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劉睿宣輕輕側地頭去,看向夕陽籠罩下的靜雲校園。


    靜雲師大那標誌性的古老的鍾樓,在夕陽的餘暉裏顯得肅穆而莊嚴,鍾樓旁大片大片的梧桐樹沿著寬闊的校園水泥路,一字的排開去。


    記不清,是在哪裏看到的,亦或是曾聽誰提及的:據說,法國梧桐是浪漫的象征。


    他和那個女孩的相遇,於是,便在法國梧桐的見證下,籠了一層說不出來的浪漫。


    在暈紅的餘暉裏,往事如羽蝶般地紛飛著,落滿靈魂的每一個罅隙,一種淺淺地笑聲隱隱地傳過來:小小的願望像一陣胭脂紅濕的花瓣雨,一半純潔,一半濃豔。


    兩天後,他們,在靜雲相遇了。


    在那個同樣是夕陽滿歸徑,一片暮色萬裏晴的傍晚,他們再次相遇了。


    他原以為,那樣的浪漫遇見,會在斜陽之下,歲月之中,天地之間,譜出永恒。


    相惜,在流淌的陽光下走近;相伴,看繁花似錦的春天,聽過雨打窗欞的夏季,賞過枯荷夜雨的初秋,漫過雪蝶紛飛的晚冬。


    這是他以為的,最浪漫的事!


    像曾經想象般的那樣,在校園裏,開始他最初的愛戀,而後,開花結果: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等到他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時,他可以微笑著對她說,你依然是我手心裏的寶。


    最美的是走在春天的邊緣,看搖搖欲墜的春風裏滿城風絮的樣子,而後,將它裝幀成冊,留待經年後翻閱,撿拾,便一花一木皆溫存。


    他清楚得記得,再次相遇的情形。


    靜雲師大的校園,古色古香。


    古老而質樸,幽靜而又不缺詩意,浪漫又不乏青春的氣息。


    寬大的水泥路彰顯出靜雲的端莊大氣,而花草叢生的青石板小路,則蓄滿了靜雲的詩意浪漫。


    在靜雲校園的西南角,有著大片的梧桐,梧桐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草坪,草坪三麵環路,一麵臨湖,若幹的小路通向那雜生樹的湖邊,那湖便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靜泊湖。


    剛好應了靜雲的校訓:淡泊明誌,寧靜致遠。


    那湖,是靜雲人最喜歡的地方,也是他喜歡的地方。


    自他入靜雲的那天起,便會於每天的黃昏時分去打卡簽到。


    在湖邊的草地,或是湖畔垂柳旁的大石邊靜坐,亦或是對著湖麵,看著夕陽晚照,感受生命的存在與美好。


    他清楚得記得,那天的黃昏,格外的美麗,夕陽氤氳著落掛在那一片草坪外的梧桐樹上空,黃昏的校園便變得安靜而又極祥和。


    那天的暮靄裏,他百無聊賴地在湖邊例行坐了片刻,起身,往回走。


    繞過湖畔的鵝卵石小路,踏上叢草團簇擁的青石板小路,腳下的綠色,吸引了他的視線,那青嫩嫩剛抽芽的小草,溫柔得像極他,他心裏的那一雙眼睛。


    忽然又想起曾遇到的那個藍白相間的倩影。


    忍不住地駐足,很帥氣地坐到了小路一側的草坪上,定定地盯著青青的小草,又看向了那大麵積的青石板,居然,感受到了一種寧靜的清幽,一種深入骨髓的寧靜。


    它,寧靜,清冷,而又雨潤潤的潮,像極了那婉約女子滿盈不落的淚。


    那青石板的小路嗬,瞬間,染上了靜雲古色古香的古韻味了。


    他望著那蜿蜒至靜泊湖的青石板小路,微微地有些發怔。


    不知道,那曾相遇的天使般的女子,如今又在那裏走過,還是在哪裏駐足,觀望?


    誰又她的身邊策馬疾馳而過,誰又抬頭遠眺直至消失在的世界盡頭?


    可知,她打馬而過的身影,自此便一直搖曳在他遠眺的視線裏,從未消失。


    有輕輕的笑聲響起來,不經意地一回頭。


    天地萬物都瞬間明麗了起來。


    就在夕陽之外,一道藍白相間的倩影映入了眼簾,從五六米之外走來,在一群亂七八糟的人影簇擁下。


    格外的耀眼奪目。


    麵對你苦苦冥想後不期而至的相遇,你是怎麽樣的感覺呢?


    劉睿宣清楚得記得,那時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他僵硬地掩飾著激動,若無其事地研究著麵前的青石板和叢草(眼角餘光卻瞟向走來的人),自以為隱蔽地監視著她。


    她的一舉一動是那麽的適合的美,讓他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了許多,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咚咚的心跳聲。


    腳步聲和笑聲,漸漸走近。


    他聽到有人笑著喊著了一句,“朱顏,小才女,快一點,古主任還在等著我們呢。”


    朱顏?他直覺性地覺得,肯定是她的名字。


    好美的名字!


    他不動聲色的繼續研究著小草和石板,眼底滑過驚喜,才女?


    嗯,和他剛剛配,他可是音樂係的鋼琴小王子哪。


    “咦?朱顏你看,這怎麽有人在看著小草發呆呀?”


    有聲音在近旁邊響起。


    發呆?他明明在研究小草如何戰勝阻礙,展示生命的活力的。


    他微微地抬頭,輕笑。


    “哇,這不是跨年晚會上,彈《讀你》的,那個音樂係的鋼琴小王子嘛?”


    人群裏忽然有人認出了他。


    他微微的頷首,站起來,看向從麵前經過的藍色倩影。


    你好,朱顏。


    他清楚地看到朱顏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像極了之前的模樣……


    她居然也在靜雲!


    她仿佛也注意到他了,她的動作仿佛有些拘謹了,她的臉仿佛紅了,(是不是認出了他,是不是心如撞鹿呢?)……


    忽然有一種真實與虛幻交替的錯覺。


    他心裏不停地念叨著一句,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話:能重逢這仁慈已足夠。


    從那以後,他像個清潔工一樣每天終日遊蕩於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再見到那個來自夢境的人。


    再次相逢會是什麽樣的情形?


    可能她會在靜泊旁的草上看書,他手插在褲兜裏,從容地踱過她麵前,漫不經經地說,嗨!她抬起頭,看見是他,臉騰地就紅了……不行,不行,太俗。


    他自己的門牙先給酸倒三顆!


    或者,她在教室裏看書,她恰好坐在他前麵,不,側麵,她的筆掉在他的腳下,他撿起筆遞給她,朝她微微一笑,她的臉……。


    咳咳,他們音樂係,從大二一開始就不需要在教室裏自修了。


    擬或……假定……可能……不如……


    日子一天天過去,關於相逢的創意能開三四十個個廣告公司了,可是朱顏依然沒有出現。


    他開始懷疑朱顏的形象是他從夢裏剪切下來然後粘貼到現實的幻想。


    他把這一切壓縮到極限,深深地埋在心底。


    可任何一次不經意不小心地暗示,都能把它彈開來,充塞於他的胸中,漲得他無依無靠的難受……


    “兒子,你不送情書的嘛?”


    老板娘宣樺幽幽地說道,看著自家帥氣的兒子,最終沒有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兒子怎麽回事呀?在這一點上,一點都不隨她!


    情書?劉睿宣微微地挑了挑眉毛,誰還不知道送情書呀。


    當他是他老子嘛?


    他當然是準備情書了。


    “對呀,兒子,你寫情書了沒?”


    老板劉奮瞟了一眼神情有些猶豫的帥兒子,兒子在追求女生的事情上,可,一點都不隨他。


    想當年,他們年輕那會。


    哎,老板劉奮又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小白臉,那個小白臉倒是跟他年輕的時候有得一拚。


    咦?莫非,出生時抱錯了兒子?


    老板劉奮回過神來,又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兒子來。


    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和老太婆一樣一樣的。


    老板劉奮瞟了一眼身邊的老太婆,又看向了自己的帥兒子。


    嗯,是親生的。


    “兒子呀,為娘知道你的症結在哪裏了。”老板娘宣樺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一紙相思何處寄,戀戀不舍是君意。兒子呀,情話固然重要,但情書必不可少呀,想當年……”


    “咳咳,”一旁的老板劉奮,頓時咳嗽了起來,使勁地朝自己媳婦眨著眼睛。


    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們兩個知道就行了,為什麽要拿出來炫耀,這不是在兒子的傷口上撒鹽嘛?


    “咳什麽咳,我這是現身教育。”老板娘宣樺白了老伴一眼,又轉過頭來,看向麵前臉色微變的劉睿宣,“兒子都失戀了,還不得聽聽老人勸,學點前車之鑒。”


    老板劉奮訕訕一笑,別過頭去。


    唉,他就知道,這個老太婆,心裏隻有兒子。


    隨她吧,他們兩個高興就好。


    劉睿宣微微地挑了挑眉,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雙親。


    這樣當著他的麵,公開秀恩愛,都不顧忌一下他的心情的嘛?


    他莫非真不是親生的?


    “兒子,在追小顏這事上,”老板娘宣樺頓了一下,“在追女生這事上,你要向你爹學習。”


    小顏,已成為過去式了,往事如風不可追,但,失敗的經驗要總結的。


    “嘿嘿”的笑聲沒有意料中的向起,老頭子,什麽情況,說好的婦唱夫隨呢?


    老板娘宣樺瞟了一眼,一旁別過頭去的老伴,咦,那張老臉,是什麽表情,像爆炒的豬肝一樣。


    她最喜歡吃青椒炒豬肝了!


    “嗯,媽,你說重點,我記著呢。”


    劉睿宣從米白色的外套裏,摸出個小本子和筆來,一臉期待地看向自己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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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八卦還是要聽聽的,秀秀都不知道,他獨享一份。


    以後要是不小心成名了,問起家族趣聞,這個可以拿出來爆料。


    咳咳,拿出來,證明,他們書香門第,都是愛情的實踐者。


    “嗯,你爸剛學會寫字那會,悄悄地寫下我的名字塞到了我的抽屜裏。”


    老板娘宣樺微微地眨了眨眼睛,略作沉思了一下,便打開了話匣子。


    “我哪裏有寫你的名字,我六歲的時候不會寫字。”老板劉奮瞬間反擊了一句,太能吹了,都要脫離實際了。


    “哦,我記錯了,原來是六歲呀,六歲的時候,畫了一幅畫,興衝衝地送給我,我一看,不認識。”老板娘宣樺微挑了一下眉毛。


    六歲?六歲時,她也不識字呀。


    她隻記得一幅畫了。


    一個大圈一個小圈圈,小圈圈旁邊還有很多小圈圈。


    圈得她兩眼都快變成圈圈了。


    “什麽不認識,那畫畫明明是你和我。”老板劉奮把嘴一撇,“小花是你,牛糞是我。”


    “哦,村裏人說得宣樺劉奮(鮮花牛糞),原來是這樣來的。”


    劉睿宣不由得輕笑了起來,在本子上寫下了,我的父親母親,六歲,小花牛糞,表心跡。


    等等,我去,這也太早熟了吧。


    那個年代不是說很保守的嘛?


    他老子果然比他強,六歲都會泡妞了。


    咳咳,果然有眼光,六歲,就選中娘親了……


    同夏陽和朱顏一樣,都是青梅竹馬。


    劉睿宣微微地側過頭,看向那兩個最熟悉的人,他們相擁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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