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籬笆牆的縫隙裏掩藏著一雙雙眼睛,羅斯戰士倚靠土牆紛紛蜷縮著身子,凡是在此埋伏的士兵都懷抱一支蓄力又上箭的十字弓。


    埋伏牆後的士兵集中在堡壘的西北方向,由於鋒線寬度優先,第一排士兵埋伏的同時,後續的戰士手持更多的十字弓,隨時將新家夥遞上去。


    駐守堡壘的羅斯軍根本不會主動與敵人曠野戰鬥,倚靠土牆籬笆作戰不僅來自國王的命令,也在於這麽打的確是傷亡最小的戰鬥模式。


    「都安靜,不要再交頭接耳。」斯溫皺起眉頭,厲聲嗬斥後方排隊的戰士們。


    似乎就走來三四百個敵人?敵軍妄圖就以此有限兵力攻破堡壘?分明就是來送死的。


    敵人的形象愈發清晰,恰是如此,待命的羅斯軍隊敵人更加輕視,所有交頭接耳仔細去聽,無不是對敵人的嘲笑。


    西南風吹拂清早瘋長的曠野,奧恩河平靜流淌,直至流進羅斯軍的西部堡壘。


    奉命出戰的勃艮第軍,他們在老騎士格朗德特的指揮下謹慎前進,隨著距離不斷拉近,傳說中羅斯軍的魅影,正逐漸以最現實的姿態展現出來。


    騎在馬上的老騎士昂起頭,赫然看到前方分明是屹立著一座木城堡。


    「奇怪,梅茨平原有貴族給自己修造堡壘嗎?」他暫且收起疑惑,因為堡壘處立著一些木杆,杆頭飄揚著一片完全一致的旗幟,正在西南風中獵獵作響。


    白布為基底,


    對角線縫著藍色布條,似乎是在標識「聖安德烈十字」,實際呢?隻有魔鬼知道羅斯的圖案表示什麽意思。


    由於己方距離敵人已經較近,帶隊的老騎士幹脆帶著全部騎兵撤到步兵身後。


    一瞬間,步兵們成了在先鋒。


    他們暫且停在原定,所有人仔細去聽周遭的動靜。溫潤西南風吹得青草劇烈晃動,不遠處的河流極為安靜。


    再看不遠處的堡壘,那裏沒有任何的反光物,仔細去聽也聽不到嘈雜聲——就仿佛堡壘空蕩蕩。


    老騎士深深吸上一口氣,他拔出鐵劍鼓足勇氣,劍鋒直指前方:「士兵!進攻。」


    進攻令終於下達了,得令的二百餘名步兵互相看看,他們紛紛小圓盾抵在胸前,操持著手中的短劍、短矛和戰斧,硬著頭皮開始小步慢跑。


    在遠方,大量勃艮第軍士兵遠眺這片的動向。


    波圖瓦伯爵安德烈與「小狼」威爾芬,他們並非完全要指示一支小部隊作戰。此次試探性的最大意義是探明敵人虛實,凡進攻者怕是要蒙受不小的損失。


    他們也像是誘餌,如果羅斯人展開追擊離開營地,在追擊之時一定難以保證隊形,到了那個時候,由樹林遮掩身影的勃艮第騎兵主力一擁而上,阻撓離開營地的羅斯人逃回去,剩下的問題不過是多長時間取得勝利。


    波圖瓦伯爵對自己的妙計沾沾自喜,計謀也完全契合「小狼」威爾芬的進攻主張。


    於是,


    約莫一千五百名勃艮第騎兵,在老騎士出發伊始,他們即開始互相幫助將鎖子甲穿上。這些騎兵人人穿著多彩的服裝,基本上每一名騎士極其扈從都有非常嚴重的個人色彩,在混戰之際扈從們通過衣服緊跟自己的騎士老爺作戰,如此基本不會跟錯主人,老爺要撤退時自己也不會落單。


    五顏六色的騎兵們一旦集結必然是曠野裏最亮麗的風景線。此時,整裝待發的他們以樹蔭做掩護,全軍身影藏於朦朦朧朧中,沒有任何的太陽反光暴露他們的存在。


    勃艮第人暗藏陰謀,伯爵預判己方派遣的士兵一定毫無戰果,也預判羅斯人會主動出擊一次。


    身經百戰的羅斯軍為什麽不會預判勃艮第人的預判呢?


    派出小部隊做肉偵是羅斯軍慣常的拿手好戲。


    因羅斯軍總是實力更強,哪怕是肉偵部隊往往也能意識到自己強過發現的敵人,於是派遣的部隊可謂查打一體,把敵人打一頓後成功脫離,再將消息告知大部隊。


    甚至於年輕的阿斯卡德也意識到了敵人的小心思,畢竟真的打起來,敵人究竟是多麽愚蠢才會派出一支怎麽看都窳劣不堪的家夥攻擊?


    斯溫給那些待命的扭力彈弓以命令,所有安裝在發射槽中的標槍全部拔出來。


    他估計到敵人留有陰謀,羅斯軍出戰即暴露強大火力,未免顯得自己這位被國王指認的指揮官過於稚嫩。


    他決定就以一些十


    字弓反製,而且一定要把敵人放進了打。


    另一方麵,奉命進攻的二百餘名勃艮第步兵,他們排成鬆散的人牆緩步前進。他們保持十足的警惕,此身也不斷逼近已經搭成籬笆牆的土牆。


    他們赫然看清楚了歇著插在泥土裏的木杆,每一根杆子的末端都成了尖銳的刺。


    這是要阻撓進攻麽?難道是在提防騎兵衝擊?


    普通步兵還沒見過防騎兵的鹿砦,他們在尖刺中挪動,忽然又看到麵前出現一條水溝。


    已經有士兵幾乎走到了羅斯堡壘的矮牆邊,隻要跨過至多沒過大胯的水溝即可開始攀爬了。


    直到這個時候,維持埋伏狀態的羅斯軍仍舊保持安靜。人員的小聲嘀咕與馬匹細微的嘶鳴被風聲掩藏了很多,如果仔細去聽,進抵水溝的勃艮第軍就不會以為堡壘空蕩蕩。


    一度緊張的心弦終於鬆懈,二百餘名士兵麵對渾濁水溝愈發迷糊。很多人微微抬頭,他們不知水溝多深,至少清楚隻有淌水過去才能強行攀爬。


    他們並不想把自己弄得髒兮兮,於是居然有人放下圓盾,將鐵劍插在泥地裏,躬下身子處理自己的布袍。


    此刻,躲在籬笆牆後麵的羅斯戰士都要為敵人的愚蠢鬆懈笑出聲了。


    斯溫自覺機會已經成熟,他一聲令下:「射擊!」


    頃刻間,埋伏起來的戰士終止蜷縮,他們站起身,將強勁的鋼臂十字弓搭在籬笆上,隨便對準一個敵人便是扣動扳機


    。


    水溝就在牆下,由於積水幾乎都引自最近河流,河水漫過溝渠最深處,硬是製造著一片平均寬度有十米的泥濘區。


    雙方的距離至多二十米,在如此距離之上,哪怕勃艮第人穿著雙層鎖子甲,也頂不住半磅種的破甲箭射擊呢!


    短粗的弩箭勢大力沉砸來,碳鋼箭簇撞斷鎖環直接擊穿士兵的胸膛,全部動能作用於身,整個人都被強勁力道帶倒。隻要擊中士兵驅趕,隻此一擊,中箭者當場到底,在不斷抽出吐血中很快沒了動靜……


    第一輪齊射打出五十支箭,當即便殺得勃艮第一方二十多人倒地。


    一切還隻是開始。


    射擊過的十字弓被奮力扔到後麵,排隊的戰士旋即抵上一支裝填過的新家夥。


    僅需三四秒的耽擱,一名射手即發射第二支強勁破甲箭。


    斯溫這番將全軍的鋼臂十字弓集合起來,他本來也沒想到敵人居然大膽到一直走到水溝處,既然對方要送死便賜予他們死亡。


    羅斯軍進入自由射擊狀態,所有蓄力的鋼臂十字弓陸續打完了一回合。要給這種極高磅數的武器蓄力需要絞盤,蓄力一次可是要不小的時間。


    但二百餘名勃艮第步兵已經付出巨大傷亡,活著的人也被短促的攻擊打懵了。


    鋼臂十字弓用盡,更輕便的木臂十字弓接替,羅斯軍的自由射擊仍在持續,就是所用箭矢的力道已經大打折扣。


    羅斯射手的臉頰貼在木托,三點一線


    瞄準敵兵的要害再扣動扳機。


    斯溫不是隨意挑人站於鋒線,三支步兵旗隊要將軍中最好的射手集合起來,由他們施行頻繁的精準狙殺。


    輕箭專打敵人的脖子與腿部,尤其是攻擊士兵無甲的雙腿。


    被打懵的勃艮第人已經開始本能退卻,他們背身於羅斯堡壘,開始有士兵被擊中後腿吃痛跌倒。一些箭簇略微紮進皮肉,更多的是被鎖子甲卡在環縫。自然也有實在倒黴的家夥被擊中後腦,這種人倒是瞬間斃命,不必再忍受不斷失血休克的痛苦。


    遂在不遠處觀戰的老騎士看來,自己派出去的步兵才摸到敵人堡壘之下,就莫名其妙被箭矢打退。


    步兵全線撤退,他們狂奔之快好似身後有一群魔鬼窮追不舍。不斷有人跌倒,倒下者幾乎都沒了動靜。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老騎士瞪大雙眼,他腦袋冷汗涔涔,活到一把年紀還沒見過士兵如此莫名其妙的潰逃。


    與此同時,斯溫早就盯上那些屹立於遠處的騎兵。


    「哼,你讓步兵來試探,自己在遠處觀戰是嗎?你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斯溫非常鄙夷貴族作戰小兵去送命,真的勇者不如親自帶隊衝鋒。


    「你以為自己逃得了?」罵上一句,斯溫旋即給待命的卡爾所部以命令。


    早就急的渾身癢癢的騎兵們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卡爾大喜,他麻利地指揮兄弟們上馬,罷了高舉右拳呼喊道:「兄弟


    們!絞殺敵人!」


    騎兵第四隊的戰士們奮力一吼,他們集體衝向堡壘的唯一露露缺口。


    此刻所有堆在缺口處裝滿土石方的手推車被緊急推開,近三百名騎兵魚貫而出。


    當是時,老騎士格朗德特已經接受了一些潰兵。所有撤下來的戰士難掩驚恐,不少人因過度驚愕還感覺不到疼痛,身上明明插著箭矢還在下意識地向後方走動。


    中箭還能繼續走的人是幸運的,他們不過是被輕箭擊中,若是一開始被十字弓發射的重弩箭命中,剛才依舊已經死了。


    撤回來的士兵約莫一百五十人,其中還有不少人身上掛彩。


    短粗接觸就有一百人喪失戰鬥能力,大抵都死了,不死者估計過一陣子也要斷氣。


    老騎士這邊束手無策,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偵查出什麽結果,大人交給自己的任務就幾乎無法完成。難道要回去告訴大人,羅斯人的箭矢過於犀利,己方還沒見到敵人的麵就被打死了一般人?


    先不說這種說法能否令大人信服,如此極端的傷亡比,肯定要被其他騎士瘋狂嘲諷。


    老騎士格朗德特可拉不下這張臉。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猶豫了。


    突然間從羅斯堡壘處殺出一支騎兵,來者兵力頗為驚人,實在是老騎士與扈從們無法抵擋的。


    「父親,我們得撤退了!」關鍵時刻,老騎士的長子叫醒了迷茫中的他。


    「可惡,我們走吧!」


    格朗德特奉命參與遠征


    ,他帶來的是清一色騎兵。他帶著自己人駕馬就跑,完全不管那些步兵的死活了。步兵畢竟是直接效忠波圖瓦伯爵的,那些家夥就算全部被殺,自己的騎士領毫無損失。


    一溜煙的功夫,格朗德特帶著自己人跑開好遠,在他們的身後,眾多步兵當即遭遇滅頂之災。


    沒了戰鬥意誌的士兵與一群待在肥羊沒有區別,縱使還拎著鐵劍,這種人已經沒有任何揮舞的勇氣。


    喪失意誌的勃艮第戰士被追殺上來的羅斯騎兵如砍瓜切菜般消滅。


    卡爾所部甚至不


    屑於持弓射箭,戰士高舉起鋼劍,劍尖一致向前,他們難得發動一場騎牆攻擊。


    約莫一百五十名勃艮第步兵被撞得支離破碎,那些丟盔棄甲逃命者被鋼劍刺倒,跌倒者又被鐵蹄踐踏。


    簡直是喝口水的功夫,首攻的勃艮第步兵全部命喪沙場。


    作為遠征軍的步兵,這些人死在戰場上算是求仁得仁,隻可惜他們的死得不到羅斯軍任何的尊重。同樣的,殺死一群潰逃的懦夫,卡爾也不覺得有什麽光榮的。


    馬蹄踩著敵人屍體,卡爾遠望跑遠的敵人,在他身後的堡壘又是一眾戰士們的歡呼。


    他不願就此罷休,索性將計就計再追一陣子。


    「兄弟們!我們繼續走!」


    說罷,卡爾一馬當先開啟了羅斯騎兵的追擊。


    另一方麵,自知失敗的老騎士格朗德特正以最快速度撤到勃艮第軍的大營。自己失去了伯爵大


    人交付的全部步兵,就算大人說「你帶著情報撤回來就算你成功」,難道大人可以坦然接受二百餘名步兵稀裏糊塗的折損。


    老騎士還沒有撤入森林,反倒是一千餘名埋伏於樹蔭之下的勃艮第重騎兵集體現身了!


    因為,威爾芬、伯爵安德烈和男爵伯特,三位大貴族一時間忽略了狂奔回來的老騎士,他們都死死盯著那一群突然乍現又窮追不舍的羅斯騎兵。


    羅斯騎兵太好辨認了!集體穿著白色布袍,袍子上縫著藍色布條,頭盔樣貌相似,每隻頭盔都插著羽毛。


    三位貴族麵色如鐵,他們並不在意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實上是全然不知那裏發生了怎樣的慘劇。終歸羅斯人現身了,一群被從堡壘裏釣出來的騎兵,來者看著兵力多又不多,至少己方比對方多上太多。


    當下正是全體重騎兵出動,將羅斯人的一支騎兵消滅奪下首勝。


    威爾芬以國王的身份憤然下令,他拔出鐵劍對準前方,以勃艮第語怒吼:「進攻!」


    衣著五顏六色的勃艮第重騎兵得到號令,他們手握騎矛迅速走出樹蔭。


    前後多達一千五百名重騎兵現身,陽光之下盡顯他們絢爛色彩。


    密集如樹林般的騎矛,矛頭頂端還捆著一些彩色布條。現在矛頭集體對準前方,勃艮第騎兵開始了集團衝鋒。


    卡爾實在被嚇了一跳,眾羅斯騎兵當即勒緊韁繩。他們懸崖勒馬,眾將士忽聽卡爾的


    新指令,罷了迅速調轉馬頭趕緊撤退。


    現在的局麵已經與勇氣與否不相幹,卡爾與斯溫作為資深老兵,在開戰之初就考慮到敵人有可能大規模出現。


    隻是卡爾沒參與過山穀的遭遇戰,哪怕他親自參與了,礙於山穀的逼仄也難以估測敵軍騎兵之眾。


    一千五百餘名重騎兵集體出現,在其身後還有五百名無甲的騎兵跟隨。


    前後兩千騎兵都要加入這場聲勢浩大的騎兵突擊,其前鋒就是勢大力沉的一千餘名重騎兵的騎槍衝擊。


    但是,勃艮第軍的舉動真的明智之舉嗎?


    卡爾隻求全隊兵馬抓緊時間撤回堡壘,屆時,守衛堡壘的兄弟們自會送給這群聲勢浩大的蠢材最完美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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