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畔,四季酒店。


    林誠要了處僻靜的包間,麵對一片私人湖景,與遠處密密麻麻的喧鬧遊客隔絕開來。


    “請慢用!”


    酒店的服務生一襲旗袍扮相,溫婉如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很是討喜。


    端來的下午茶套餐,與尋常的西式甜品配紅茶不同,改成了更符合當地環境特色的中式糕點,紅茶也換成了龍井綠茶。


    “好久不見!”


    林誠倒了一杯綠茶,溫溫的冒著熱氣。


    “好久不見!”


    馮思佳手捧熱茶,輕輕抿了一口。


    自從高中畢業後,也就在大一開學前的那一次同學聚會,大半個班的人,大家一起見了一麵,吃了頓飯。


    從那以後,他們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了。


    當然,林誠不知道的是,在去年臨州大學的元旦晚會上,馮思佳就在台下的觀眾裏,一直看著台上的他。


    “最近……怎麽樣?”


    看著眼前的女孩,林誠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如果不是自己的出手相救,頂上去背鍋,按照前世的記憶發展,現在的馮思佳,墳頭草都該有一人高了。


    可是現在,馮思佳卻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就坐在自己麵前,不僅讀完了高中,參加了高考,還考上了大學,成了一名正兒八經的在讀女大學生。


    雖然臨江學院隻是一個很一般的三本民辦學校,可好歹是個大學,還是個本科。


    上過大學和沒上過大學,差別是非常大的。


    本科學曆和不是本科學曆,差別同樣巨大。


    這種道理看似很簡單,可往往隻有到了那個年紀,經曆了那些事情,你才會逐漸明白。


    基本上,隻要是從90年以後出生的人開始,本科學曆已經是你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基本要素了。


    “還好!”


    馮思佳點點頭,“嗯,挺好的!輔導員人很好,室友關係也不錯,班上的同學都挺好的。”


    “嗯,那就好!”林誠點點頭,有點像久別重逢的前任男女朋友,熟悉又陌生,許久未曾見麵之後的突然相逢,反而讓氣氛非常尷尬,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對了,你讀的是什麽專業?以後畢業了,如果願意的話,可以來我公司。”


    想了半天,林誠才勉強想出一個話題。


    提起自己的專業,馮思佳有點不好意思,“我學的是電子商務,就……就一點爛的專業,我也不知道是學什麽的。經濟學、管理學、會計學,好像什麽都要學一點,計算機也要學。”


    “電子商務啊,那也還行吧,挺好的,現在不都是電商行業嘛!”林誠安慰道。


    實際上,這種萬金油的垃圾專業,畢業等於失業,除了一張本科文憑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大學四年也學不到什麽像樣的東西。


    電子商務就是順應時代潮流出現的跟風專業!


    就像再過幾年,某些大學還會搞出“電競專業”、“網文專業”之類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們學校就一個民辦三本,學什麽專業其實都沒有差別,畢業了都不知道該幹嘛。”馮思佳搖了搖頭。


    隨即,她鼓起勇氣,問起了林誠的近況,“那你呢?最近……怎麽樣了?”


    馮思佳本來想問的是,你和宋亦怎麽樣了,還在談戀愛嗎?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回去了。


    以自己的身份,有什麽資格去過問人家的感情私事?


    “也就那樣吧!你別看網上、電視上,那些媒體報紙上,整天罵我,整天誇我,其實都是假的。”


    “最近,剛買了一家集團,順便把自己手裏的幾家公司整合了一下,搞了個瀚文集團,未來想做成一個文娛產業的生態圈,就是……”


    林誠注意到了馮思佳一臉茫然的勉強笑容,及時停住了這個話題,“就是稍微有點累,最近事情挺多的。”


    “好像空中樓閣一樣,或者說,就像在天上一樣。你說的這些事情,都是我無法想象的。”馮思佳靦腆的笑了笑,實在是沒法接下林誠的話茬。


    他們兩個人,明明麵對麵坐在一起,卻好像身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天人一方。


    “累的話,就好好休息,多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很有錢了,賺了那麽多錢,應該足夠用了吧!”馮思佳想了想,也隻能說出幾句多休息之類的話。


    對於林誠所處的世界,她隻能抬頭仰望。


    “不是錢的問題,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來了。就好像一列火車,我是火車的司機,可以操縱加速或者刹車。但在實際上,加速還是減速,卻並不是由我一個人說了算了。”


    林誠努力的想要把話說得簡單點,可是很快,他又意識到了,不知不覺的,自己又陷入說教主義。


    “算了,不說這些事情了。對了,讀了一年多的大學,你談男朋友了嗎?你長得挺好看的,在學校裏,應該有很多人追吧!”林誠笑著,換了一個話題。


    “我?”


    馮思佳的臉蛋,瞬間紅成一片。


    他居然誇我長得好看?


    “我、我哪有好看了?長得很一般的,又瘦,沒身材,就、就那樣了,沒你說的那麽好。”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一平如洗。


    一馬平川,如同洗衣板。


    當然,比起宋亦的話,可能還略有優勢。


    宋亦?


    對啊,宋亦!


    林誠喜歡的就是宋亦!


    馮思佳恍然大悟,好像在瞬間明白了什麽,莫名的心頭一暖,竟然又有了些許的自信。


    “你就是太自卑了,不夠自信。抬頭挺胸,平時注意點儀態,再好好打扮一下,稍微化個妝,應該就挺好看了。”


    林誠仔細端詳著馮思佳的臉蛋。


    比起高中那會兒,稍微長開了些,少了點青澀,多了點成熟。


    畢竟是從高中進入到了大學,開始接觸社會了。


    再加上,她自己又去了勞力士的門店裏,兼職打工,幹起了銷售員的工作,平時接觸的人群就更多了。


    “嗯,我努力看看吧!”馮思佳點點頭。


    既然他希望看到更好看的自己,那就去努力吧!


    “如果你以後遇到了什麽困難,就來找我,直接打我的手機號碼就行了。”


    林誠喝著龍井茶,盡量緩解這種尷尬的氣氛。


    這次見馮思佳,本就是意料之外,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昨天會在萬象城的勞力士門店,見到兼職打工的老同學。


    至於今天突發奇想的,約她出來見個麵,更是一種自然而然,也是有點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馮思佳仰起頭,看著他。


    一雙明媚的眼眸,水汪汪的,泛起了淚光。


    “老同學嘛,也不能說老了,就、就是高中同學嘛,大家都在臨州,你要有困難,我肯定會幫你。”林誠被她的柔弱攻勢,打的措不及防。


    他一向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你要來硬的,逼著他做什麽,他肯定不答應。但是,你要來軟的,說幾句好話,他可能就認了。


    說實話,像馮思佳這種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是林誠最沒辦法對付的類型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在問你,兩年前,就是高三那一年,我給你寫情書的那次事情!”


    提起當年青澀懵懂的情書,哪怕已經過去兩年時間了,馮思佳仍舊是滿臉通紅,臉紅的都能掐出水來了。


    不過,現在的她,比起兩年前的馮思佳,多了一種勇氣,一種無論如何,都要勇敢說出來的勇氣。


    “你說全校檢討那事啊?我就是單純的愛出風頭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了,我根本就不會去管別人怎麽樣。”


    林誠的心,突然有點亂了。


    對於馮思佳,他一直說不上喜歡,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同情,或者說是男人莫名的責任感。


    那個女孩喜歡我,那個女孩給我寫情書,向我表白。


    僅僅是這樣,那個女孩就好像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我的女孩”,我總得做點什麽,哪怕我並不是喜歡她。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那個女孩長得漂亮,的基礎上。


    如果換做鳳姐一般的狠角色,林誠隻能有多遠躲多遠了。


    “不是,不是那樣的!”


    “我想過很多,後來,我想過很久很久,很多次,很多次。從那天開始,我經常想這件事情。”


    “後來,我想明白了,不管怎麽樣,至少從結果來看,收益的人是我,而受害的人卻是你。等於是用你自己的犧牲,換得了我的全身而退。”


    馮思佳用力的搖了搖頭。


    那件事情,就像一個印記,牢牢的印在她的心頭。


    或許,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嗯,就當是如此吧!”


    林誠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隻是含湖不清的應了一句。


    就像對待馮思佳的感情一樣,林誠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也是他很久沒有見馮思佳的原因。


    如果換做別的女孩,任何一個陌生的女孩,以林誠的性格,上了也就上了,提起褲子直接走人,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對於馮思佳,他卻很難這麽去做。


    前世的那場悲劇,在林誠的記憶中印象太深刻了。


    本來不該發生的,說起來甚至都有點幼稚,還有點可笑。


    那時候,林誠每每想起,都會痛恨自己的毫無作為,明明隻要站出來,隻要稍微做點事,說幾句話,就不會發生的。


    在一個人的生命之中,有太多太多的後悔了。


    有些事情,後悔也就後悔了,後悔過了,就沒事了,就忘記了。


    可是,有些事情,卻是越想越後悔,如纏繞在心頭的藤蔓,隻會越來越密,越來越緊。


    “我……”


    馮思佳欲言又止的停住了。


    在猶豫幾秒鍾後,她還是開了口,“我喜歡你!”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無論你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我都喜歡你!”


    “不管怎麽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一直一直的喜歡你!”


    “你有女朋友也好,你結婚也好,五年後,十年後,就算你變老了,我也變老了,我還是會喜歡你!”


    她紅了臉,也紅了眼。


    “我隻是喜歡你,很單純的喜歡你,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就是喜歡你而已!”


    “喜歡一個人,不犯法吧?”


    林誠愣住了。


    他沒想到,馮思佳會突然表白。


    和兩年前的青澀不同,高中那次的表白,是小孩子玩鬧般的兒戲,就是看著林誠長得不錯,學習成績又好,很厲害,就喜歡上他了。


    突然在午休的時候,在學校的小店門口,一把拉住了林誠的衣角,鼓起勇氣問他——“你能不能喜歡我?”


    在某種意義上,這都不算是表白。


    以至於後來,馮思佳又寫了一封情書,在帶著薰衣草香味的花邊信紙上,用工整的字跡,寫下一段段青澀的情話。


    裏麵的許多句子,還是從郭小明的都市裏抄來的。


    但是這一次,林誠看出來了,她是認真的!


    並非是簡單的喜歡,而是深思熟慮之後,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鼓起勇氣,不顧一切的訴說愛意。


    哪怕這種奮不顧身的表白,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她,還是選擇了表白!


    “謝謝你,我……”林誠一時語塞,無法開口。


    他當然是一個渣男,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海王。


    隻是麵對如此真摯的感情,林誠實在是難以接受。


    就好像一片雪花,渺小、脆弱、輕薄,隻需要指尖的一點溫度,就能將其融化消失。


    “我知道的,其實我都知道的。隻是……”


    馮思佳哭出了很好看的笑臉,“隻是我想說出口而已,就是想說出來,可能隻要我能說出來就好了。”


    “那麽……”


    她站了起來,深深向他鞠躬,“謝謝你!我……我先回去了!”


    “服務員,買單!”


    她朝著不遠處,兩個竊竊私語的服務生招了招手。


    後者連忙收起閑聊的八卦,端正笑容,快步走來。


    “還是我來吧!”林誠抽出一張卡,準備買單。


    畢竟是四季酒店,這裏的價格可不便宜,就算隻是一頓小小的下午茶,也得要688的價格。


    對於許多普通的大學生而言,688可能是他們一整個月的全部生活費了。


    “我來吧,是我要謝謝你的!”


    馮思佳倔強的搶著買單,提前刷卡付款。


    結了賬單,她便昂起頭,快步朝著門外走去。


    “等一下!”


    林誠追上,本想牽住她的手,卻在伸出手的瞬間,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條圍巾,從他的身上解下,圍在了她的脖頸上。


    “風挺大的,別著涼了!”


    (曾經在校門口攔住我,要我喜歡她的女孩,在她高三退學的時候,我什麽都沒有做。前些年在同學群裏,加到她的微信,已經嫁人結婚了,過起了朋友圈九圖曬娃的日子。我依舊單身,也不是她一個吧,錯過了很多很多女孩,是一個又一個,雙手雙腳是數不過來了。隻是偶爾想起來,有點後悔,如果我當時做點什麽的話,她可能就不會退學了,會去高考,會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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