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蓬島。


    一家飯店裏,大腹便便的老板正使喚著一個斯文的中年男人搬運生肉。


    “東子!磨磨蹭蹭幹嘛呢,趕緊把剩下的貨卸下來放冷凍庫去!你幹活的這功夫我都可以卸一車了!”


    “好的好的,馬上!”對方大聲回應道。


    胖老板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員工是兩個月前來他店裏應聘的,叫周東。


    當初看他斯斯文文的,還覺得他幹不了活,但最後這家夥要求的薪水很低,幹起活來也格外麻利,於是他就把對方留了下來。


    這種薪水要求這麽低,幹活又這麽賣力的人,一猜就知道是偷渡來寶蓬島的黑戶,他見得多了,所以也非常自覺地沒有問對方的背景,畢竟為了性價比,雇了黑工,一些默契總要有的。


    對周東他很滿意,人很機靈,幹活也自覺,從不偷懶,和其他黑工相比簡直天上地下。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缺點的話,大概就是這家夥有時候說話怪怪的,會說“上班族偶爾加班也可以”、“打雜也是一門需要精深研究的勞動行為”……


    他常常會說這種奇奇怪怪的話,引得其他服務員嘲笑,畢竟在這裏的都是一幫洗碗打雜的家夥,哪裏有什麽上班族,周東這小子把自己叫做上班族,可不讓人嘲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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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快好了,我想請個半小時的假可以嗎?”


    周東來搬著一箱箱生肉來來回回地趕,勤快得不像話。


    “行行行,你搞定之後給你半小時!但今天晚上遲點走啊!”


    “是是是。”周東來說。


    “死鬼!快滾進來!昨天的賬怎麽不對啊,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廚房裏傳來女人的叫聲,胖老板一個哆嗦,趕忙往廚房趕去。


    進去之前,他看到外麵有公安來來回回奔忙著,這時他忽然意識到,最近寶蓬島出的事好像真的有點多。


    前一陣子,文和企業的大樓被炸了,雖然新聞裏說是防火不當,但文和公司就在他飯店對麵,一眼就望得到,他知道不是那麽回事。


    當天整棟樓各處發生了爆炸,絕對不會是因為什麽失火問題,而是有人鬧事。


    “最近真是不太平。”胖子說道。


    ……


    周東來搞定了貨物,暫時離開了他隱藏的飯店。


    來到這裏兩個月了,找到了革新會的兩個據點,已經摧毀了兩個,但想要繼續順藤摸瓜往下找的難度很大,或許過幾天他真的隻能打道回府了。


    他給革新會造成了這麽大創傷,大概沒精力繼續來找他的家人麻煩了吧。


    回去之後,當務之急是立刻帶著家人搬家,重新隱姓埋名,繼續生活。


    不,這樣不行,他的朋友和親人都在這邊,他怎麽能割裂所有的社會關係重新開始?如今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不能再繼續東逃西竄了。


    “但也不能讓明蘭一直住在安全屋裏啊,到底怎麽辦好?”周東來撓著頭皮嘀咕道。


    這樣一個高難度的問題,對一個普通的上班族而言實在是太困難了,他根本想不出解決的辦法,而且他也沒能力鏟除革新會這個龐然大物,當初爸爸都隻能從革新會出逃,丟下了媽媽,如今就憑他自己,又怎麽可能扳倒這個恐怖的組織呢?


    而且……


    周東來看著自己的雙手,愁眉緊鎖。


    他已經決定當一個普通人了,他不能覺醒那股力量,他答應明蘭的。


    這兩次恐怖襲擊,他已經算破壞了和妻子的約定,怎麽能繼續墮落下去呢?


    革新會那幫瘋子,既然找到了他,一定也盯上了周銘。


    他們找不到自己,肯定會去找周銘,然後他們就會發現……


    “不行,怎麽可以,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周東來的瞳孔閃動著,一股狂躁的情緒在他眼睛裏湧動。


    “喂,你也太自私了吧!都到這一步了,已經把身邊所有人都牽扯了進來,竟然還想著當一個普通人,你以為自己真的隻是普通人嗎?”


    周東來轉頭看向旁邊,他看到了自己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光線閃爍,袁明蘭突然出現在周東來麵前,她輕聲啜泣著。


    “老公,之前你跟我保證過的,要讓我們一家子過上普普通通的生活,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


    “明蘭啊,我會搞定的!我這邊搞定,馬上就回去上班!立刻把你從安全屋裏接出來。”周東來激動地說,昏暗狹窄的巷子裏,隻有他一人對著一根汙水管道自言自語。


    “周銘也是命苦,攤上了你這麽個爹,我們倆本就對不起那孩子了,你現在還讓事情變成這樣,萬一他被抓了去,你對得起我嗎你?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小心翼翼的,到頭來還是守不住!”


    他聽見自己的妻子如此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明蘭啊,你相信我!我全都會辦好的。”周東來急得表情扭曲。


    袁明蘭繼續道:“你還說辦好?你問問你自己,你信嗎?他們找不到你會抓誰?我看你還不如自己去找他們,你總比那孩子有用,他們有了你就不會找我們了,你為什麽不去?”


    “我!”


    “我看你就是怕受苦,我幾十年給你洗衣做飯,為你生小孩,你現在就不能為我們想想?”


    周東來慚愧地低下頭,他早就知道這個解決辦法。


    雖然他無法扳倒革新會,但在革新會眼裏,他的血統肯定比周銘的血統更加有價值,因為他有一半的血脈來自身為狐仙的母親,如果自己主動去找那群瘋子的話……


    周東來紅著眼,悲傷而愧疚地望著汙水管道。


    汙水管裏傳來樓上衝馬桶的水聲,周東來顫聲道:“我這不想我們一家子團團圓圓嘛。”


    “和你一起送死?”袁明蘭紅著眼死盯著他,咬牙切齒地說。


    周東來身體猛的一抖,一個大男人往後坐倒在地,緊繃著的表情瞬間垮了,壓抑的哭聲從喉嚨裏傳出來……他隻是想和家人在一起而已,他不是怕死,他一點都不怕死,為了家人而死,他眉頭都不眨一下。


    他們是他最重要的珍寶啊,他怎會惜命!


    袁明蘭憎恨的目光,像鋒利的刀子插進看周東來的心髒,把那顆心捅得粉碎,多年來所有的努力和偽裝都好像失敗了,他覺得自己身為丈夫,身為父親,真的好失敗。


    但他擔心啊,他一直都很擔心……


    “我、我是怕我走了,你們難過。”周東來沙啞著嗓子哭道。


    袁明蘭:“你去吧,孩子我會照顧的,放心吧。”


    周東來哀泣不止,雙手輪換著抹臉上的淚,淚像雨水,怎麽擦都擦不幹。


    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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