安寺住下,夜裏睡不著上屋頂躺著看星星, 意外發現有人潛入他住的禪院。


    那幾人都穿著夜行衣,看不清麵容,但看得出受過的訓練和徐家的死士一樣。


    他曾在來的路上遇到過徐家的死士, 並與之交手。


    另外還有一夥保護他的人, 應該是北梁太子安排的暗衛, 那些人的武功更為高強。


    北梁一行,東蜀並非真的要停戰,而是在拖延時間。經過這半月的觀察,他已大致摸清, 徐太師和韓丞相的勢力分量。


    跟他們合作風險太大, 不如真的停戰。


    除去此事, 他最記掛的便是給母後找香料一事。


    方才,梁淑妃差人來回話, 配方不便轉賣。他猜那些調製好的香料, 並非出自梁淑妃之手,隻是未有說破。


    昨日遇到的冷美人知曉餘香繚繞, 還清楚配方細節, 他很懷疑她便是那位調香師。


    若她是北梁官員家中的千金,隻要願意同自己回東蜀,他可許她側妃之位, 即便不是也可許。


    娶一個家世尋常又非東蜀人士的側妃,皇叔便會以為自己是在胡來,根本不懂朝中局勢,說不定會加快布置。


    父親想要除掉皇叔由來已久。


    再說那冷美人,她很聰慧還很大膽,沒準會成為自己最大的助益。


    她知曉他不是北梁人士,卻未有追問是何處的宋家少主,拿到他太子府的地址後也未有詢問,信能否送到。


    像是篤定了她隻要發信,自己便可收到。


    她要麽是一早就看出自己的來曆,要麽便是相信他的為人,不會編造一個假的地址給她。


    不管哪一種,都讓他好奇她的身份,欣賞她淡然沉穩的脾性。


    北梁的女子成親較早,也不知她是否婚配?


    宋臨川笑了下,扭頭看向那間不準任何人靠近的禪院方向。


    侍衛被擋住未能靠近,附近禪院內有女子步出,看不清樣貌,眼中隻剩走在中間那女子身上的華美衣衫。


    像是徐太師的外孫女殷曉君?


    走在她身後的男子豐神玉朗,像是這幾日在汴京名聲大噪的那位神醫?


    宋臨川覺察到殷曉君往自己這邊看,曲起食指在腿上敲了敲,斂去唇邊的笑意。


    太師的外孫女太過豔俗,還是柳尚書家的千金,和那神秘的冷美人看著舒服一些。


    那冷美人許是和那殷曉君一般,也是北梁後宮某個妃子的親戚。他還要在福安寺待上半日,但願自己還能遇到她。


    “殿下,北梁皇宮的侍衛不許屬下過去。”侍衛進了亭子將玉佩還給他,嗓音壓得很低,“聽說那禪院裏住著個瘋子,徐貴妃這會找了神醫去給那瘋子診治。”


    瘋子?宋臨川拿回玉佩掛回腰間,站起身,大步朝著大殿那邊走去,“先回禪院。”


    “是。”侍衛應聲跟上。


    兩人離開的這一幕落入殷曉君眼中,她佯裝不舍地目送一陣,轉過頭的瞬間笑容霎時收斂。


    “東蜀太子眼高於頂,你今日這番打扮隻會讓他厭惡。”徐貴妃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滿,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警告她,“日後不準如此打扮。”


    “是。”殷曉君垂下腦袋,插在發鬢間的朱釵閃閃發亮。


    徐貴妃收斂了些許火氣,抬高下巴繼續往前走。


    這外甥女模樣生的不差,偏生是個沒腦子的。


    自己被困深宮十幾年,肚皮幾乎沒歇過,怎會不清楚後宮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若不是為了穩住太子,鞏固徐家的榮光,自己怎舍得將外甥女推入火坑。


    如今徐家上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身為女子,她們也就這點用處,誰都不能避過。


    徐貴妃摸了下自己消不下的腰身,再次提醒,“打扮清雅些才能讓人覺著好看,記住了。”


    “是。”殷曉君垂下腦袋,藏在袖袍底下的手緩緩攥成拳頭,努力收斂眼中的笑意。


    她故意盛裝打扮過來,是知曉東蜀太子也在福安寺。


    外祖希望她當不了當朝太子的正妃,便嫁去東蜀給宋臨川當側妃。


    自住進外祖家,她便如貨物一般,等著外祖尋到願高價買她之人,將她賣出去。


    當朝太子要選妃,如今都過了將近三月也沒個準信。她亦不能自作主張去找太子言明,她無意嫁入東宮,隻想在表兄身旁紅袖添香。


    城中新開的學堂已有無數女子前去上學,聽聞日後女子還可入仕,她也好想去。


    可外祖說,女子懂一些詩詞會繡花便可,無需學著男子入仕做官。說太子枉讀聖賢書,竟說出男子做得之事,女子也可做的話。


    她倒是覺著太子此話無錯。


    殷曉君眼底劃過一抹譏誚,覺察到小姨和神醫都停了下來,忙收了腳步安靜站到一旁,抬手扶了下頭頂金光閃閃的朱釵。


    “貴妃娘娘稍候,奴婢去敲門。”宮女福了福身,上前敲門,“良妃娘娘,貴妃娘娘帶了神醫過來,快開門。”


    院內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過了會,院門打開。


    殷曉君正欲抬腳,看到那瘋子手中的簸箕,本能後退避開。


    徐貴妃也避讓到一旁,眸中泛起陰冷的殺意。


    宮女就站在門口,被潑了一臉的樹葉泥沙。


    “嘭”的一聲,院門關上,門後傳來陳良妃陰惻惻的聲音,“哪兒來臭蟲,全部都要捏死。”


    四周安靜了一瞬。


    賀清塵劍眉微蹙,隱隱看出那貴妃的用意,麵上露出些許不虞。


    接診之時,他還以為當真是瘋病,孰料病人沒瘋,請他出診之人也知曉對方沒瘋。


    方才傾倒垃圾的女子便是病患,她是對著那宮女潑過去的,眼神清明並未病態。手中的力道也控製得極好,不像其他患了瘋病之人那般力大無窮。


    “來人,給本宮把這門給撞開。”徐貴妃怒不可遏。


    附近的侍衛一動不動,宮女抹去臉上的泥沙弱弱出聲,“貴妃娘娘,奴婢撞不開。”


    此次出宮茹素,太子隻許每位嬪妃帶一個侍從。


    徐貴妃磨了磨牙,換上笑臉回頭看著清雅絕倫,如謫仙一般的賀清塵,“我這妹妹瘋得甚是嚴重,讓神醫白跑一趟實在抱歉。”


    “無妨。”賀清塵拱了拱手,臉上浮起淺淡的笑意,“草民告辭。”


    徐貴妃微笑回禮。


    賀清塵背著藥箱淡然離去。他今日不僅是出診,還與福安寺住持相約探討醫術,順便躲避汴京城內的一夥地痞。


    他不願違背自己救死扶傷的初衷,也不願救治惡人,隻得避開。


    “走吧,我們也回去。”徐貴妃看了眼形容狼狽的宮女,唇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起來。


    這神醫投入太子麾下,陳良妃不開門也不妨礙她是真瘋子的事實。瘋子總是跟正常人不同的,死法更是千奇百怪。


    中元節法會將近,她還要多找些名醫過來,讓整個汴京的百姓都知道她瘋了。


    屆時人死了一切便合情合理。


    “是。”殷曉君脊背發涼,伸手抓住丫鬟的手腕,跟上徐貴妃。


    一行人走了後,四周慢慢恢複安靜。


    蘇綰聽著外邊的腳步聲走遠了,搖搖頭回去洗漱。


    換上幹淨的僧衣出去,她坐到樹下的石凳上,拿了塊糖剝開塞進嘴裏,單手撐著下巴看氣定神閑的陳良妃。


    賀清塵就在門外,可惜她看都沒機會看。


    “聽說神醫是太子的人。”陳良妃笑了下,抬眼看她,“我已經瘋了的事估計很快就會傳遍汴京。稍後你去一趟大殿,跟主持要祛痣的膏藥。”


    “你要祛痣?”蘇綰不明所以。


    她臉上和手上也沒什麽顯眼的痣啊。


    “是你要祛掉。”陳良妃抬手指了指自己鎖骨下方,輕描淡寫的語氣,“你這裏的痣太顯眼。那頭豬不會這麽快動手,她在等中元節的法會,到時你找機會離開禪院,我安排人替你死。”


    “風險太大,沒必要賭。”蘇綰略詫異。


    她也想逃出皇宮?


    “先祛掉總沒錯,能不能賭得贏看命。”陳良妃知道她是誤會了,沒挑破,“我在兩年前就已經是死人。”


    蘇綰扯開僧袍的領子看了眼,點頭,“好,我一會就去。”


    能祛掉也行。她其實不是很在意,平時又不怎麽出門見人,就算被看到了也無所謂。


    不過徐貴妃安排的人真動了手,肯定要檢查屍體能不能對得上。


    她對自己還算熟悉,應該有留意到。


    “你跟住持說,是我的意思他就會明白了。”陳良妃悄然鬆了口氣。


    盛寵之時,她每年往福安寺添了許多香油,住持記著她的好。


    蘇綰再次點頭,等了會,她起身過去將門打開一條縫,伸頭往外看去。前麵的禪院都沒人走動,隻有護衛守在各處。


    “我去找住持,你好好待著別亂跑。”她回頭交代一句,大方開門走了出去。


    聽到身後傳來關門上栓的聲音,知道陳良妃是聽進去了,蘇綰彎了下唇角加快腳步往大殿那邊去。


    這會早課已經結束。暑熱還未濃稠,清風徐徐,來添香油的百姓三三兩兩地漫步在各處。


    蘇綰進了大殿找到主持說明來意,他像是早有準備一般拿出一隻瓶子遞給她,“不要碰水,三日後便會脫落,阿彌陀佛。”


    “多謝大師。”蘇綰接過來仔細收好,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轉頭出去。


    “姑娘!”宋臨川的聲音從身後冒出來,聽著還挺高興的樣子。


    蘇綰閉了閉眼,徐徐轉身,“公子可是在叫我?”


    “是在叫你。”宋臨川小快步上前,棱角分明的俊顏染上笑意,“在下今日便要離開福安寺,想到昨日忘了給姑娘信物,今日一頓好找。”


    “找我作甚。”蘇綰抬腳欲走,不料宋臨川的速度很快,轉眼便擋住她的去路。


    “這是在下隨身玉佩,那調香師若是回了汴京,來信時在信中繪出玉佩的花紋,在下便知是誰。”宋臨川將玉佩遞過去,愈發肯定她便是那調香師。


    隻是不知為何,她不肯告知芳名。


    “我收下了,她回來一定轉告。”蘇綰接了玉佩,冷淡行禮,“告辭。”


    宋臨川正想再攔住她,山下衝上來一群人,直直闖入大殿。


    蘇綰扭頭看去,耳邊聽到男人清揚如玉石般好聽的聲音,“此病在下治不好,抱歉。”


    是賀清塵!他剛才竟然在大殿內,自己居然沒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蘇綰:神醫真人比夢裏好看。


    趙珩:我更好看。


    蘇綰:可是你瞎啊。


    趙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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