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唇邊浮起淺淺的笑意, 鬆開力道,看向衝過來的王氏。


    王氏被幾個小乞丐圍著,往哪走都被攔住,小乞丐一個個全都伸手去拽她, 嘴裏大聲喊她奶奶。


    趙珩劍眉微挑,低頭在蘇綰耳邊呢喃,“陛下的幫手這麽多, 是不是不需要臣了?”


    蘇綰原就燒得厲害的臉頰, 瞬間跟著了火一般, 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對上他滿是笑意的目光,心跳亂糟糟一片。


    他這一個月是不是看了什麽奇怪的話本?


    趙珩唇角不自覺上揚,圈著她往後退, 眯著眼繼續盯著王氏和小乞丐。


    她不喜歡皇宮, 那他就出來, 做她身邊最忠誠的臣子。


    方才他還以為是錯覺,細看之下, 那些攔著王氏的小乞丐明顯是在護著蘇綰。


    她從北境回來也沒有多少日子, 怎麽會跟一群小乞丐扯上關係?聯想到近日關於錦衣坊的傳言,趙珩心裏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這就是她口中說的, 在夢境裏的所作所為是她師父的安排?


    小騙子, 幸好自己未有被她騙過去。


    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她永遠都有辦法整治欲對她不利的人。珠玉樓掌櫃去錦衣坊簽的那份契約,怕是很快就要派上用場。


    “哪有你這樣當皇帝的。”蘇綰跟他拉開距離, 嗓音有點悶,“我隻是一介平民,陛下注意點身份。”


    他這兩天好像特別喜歡撩她?


    “出了皇宮我便不是帝王。”趙珩再次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回她,“在宮外你才是帝王,臣,願為陛下效勞。”


    蘇綰心跳紊亂,紅著臉本能往後退。


    還來?


    趙珩唇邊揚起一抹淺狐,繾綣的目光在她臉上溫柔巡梭,嗓音低啞,“如何?”


    “不如何。”蘇綰扭臉看向一旁,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膛。


    他很優秀,許多想法也與自己一致,也從不以強權逼迫自己。他是九五之尊,卻給她足夠的尊重和寬容,她沒法不心動。


    趙珩斂去眼底的失望,輕描淡寫的岔開話題,“府尹是如何發現那人舞弊的?”


    他不急,堅持下去總有一日她會被打動。


    “字跡。”蘇綰緩了緩心跳,看向被小乞丐圍起來寸步難行的王氏,唇角微彎,“他給人寫的欠條,和秋闈考卷上的字跡不一致,新任府尹不錯。”


    她隻是提了句秋闈,他就能聯想到舞弊,反應敏捷之餘也說明,科舉考試的舞弊之風已經嚴重到必須徹查。


    袁聿這種人渣都能考中舉人,那些為了出頭奉上全部身家,並無多少真才實學的人,怕是不會少。


    “這是我親自選的人。”趙珩斂眉,“刑部也在徹查秋闈舞弊之事,過幾日便會有結果。”


    科舉舞弊由來已久。


    今年秋闈恰逢他登基不久,戶部尚書和武安侯等人又蠢蠢欲動,沒能騰出手處理這事。


    原想等來年春闈出手整治,將這股風氣徹底殺下去,保證選拔上來的人才都有真才實學。


    未有料到,她無意間將這個口子提前撕開了。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嗯。”蘇綰點了下頭,上前一步看著王氏,“袁夫人口口聲聲說我冤枉袁聿,說他舞弊的人府尹大人,夫人是不是找錯仇家了。”


    王氏被乞丐纏得火冒三丈,聞言又要衝上去撕她,“我兒若不是為了這樁婚事,怎會被冤枉!他自小讀書就用功,到汴京後更是勤奮,他不需舞弊也會考中。”


    她就知道,兒子被誣陷舞弊一事跟她脫不了幹係。


    兒子雖不是特別用功,但人聰明讀書也讀得好,不會做這種自毀前程的事。


    “他是勤奮上青樓聽曲兒喝花酒吧。”蘇綰輕笑,“夫人維護自己的兒子無可厚非,顛倒黑白就不對了。我們兩家的婚事早在十二年就已經取消,你們巴巴上門,打的什麽主意真以為我看不出來?”


    “袁家遵守契約,能有什麽目的!”王氏惱羞成怒,“我王家可是清流世家,不會如低等的商戶那般會算計!”


    “上青樓喝花酒,養外室的清流世家子弟,不多見。”蘇綰目光如炬地看著她,不疾不徐懟回去,“不僅如此,還混跡賭場,秋闈舞弊。”


    她一開始隻是懷疑袁聿舞弊,沒想到會成真。


    紀元朗許給袁聿的空頭支票,應該是來年的春闈高中。所以袁聿才會上門,欺負她爹娘已經不在,要求履行婚約。


    除此之外,紀元朗估計還許了他別的——蘭馨坊和糕點鋪。


    金錢權勢,試問哪個男人不愛?


    “胡說八道!我兒並不是你說的那樣!”王氏想要推開身邊的乞丐,發現做不到,氣得胸口一陣絞痛。


    她親手養大的兒子什麽樣,沒人比自己更清楚。


    “啊……”袁聿的慘叫傳來。


    王氏眼皮一跳,顧不上去撕蘇綰,掉頭往回跑。兒子可是她的心肝肉,自小都沒打過一下,二十大板下去哪還有命在。


    幾個乞丐見她不針對蘇綰了,紛紛鬆開手讓她走。


    秋霜也鬆開攥緊的拳頭,悄悄衝趙珩點了下頭。


    蘇綰好笑地給那十來個小乞丐遞了個眼色過去,轉身往外走。


    汴京府尹已經宣布婚約作廢,她沒必要留下。袁聿肯定會招出來,這種公子哥半點苦頭都吃不得。


    按照小乞丐們的說法,袁聿入京後不是混青樓就是賭場,這次不知道送了多少銀子給紀元朗,才換來個舉人。


    若是沒被發現,來年春闈再來同樣的操作,可就真進了官場。


    他這種人進了官場,苦的是無辜的百姓。


    就跟北境那幾個知縣一樣,朝廷的公文明確要求按戶租田,每戶五畝。看著像是沒什麽操作的餘地,但空間其實還很大。


    知縣的七大姑八大姨各路親戚,又帶著一路的家仆,一下子就占了幾百畝良田。


    幾百畝良田,就是產量很低也夠這些人吃飽飯還有富餘。


    租不到地的百姓就慘了,沒飯吃,還沒地方說理。


    蘇綰走得不快,覺察到趙珩也跟上來,心底滿是心酸和無奈。她接受不了後宮的生活,目前來說,朝臣也不會接受她。


    趙珩是帝王,不是尋常皇親國戚,想娶怎樣的女子都可按自己的心意來。在他們的羽翼不夠豐滿之前,任何行為都會被無限放大,繼而影響到萬千黎民。


    蘇綰輕輕歎了口氣,出了公堂前的院子走到大門左側停下,回過頭含笑著跟出來的小乞丐。


    “我沒用,沒幫上忙。”冒充袁聿兒子的小乞丐低著頭,乖乖認錯,“請東家責罰。”


    “我們也沒幫上忙,請東家責罰。”其餘小乞丐也乖乖站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蘇綰失笑,“我何時說過要責罰你們,回去跟其他人說一聲,天黑前都到第二家學堂旁邊的蘇宅門口等著。”


    “是!”幾個小乞丐抬起頭看她,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一窩蜂散去。


    蘇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秋霜見趙珩跟了上去,默默拉開距離,不敢靠太近。


    趙珩跟上蘇綰,和她一道並肩往外走,“你要收養他們?”


    聽她方才的意思,還有不少人。


    “嗯,這些孩子大多是逃荒來的,無父無母。我收留他們,再根據他們各自的優勢針對性的培養,十年後這些人說不定會成為棟梁之才。”蘇綰偏頭看他,“自己的人用起來會比較順手。”


    隻要有一半的人進入官場,就能幫得到他,不至於出了事無人可用。


    人心是會變的。


    眼下的好官未必能永遠都好。一旦權勢之路走到高位,難免會飄。


    她自己都不能保證,真的成了一方諸侯,會不會想要整個天下。對於追求功名的男人而言,權勢的誘惑是排在首位的,其次才是財富和美色。


    而有了權力,財富和美色自然會有。


    她會讓這些孩子,成為他手中的一柄隨時能取用的利劍。告訴他們,國和家應該如何保住,教會他們什麽叫平等尊重。


    教會他們如何做人。


    “陛下深謀遠慮,臣佩服。”趙珩嗓音愉悅,“回頭我也培養些人,以防萬一。”


    她若是不進宮,自己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像尋常人那般,在民間娶她。


    不會讓她一直無名無分,為自己盡心盡力。


    “不準再喊我陛下。”蘇綰加快腳步往前走,心跳亂入擂鼓。


    不要總提醒她,她在夢境裏做過什麽……


    趙珩臉上浮起淺笑,抬腳跟上,“常林今日入京,過幾日安頓好了便正式就職,能否隨我去見他?”


    陸常林接管戶部,他日前讓戶部盤點國庫,將國庫中的所有銀錢進行分配。目前有賑災、學堂、醫館、軍餉、糧草儲備等的支出計劃,還想聽下她的意見。


    她的學識比自己高,考慮的也比較全麵。


    “現在?”蘇綰抬頭看天,日頭西斜,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天黑。


    入冬後日子短,沒做什麽事一天時間就過去了。


    “現在,他在珠玉樓等著,不花多少時間。”趙珩低頭給她戴好帽子,眼底滿是心疼,“耳朵凍紅了。”


    蘇綰幹咳一聲,再次跟他拉開距離,“好。”


    她也想見見陸常林。


    他是北梁的管家,涉及民生需要用到銀子的地方,得跟他說一下。


    這個世界不像是現世,很多事官府是不會去統籌的,比如蟲害防治,種子培育選購。


    官府統籌利大於弊,尤其是農業方麵。


    在沒有工業化的時代,農業是一切的基礎。隻有打好打牢基礎,才有向上的可能。官府作為行政機關,把農業做好自然能收到更多的稅賦。


    “謝謝。”趙珩手指動了動,有點想捏她的臉,“今日休沐,晚上陪你回家吃飯。”


    蘇綰餘光瞄他一眼,唇角揚了揚沒吱聲。


    他一個人在宮裏吃飯,還真挺冷清的。


    到了珠玉樓,兩人直接上五樓,秋霜留在樓下等著。


    陸常林已經到了,手裏拿著封書信在看,模樣認真。


    蘇綰跟著趙珩一道過去,各自拉開椅子坐下。


    陸常林回過神,下意識起身行禮,“到了許久,還以為要再等等。”


    說著,他的目光落到趙珩身邊的蘇綰伸身上,隻一瞬便挪開不敢再看。這位便是趙珩一直藏著不讓見的高人?


    記得自己在禹州任職時上奏要修水渠,便是被她給擋了回來,趙珩為此特意找柳丞相論證。


    事實證明,她說的都是對的。


    這次回京,自己自禹州經過,接任的知府按照原先的計劃,新開了兩條水渠。其中一條將江水引入水庫,隻差最後蓄水。


    來年春耕,這水庫裏蓄的水,夠灌溉下方數百頃的良田。


    隻是不知,這姑娘和那位讓陛下賜匾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方才有些事耽擱了,這位是蘇綰,我的老師。”趙珩拎起茶壺給蘇綰倒茶,輕描淡寫的語氣,“她便是我常說的那位高人。”


    陸常林取道禹州回京,比原先定下的時間早了七日。


    恰逢自己休沐要出宮陪蘇綰,未免陸常林入宮見自己被人看到,這才約在珠玉樓見麵。


    “蘇老師好。”陸常林被趙珩的介紹給嚇到,趕緊給蘇綰行禮,“學生常林見過天子師。”


    陛下如此鄭重介紹,幸好自己沒多嘴調侃。即便是私下,天子依舊是天子。


    “陸管家客氣。”蘇綰臉頰升上一股熱氣,悄悄抬腳踹了下趙珩,警告他別亂說話,還要努力憋住不笑。


    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一點?


    “管家?”陸常林一頭霧水。


    他什麽時候成管家了?


    “你過幾日便到戶部就職,不是管家是什麽。”蘇綰保持高冷的姿態,淡淡出聲,“戶部掌國庫和國中良田,還有百姓民生,說是管家並無不妥。”


    “學生受教了。”陸常林乖乖坐下。


    雖是歪理,但也確實是這麽回事。隻不過他這個管家管的不是一家,而是北梁的千萬百姓家。


    “國庫存銀仍不夠充裕,必要支出的軍餉和糧草囤積,我便不提了。主要說下糧食蟲害防治、種子培育選購之事。”蘇綰清了清嗓子,佯裝嚴肅,“此事之前從未做過,你若有不解之處可提問。”


    種田的百姓都知道該怎麽除蟲,用最環保的手段提高糧食產量,但遠遠不夠。


    種子選育和蟲害防治是最有效的,提高產量的辦法。哪怕能夠提高一成,數量也非常可觀。


    百姓是依照各自的經驗來操作,效果參差不齊。


    “這些也要官府去做?”陸常林懵了下,反應過來眼神瞬間發亮,“學生記住了。”


    官府出麵解決蟲害和種子問題,百姓受益,若行之有效糧食產量提高,百姓繳納稅賦時便不會有那麽多怨言。


    難怪會成為天子師。這些他可從未想到去做,也未考慮過百姓手中的種子,是如何保存的。


    趙珩唇角彎了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整個放鬆下來。


    帶她來見陸常林果然沒錯。


    他隻知道北梁的糧食產量不高,從未想過為何不高。


    “蟲害防治,你可從醫學堂選出十人,在春耕時煮藥汁去做實驗。他們懂得藥理和相克的機理,再向農戶請教,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蘇綰被陸常林認真的樣子逗笑,唇角彎了下。


    賀清塵還在折騰青黴素,他不過來找自己就是沒有遇到問題,那是救人的藥。醫學堂的學生選出來去防治蟲害,同樣也是救人,隻是方式不同。


    “多謝天子師指點。”陸常林見她笑了,繃緊的神經稍稍緩和。


    趙珩抬眸看他一眼,複又低頭喝茶,眼底滿是得意。


    “再有便是戶籍問題,最好能做到戶證和人證分開又相互映證,如此方便管理也方便行商。讓小二送紙筆過來,我把管理辦法寫給你。”蘇綰想到自己去北境,要去府衙開證明蓋公章,還要帶上房契和地契就有點心塞。


    戶籍管理沒有形成係統,隻有戶,沒有個人的證件挺麻煩的。


    “是。”陸常林叫來小二,吩咐其準備紙筆過來。


    蘇綰偏頭看了眼趙珩,又忍不住想笑。


    這陸常林還挺勤學上進的,他眼光不錯。肯謙虛接受並且有自己的思考,勝過表麵逢迎,私下卻不當回事強。


    喝了口茶,小二將紙筆送到。


    蘇綰挪開茶杯鋪好紙,提筆寫下現世的戶籍管理辦法。這樣統一管理後,出行隻需要拿著自己的證出去,不需要帶一堆的證明。


    日後征兵也方便知道,是否有人為了避免服兵役而躲起來。


    仔細寫完兩證的核實辦理流程,需要添加什麽內容確定人的身份、戶籍,蘇綰擱筆,拿起寫好的紙張吹幹墨汁遞給陸常林,“爭取在一年內核查辦理完畢,不漏掉任何一個人。”


    陸常林起身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對她更是佩服,“學生若是想見天子師,去何處找?”


    “有事先找我。”趙珩不悅打岔。


    陸常林噎了下,扭臉朝向一旁,抬手遮住嘴巴輕咳。


    陛下也太敏感了點,他身為臣子,長了一身膽子也不敢對天子師有別的想法。這姑娘貌若天仙,又學識驚人,說不定會是未來皇後。


    “你若是真有事可直接去蘭馨坊找我,大半時間我都在店裏。”蘇綰用膝蓋撞了下趙珩,示意他別說話。


    “學生多謝天子師。”陸常林用力吞了吞口水,迅速低頭。


    果然和賜匾的是同一個人。


    蕭雲敬去赤虎軍駐地之前,給自己寫信提過她,說差點就見到了。


    “別的沒什麽交代的了,沒事我先回去。”蘇綰看了眼陸常林,若無其事地跟趙珩說,“我去接阿馳回一趟舊宅,你忙完了自己回去。”


    趙珩輕輕點頭。


    蘇綰揚了揚眉,起身下樓。


    秋霜見她下來立即迎上去,“姑娘。”


    “去接阿馳,給那些個小乞丐準備的衣服送過去了,先安頓好他們再回家。”蘇綰吩咐一句,撩開簾子出去。


    “是。”秋霜攏緊了身上的大氅跟上。


    太陽已經下山,天空又紛紛揚揚飄起雪花。


    蘇綰戴上口罩,加快腳步往學堂那邊去,舊宅目前沒人住,各種東西到是一應俱全,管家和下人都還是孟氏找的那些,她沒辭退。


    全部的乞丐三十人,住進去完全沒問題,正好店裏的師傅明天要去進貨,年長的那幾個身體沒問題可以跟著一塊去。


    剩下二十個小子,明天全部去學堂上學,下課就回去習武。


    她一會要跟趙珩借老賈,給小乞丐當師父。


    老賈跟趙珩的時間也很長,現在已經不怎麽出任務,隻負責訓練新的暗衛。


    等她把所有事安排妥當,差不多也該啟程去南境了。


    這會已經快十一月,馬上就是年關,得快去快回。


    走到學堂門外,二十個小乞丐全到了,一個個縮在屋簷下凍得渾身哆嗦。


    “秋霜,你開門讓他們進去。”蘇綰交代一聲,餘光看到蘇馳從學堂裏出來,唇角彎起淺笑,招手示意他過來。


    “阿姐。”蘇馳丟下身邊的顧孟平,開心朝她跑過去,“你怎麽來了。”


    這兩日顧孟平給他補課,他沒時間去蘭馨坊。


    “有點事。”蘇綰伸手給他戴上帽子,“冷不冷?”


    來上學的小姑娘都自己帶著暖爐,他不帶,


    “不冷。”蘇馳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蘇姑娘好。”顧孟平禮貌打招呼,看她身邊的乞丐眼神略顯不屑。


    好好的姑娘家,怎麽跟乞丐有牽扯。


    “顧夫子好。”蘇綰留意到他的眼神,禁不住有些失望。沒被社會毒打之前,顧孟平是真的有點眼高手低,跟飄在雲裏一般。


    “你們忙,我先回家。”顧孟平打開雨傘,狀似不經意的提醒,“這些乞丐坑蒙拐騙什麽都做,姑娘最好多個心眼。”


    此話一出,年紀大一點的小乞丐紛紛瞪他。


    “顧夫子此言差矣,你見過還是遇到過,若都沒有便如此下結論,未免有失偏頗。”蘇綰沉下臉,“就如外人都說夫子是才子,我看未必。”


    顧孟平麵上浮起暗紅,忍不住爭辯,“姑娘此話怎講。”


    “身為讀書人卻以貌取人,將來若是入仕,看到衣衫襤褸的百姓,你又要如何評價?譏諷他們為何不穿得好一點嗎?何不食肉糜!”蘇綰有些來氣,說完便攬著蘇馳的肩膀,招呼小乞丐們進去。


    顧孟平為人處世跟原著非常一致。希望他早些遭受毒打,讓他知道下,偏見和自負都會害死人。


    大門用力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顧孟平握緊了手中的傘,遲遲邁不開腳步。


    蘇綰方才那番話,和恩師教訓他所言幾乎一模一樣。自己今日沒做錯什麽啊,早上被恩師教訓,這會又被個商戶女訓。


    顧孟平抿緊了唇角看向緊閉的大門,若有所思。


    蘇綰不像是商戶女,能讓皇帝賜匾的,北梁開國至今也隻她一人而已。


    顧孟平搖搖頭,扭頭走開。


    蘇家舊宅院內。


    蘇綰帶著蘇馳還有二十個小乞丐去了前院花廳,示意他們坐下,“從今往後,你們住在這,這邊的管家和下人會照顧你們的起居。”


    “謝東家。”二十個小乞丐一起跪下,“我等發誓,從今往後一切聽東家安排。”


    “都起來吧,你們與我弟弟年紀相差不大,日後和他一樣叫我阿姐便好。”蘇綰收起溫和,語氣嚴肅,“今後挺起胸膛做人,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不差。”


    “明白!”二十個小乞丐一起磕頭致謝,“阿姐讓我們做什麽,我們便做什麽。”


    磕完頭,小乞丐一起站起來,衝蘇馳拱手抱拳,“見過少爺。”


    蘇馳微笑回禮,“歡迎你們成為蘇家的人。”


    以後有人和他一起讀書一起習武,還能一起保護阿姐,真好。


    “稍後自己把名字報給管家,沒有名字的也說下,今後讀書習武都會很辛苦,若是有人受不了,覺得當乞丐比較舒服,我不會強留。”蘇綰板著臉,擺起家長架勢,“清楚了嗎?”


    “清楚了!”所有的小乞丐齊聲回她。


    蘇綰放鬆下來,安排管家帶他們去梳洗換衣服。


    過了片刻,幾個年紀大的乞丐和他們的頭領一塊過來,進了門便恭敬道謝。


    “戶籍之事我稍後便去辦理,衣服都準備在東廂房,過去梳洗一下,廚房也差不多該做好晚飯了,去吧。”蘇綰叫來個小廝,帶他們過去。


    這宅子原來給蘇亭蔚住,拿回來後她沒辭退任何人。原想將宅子改成火鍋店,沒想到第二家學堂就開在隔壁。


    四新坊的那套宅子如今也空著,裏邊的管家和下人也都在,能住不少人。


    蘇綰等著管家過來,仔細吩咐一番,帶著蘇馳和秋霜離開舊宅回去。


    小孩子好管,那十個成年人身份不明,先收留下來回頭再細細盤問。有秋霜在,就算他們會些拳腳也翻不了天。


    經過四新坊,汴京府衙的十幾個衙役提著燈籠匆匆跑過,看著像是發生了大事。


    蘇綰回頭看了眼,直覺是袁聿招供了,衙役上戶部侍郎家裏帶人。


    不知道是汴京府尹的動作快,還是刑部比較快?


    錦衣坊也差不多該易主了。


    回到家,趙珩等在書房,又困得睡著過去。蘇綰叫醒他,順手遞過去一杯茶水,問他南詔為何增兵邊境。


    她琢磨了好幾天也沒琢磨明白,這麽迷的操作到底是為了什麽。


    “怕北梁趁機攻打他們,此次蝗災南詔的糧倉顆粒無收。”趙珩喝了口茶,慢慢清醒過來,“皇權更迭,有此擔憂在所難免。”


    “原來如此。”蘇綰鬆了口氣,“戶部盤點國庫,國中的糧食若有富餘,拿出部分低價賣給南詔,借此表明態度,讓南詔太子不必如此驚惶。”


    “已經在準備,南詔太子放出和親的消息,也是希望北梁不要插手。”趙珩抬了下眼皮,故意說,“陛下成日想這麽多,可是為了臣?”


    蘇綰暼他一眼,起身出去。


    才不是為了他。


    趙珩無聲地笑了笑,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後。


    等陸常林就職,朝中被查處撤下的官員全部到位,他就能輕鬆些,會有更多時間出宮陪她。


    太子府就在隔壁,他想來便來。


    第二天一早,蘇綰先回蘭馨坊,將新畫的玉米圖紙給進貨的師傅,跟著去牙行準備簽訂購買布莊的契約。


    錢東家好像等得很焦急,蘇綰還沒出聲就被他拉到一旁,緊張詢問,“錦衣坊之事,是不是跟姑娘有關?”


    “為何會這般問?”蘇綰故作不解。


    錦衣坊的事確實跟她有關,流言就是她讓小乞丐傳出去的。


    “不是我想問。”錢東家話音剛落,秋霜忽然上前一般擋住大門,“來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爾等是想作甚。”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珩:我嫁你也行。


    蘇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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