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塞布團,又以麻繩捆紮嘴巴,霍裏克無法咬舌自盡,他是求死不得,隻能默默忍受著奇恥大辱。


    畢竟這個男人是王,即便此人是僭越者。


    一個王殺死另一個王,留裏克很清楚自己的軍隊、民眾渴望看到他們的大王完成此壯舉。


    該如何處置霍裏克?


    不如作為祭品燒成灰燼,懲罰其對奧丁的背叛。等待死囚霍裏克的是一場盛大祭祀,也許放在新羅斯堡的冬至日大祭祀作為特殊祭品最為合適。


    如此對他施以血鷹沒必要,施以腐刑更沒有意義。


    留裏克和眾將領最擔心的是帶著這個男人進行接下來的戰爭,此人會趁亂逃跑。


    於是在霍裏克如殺豬般的哀嚎中,他的雙腳被鋼劍割斷了跟腱韌帶,之後傷口被外科止血,以烈酒清創,罷了用麻線縫合。


    他被剝奪了站起來的資格,且雙手也被施以一模一樣的刑罰。


    霍裏克成了隻能爬行的廢人,被塞進一個木條拚成的囚籠裏,安置在繳獲的馬車上,活像是一頭準備運往屠宰場的豬。


    沒能當眾做血鷹,將士們頗為遺憾,但此惡人被蓄意做成殘廢,圍觀的將士們嘻嘻哈哈大呼過癮。


    可憐的霍裏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目睹著羅斯軍海陸並進的大軍,目睹他們向著阿勒布堡壘推進。


    在手腳還健全的時候,他聽說了羅斯人騎兵隊長菲斯克對南邊戰況的說法。自己的判斷的確正確,柳多夫和他的法蘭克騎兵、薩克森人軍隊,一樣麵臨著滅頂之災,恐怕那騰起的濃煙就是柳多夫本人自焚的證明。


    可是,一切都完了……


    這群瘋狂的羅斯人居然打算對法蘭克王國開戰!廢人霍裏克,隻能默默詛咒著羅斯軍已經他們的仆從勢力,被真正的法蘭克軍隊踐踏成肉泥。


    留裏克換上了華麗衣裝,又特意騎上戰馬,搖身一變成了真正的騎兵隊長。


    羅斯軍隊浩浩湯湯,他們行進了整個一個白天,抵達了之前菲斯克生擒霍裏克的戰場,在此發現了大量屍體。


    灰白的屍體有被狐狸和狼啃咬的痕跡,當羅斯大軍抵達時,大量漆黑渡鴉騰空而起。屍體大部分殘缺部分,眼珠都被啄食調走,這一帶空氣彌漫著臭味,令大軍覺得極為晦氣。


    經過這片戰場,正南方的土丘已經頗為清晰。


    那麽,這些天圍攻阿勒布堡壘的軍隊,是否已經成功拔下這枚釘子?


    不!那座被柳多夫用了大半年建造的石頭堡壘堅如磐石,若非是超大型配重拋石機,亦或是火炮,休想強行攻破此堡壘。


    初來日德蘭的柳多夫能有多高明的築城技術?


    因為此地特殊的地理結構,山頂薄薄土層下都是石塊,石頭因天然風化容易崩解被利用。隨處可得形狀雜亂的石頭被堆積在一起,彼此靠著重力達成穩定狀態。


    堡壘的防禦關鍵就在於這一圈更為厚重的環形石頭牆,最為精巧之處還是在於城門的布置。


    城門是整個內堡的薄弱之處,拉格納覺得此乃突破口,吃一塹長一智的柳多夫更是加強城門防禦。


    已經是困獸猶鬥的狀態,城門被大量石塊完全封死,攻城錘撞擊大門,本質上與撞擊厚重石牆也差不多。


    柳多夫本計劃把這健在高處的堡壘作為自己長期駐紮的根據地,現在看來怕是會成為自己的墓地。


    恢複些許精力的柳多夫麵對的是同樣恢複精力的拉格納的新丹麥軍。


    就如斯普尤特所言,拉格納並不能迫使自己麾下的諸多貴族領主完全聽命於自己。拉格納所謂的大王仍是一個盟主,經過兩天的休整,諸多領主可算是宣布休息好了,這才願意配合拉格納再打一次。


    見狀,斯普尤特也勉為其難地帶上羅斯軍,尤其是弓弩手,配合盟友的強攻。


    高城堅固,難道要羅斯人強行攻城?算了吧!


    斯普尤特有著消極情緒,他可不想為了這場“丹麥內戰”讓羅斯軍再次大出血。他也估計到,這場強攻戰鬥拉格納弄得聲勢很大,一戰破城卻是奢望。


    拉格納帶領部眾,在羅斯軍箭矢的配合下發動進攻。


    此乃仰攻,迎接攻方的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守軍就算食物飲水短缺,為了避免破城被殺盡,他們殊死抵抗,冒著從天而降的箭矢繼續戰鬥。


    守軍甚至把城裏的死人也扔下去,要把攀爬長梯的敵人砸下。而插在死者身上的箭矢被拔下來,旋即就回敬給攻方。


    一天時間三場突擊,攻方不知道殺死多少守軍,但長梯爬不上去,木門撞了個寂寞。


    石牆下躺著大量屍體,以及大量的石塊。


    拉格納試圖組織第四次進攻,可惜天色已晚,再度蒙受巨大傷亡的各領主實在不忍再讓自己的族人去送死。


    當晚他們開起了大會,又是互相埋怨又是推搡謾罵,還有人指責羅斯人手握強軍隻顧得射箭誌願實在不地道。


    本就對丹麥西蘭島這群領主頗為鄙夷的斯普尤特是真的繃不住了,他坡口大罵:“這是你們丹麥人的複仇戰爭!你們都是懦夫!因為你們推卸責任。”罷了便揚長而去,撂下一眾領主氣得喘粗氣。


    會議沒有任何的進展,大軍損兵折將不說,現在連把戰死者屍體拉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入夜,士氣低落的新丹麥王國軍戰士一直聽著遠處傷員的哀嚎,可憐那些族人隻能待在石牆之下慢慢死去,自己絲毫沒有救援的能力。


    ……


    經此一戰,阿勒布堡壘取得了一場勝利,而這也僅僅是延緩堡壘的衰亡。


    守軍也損失了一些戰士,讓本就兵力捉襟見肘的他們更加難堪。


    但更糟糕的情況是物資匱乏。


    內堡不大,裏麵竟然一度聚集了軍民近六千人!


    糧食事實上已經吃完,柳多夫留下一些糧食和淡水供應自己的精銳以及教士們。


    堡壘外是圍城的大軍,堡壘下是滿地死屍,堡壘內是一眾精氣行將崩潰的軍民。


    糧食已經沒了,守軍靠著身體還能硬抗饑餓兩天,其中的強者可以扛三天。


    但比缺糧更恐怖的是沒水!


    和平時期,阿勒布堡壘的水完全取自丘下的小溪,取水從不是難事。


    現在溪流被敵人完全占領,打贏了一場保衛戰又如何?搬運石塊出了很多汗,戰後的士兵最需要喝水!哪裏有那麽多水?在極度的口渴中,人們愈發身體缺水,好端端的人變得虛弱無力頭疼欲裂。奈何這些日子偏偏天氣晴朗,好不容易有雲飄來也是匆匆而過。


    人們渴求一場甘霖,但回應大家的是夜晚的浩渺繁星,以及閃亮的巨大月亮。


    繈褓的嬰孩被活活渴死,連孩子的母親也渴死了。


    畢竟是逃進內堡又連續三天的滴水未進,這已經是一個人能硬抗的極限。


    次日,一批屍體被從城頭拋下,這一詭異的場麵被圍城的軍隊看到。


    拉格納大呼不解,眾領主更覺得不可思議。


    倒是圍著海灘忙著吃魚的羅斯軍將領們看出了門道。


    斯普尤特對堡壘內的敵人毫無同理心,他笑著向梅德韋特打賭:“敵人把自己困住了,這些日子天氣很好,他們在土丘上找不到水源,糧食也一定有限,他們的物資一定已經沒了。依我看拉格納這個笨蛋,強攻就是錯誤。我們隻要繼續圍城,不出三天,此堡壘不攻自破。”


    “就是強行困死他們?這也算是戰爭?”梅德韋特對這樣的戰法耳目一新。


    “很正常。咱們攻擊博恩霍爾姆的時候,就是以此戰法困死躲在山丘上的敵人。我們現在不過是複習。我就奇怪,拉格納不會不知道這種戰術,他根本沒必要著急。弄得現在白死了很多戰士。”


    “真夠凶狠的……”


    梅德韋特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他對大王以及主力軍的行蹤頗為關切。按理說北方的戰爭也不會拖很久,可是這麽多日子了,北方的敵人還沒有被消滅嗎?也許作為偏師當快點結束這裏的戰士,之後重新集結去北方找尋主力,如若戰事持續,就對大敵之僭越者霍裏克進行兩麵夾擊。


    他把想法告訴斯普尤特,換來這樣的說法:“你看看你,也在瞎著急。咱們不必擔心大王,隻要在這裏再等等即可。”


    羅斯軍偏師相當於高掛免戰牌,強攻占不到便宜的拉格納的軍隊又陷入爭吵中。


    圍城之態勢還在持續,而堡壘內守軍的致命窘況正在雪崩式爆發!


    因為大量婦孺進入內堡避難,強烈的缺水在這個“和平的白天”已經殺死了大部分嬰孩。


    於是一些人間慘劇發生。為了不被渴死,腥臭的血水一樣喝!


    如此慘劇嚇得北方聖人埃斯基爾直呼此乃人間地獄,他尋求柳多夫想一個對策。


    柳多夫自己的身體情況也不佳,他尚且能飲用最後的淡水,當這些桶中水喝完但天空遲遲不下雨,就隻能殺死戰馬喝馬血了。


    對於正在發生的人間慘劇,那些喝血的人被揪出來,被平叛為“靈魂被撒旦掌控”後處斬。確實,被口渴饑餓折磨得行將死亡的人,強烈的求生本能將一些人異化成了惡魔。


    殺人根本無法遏製局麵,人們還在大量渴死,那些尚可挪步的婦孺看起來也撐不到明天。


    如此場麵讓仍有淡水飲用的埃斯基爾愧疚難耐,就算他是一位苦行僧,現在求生的本能也左右著這衰老的軀體。


    柳多夫礙於自己的高貴身份與臉麵,以及對於敵人的完全不信任,處在困境中簽訂什麽城下之盟,他沒有任何的奢望。


    求和以讓大家活命?埃斯基爾覺得自己和羅斯人的統帥留裏克有過複雜的交情,甚至讓一些羅斯人成功了皈依天主。倘若這些人在圍城大軍裏,也許會看在自己的麵子上,繞過很多人的生命。


    尤其是埃斯基爾清楚羅斯人的戰爭政策,即便是擊敗了敵人,敵人的女人孩子也是老擄走的。他覺得此乃最真實的蠻族行徑,比起活活餓死渴死,成為蠻族的妻妾也算是出路。甚至,為傳播天主信仰還能客觀上起到促進作用。


    埃斯基爾萌生了求和的念頭,他將此告知柳多夫,反倒是被守軍控製起來。


    “你是個大傻瓜!”柳多夫指著埃斯基爾的脖子罵,“你計劃攀著繩索出城,我們一定會看到你被諾曼人砍了腦袋剝了皮。我是貴族,我也不允許偉大的北方聖人去和野蠻的諾曼人議和。我!寧可跳下去和他們戰鬥到死,不會向他們投降!”


    埃斯基爾被控製起來,當晚,他赫然看到軍隊給自己送來了滴淌不明液體散發腥味的塊狀物。


    “這是什麽?!”他大驚失色。


    “是馬肉。pada,我們已經沒有辦法烹煮麥子,麥子也幾乎沒了。大人命我們斬殺戰馬,這馬肉,您隻能將就著吃……”


    吃生肉!滴血的馬肉。


    饑腸轆轆的埃斯基爾原則上是強烈的排斥,但意誌力完全敗給了求生欲。作為一介苦行僧他難得吃肉,他捏著鼻子啃食馬肉,忍著反胃感強行不吐,罷了又向主默默祈禱。


    而到了第二天,更多的屍體被拋下堡壘。還有很多屍體就扔在內堡,因為守軍不但沒了力氣,很多死者幹脆就是守軍本身。


    圍城的軍隊仍舊保持圍觀的態度,但城下已經積壓了太多屍體。拉格納軍隊的戰死者,已經被城中人拋下的屍體覆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座堅城屹立不倒,它難以攻破,反倒是守軍大規模拋出屍體。


    拉格納現在說服不了自己麾下的領主們再度強攻,他們厭戰情緒較重,且都有著借口,所謂也許羅斯王的主力軍即將南下,兄弟們現在不愁吃喝,等著羅斯王抵達再圖強攻。


    他隻好再去羅斯軍偏師的營地,和斯普尤特、梅德韋特等人再聊聊,尤其希望他們分析一下敵人怪異的行為。


    這一次拉格納的姿態放的很低,態度頗為恭敬:“朋友們,敵人正在拋下屍體,這是為什麽。”


    “你?居然問我?!”斯普尤特白他一眼。


    “我……實在不懂。”


    “你是真蠢?你忘記了當年在博恩霍爾姆島,我們怎麽困死山丘上的人?”


    一個瞬間,拉格納恍然大悟,“是!我想起來了。可是太不可思議,這個堡壘的敵人不過是幾天就撐不住了?!”


    “我們拭目以待吧。你不要再強攻,我們就坐下來等。我們還要提防著附近的丹麥村莊是否來打你。畢竟,他們不一定認可你這個丹麥王。”


    所以對於進攻方,這一天又是稀疏平常的圍城日。對於守軍,災難每分每秒都在加重。


    恰是這一天,一支來自北方的大艦隊奉旨磨磨蹭蹭沿著東部海岸線,與羅斯軍的偏師艦隊會師。


    海麵上到處飄揚著羅斯旗幟,大型船隻的出現給阿勒布堡壘的最後守軍帶來強烈的精神刺激。


    埃斯基爾站在城牆,與守軍看到了這震撼一幕,不由得在瑟瑟發抖中慨歎:“是羅斯軍隊!他們居然還有人?!”


    的確,一支行伍頗為整齊的軍隊由遠到近,他們刻意舉著大量的旗幟,在溫潤南風中白底藍紋的羅斯旗幟飄揚。


    留裏克騎著馬趾高氣昂,他真的抵達了林德霍爾姆地峽的阿勒布堡壘,也為這座圍繞土丘築造的大城驚訝。


    但土丘最頂端有著一座肉眼可見的的石頭堡壘,多麵巨大的十字旗飄揚,那場麵實在紮眼。


    不僅僅於此,還有一片旗幟像是花了三隻大貓。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查理曼戰旗”嘛!相當於法蘭克王國的旗幟。


    事實石錘,此地就是法蘭克人的堡壘,而堡壘下就是自己的偏師,以及,拉格納兄弟費勁渾身解數招募的新丹麥王國的同盟軍吧。


    即使看看現在的局麵,聲勢浩大的軍隊圍攻這座突然出現的法蘭克堡壘,大軍還是沒有那些他。


    這令留裏克頗為詫異。


    “拉格納,你可以傳說中的英雄。莫非你並沒有攻城的本事?”留裏克泛著嘀咕,主力軍逼近堡壘外郭城城牆,與羅斯軍偏師會師,與新丹麥王國軍會師。


    最終,羅斯軍主力軍、偏師,與新丹麥王國軍完成會師。


    隨著留裏克神奇地抵達,他的出現在直接堵住厭戰的西蘭島丹麥領主們的悠悠之口,這下拉格納又支棱起來,最後的進攻即將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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