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丹德裏恩才直起腰,嘴邊殘留著汙穢物,臉色發白。


    “好些了嗎?”鮑爾溫問道。


    丹德裏恩擺擺手,示意他沒問題。


    “那我繼續往前走吧。”


    “對了,你能教我一點魔法嗎?不用太強,比如這個夜視魔法就很實用。”


    鮑爾溫搖了搖頭。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使用魔法,鮑爾溫在丹德裏恩的身上並沒有看到對應的魔法天賦,顯然,丹德裏恩不能成為巫師。


    成為施法者的條件嚴苛,隻有極少數人擁有這樣的才能。


    “不能。抱歉,這並不是我打擊你,我並沒有在你身上感受到魔法氣息,你多半沒有魔法能力。


    至於靠後天努力……並不大可能學習魔法,除非你願意成為獵魔人,不過你這年齡也不適合。


    所以放棄這個念頭吧。你或許不知道,對有些人來說,擁有魔法天賦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比喻吧。我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大瓶子,體積很難改變。魔力就像瓶中的水,隻有少部分人天生能產生水,從某一天覺醒開始,就會一直產生,但他們並沒學習過如何釋放水。”


    “你應該能猜到,瓶子滿了會如何吧?”


    “爆掉?”


    “是的,他們會死,身體無法繼續容納魔力,魔力開始滲出,侵蝕他們的身體。對這樣的人來說,可能一開始就沒有魔力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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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力侵蝕使得他們變得和常人不太一樣,多表現為畸形的外表,因此,他們還會遭受歧視,他們會被視為怪物,甚至遭到家人的遺棄。”


    鮑爾溫平靜的眼睛盯著丹德裏恩,“你覺得他們有魔法天賦是他們的錯嗎?”


    “他們……沒錯,但村民們也是出於對未知的恐懼才作出這樣的反應,站在他們的角度,似乎也合理。”


    “是的,合理。錯的不是我們這些人,錯的也不是那些愚昧的村民,錯的是這該死的世界。


    我曾經目睹過一個村子裏的人將怪物奉為神明,並獻上人類作為祭品,簡直喪心病狂。”


    丹德裏恩的臉色依舊蒼白,眉頭緊鎖,擁有貴族血統的他沒有經曆過這樣離奇的事。


    但,在這世界上,真存在這樣離譜的事?


    “朋友,這個故事的結局呢?”


    鮑爾溫很冷靜地盯著丹德裏恩,似乎要將他的內心看穿。


    “死了,村子裏的人都死了,被他們召喚出來的魔物撕成了碎片,整個村子血流成河。而我,旁觀了整個過程。”


    說這話的時候,鮑爾溫依舊麵無表情,也沒有任何不適。


    丹德裏恩沉默不語,他沒有追問,難道要責怪鮑爾溫冷血嗎?


    若他是鮑爾溫,他又會這麽做呢?


    救人,還是袖手旁觀?


    ……


    一路沉默,他們走到了盡頭。


    盡頭處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被揉成一團的影子,或是蜷縮成一團的黑暗。


    它並非絕對靜止,反而在它最外麵有一層不是很圓潤,不是很明顯的灰蒙蒙輪廓微微抖動著。


    “讓我們猜一猜,穿過這團奇怪的玩意,能不能回去?”鮑爾溫詢問道。


    “生活總要懷揣希望不是嗎?”


    丹德裏恩樂觀地笑了笑,好像已經將剛才的對話拋之腦後。


    鮑爾溫點點頭,帶頭進入黑暗,丹德裏恩和哈士奇緊隨其後,與此同時,鮑爾溫身上突然出現的金色光芒,像是蛋殼將他們包裹住。


    眨眼間,周圍的世界大變樣。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好像是灰黃色的平原,或許稱為戈壁更合適,不過也比黑紅的世界美麗多了。


    但有些不對勁。


    他踩了兩下,低頭看去,是一張一動不動保持著驚恐狀的人臉,眼眶、嘴巴都已經被黃土填滿。


    “這裏是?我們是成功離開,回到外麵了嗎?”


    丹德裏恩突然問道,他的語氣不是很喜悅。


    失落?


    鮑爾溫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不過,腳下的玩意和鼻尖傳來的沉重油膩臭味告訴他:依舊沒能離開。


    “正如期待那樣,我們還在裏麵。”


    “好吧,被你看出來了,我不想這躺旅程就這樣結束,我想讓它更加精彩,將它寫入我的傳記、詩歌!”


    鮑爾溫沒有理會丹德裏恩的豪情壯誌,反而是繼續往前走,觀察著周圍。


    在這荒壁上,到處散布著奇怪的東西,估計都是黑魔法的失敗品,他們連攻擊都不會。


    四肢和腦袋都搭錯位置的士兵,正咬著劍柄在地上不停蠕動。


    失去五官,被針線代替的婦女正在摸自己的臉,不知道從哪裏發出笑聲。


    皮膚殘缺的胖子,大塊血肉被他從自己體內取出,將它們塞進一個嘴巴一直在動的玩偶。


    一行人沒有理會,特別是丹德裏恩自從看過一眼之後,他便一直低著頭。


    他很想吐,但卻吐不出來,之前都吐幹淨了。


    但那畫麵一直銘刻在他腦子裏,莫名的,他覺得這些奇行種別有深意。


    “丹德裏恩,抬頭看一看吧。”鮑爾溫拍了拍丹德裏恩,“這或許就是通往小熊主人房間的門?”


    他們在一扇無法形容的門前停了下來,門上到處都是歪歪扭扭粗細不一的線條,看起來很像小孩子惡作劇般的塗鴉。


    它就這樣孤零零地立在戈壁,無比突兀。


    “該死的鮑爾溫,能不能別提這事了?”丹德裏恩大聲喊道。


    這一提,他又想起了那隻血肉模糊的玩具熊,臉色又白了幾分,心情有些失落。


    他想起玩具熊,依然感到雙腿發軟,渾身顫抖。盡管他鼓起勇氣射出弩箭,但他的身體癱軟在哈士奇的背上。


    “我知道的……我會躲得好好的,絕對不拖你後腿。”


    他坐了起來,“是的,我確是很脆弱……隨便來頭怪物都能夠殺死我。但我就是這樣愚蠢地想要將這些奇幻的經曆、恐怖的怪物,統統寫進我的詩歌中。即使主角不是我。


    我也會感到害怕,害怕身體被撕碎,害怕再也回不去,害怕再也不能和女孩們討論詩歌。”


    他用真摯卻有些愧疚的眼神看向鮑爾溫,“我知道,都是我任性,闖入其中,讓你帶上我這個累贅。”


    丹德裏恩是那樣真誠,自帶喜劇效果的臉此時也是那樣嚴肅。


    “我可不是所謂的好人。既然你抱有這樣的覺悟,那就跟上來吧。


    無論如何,我都會將你帶出去,無論你是活著,還是變成了屍體。我都會帶你出去。


    我有些期待你的詩歌了,大詩人丹德裏恩。”


    他的左手握住了門把手。


    “嘎吱——”門開了。


    他注意到,門底越來越大的縫隙一直在溢出淡淡的黑霧。


    “不要害怕,丹德裏恩,一起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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