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艦隊在快速北上,留裏克刻意令艦隊貼著如同黃瓜般修長的厄蘭島的東岸航行,並以此島嶼作為標識物避免偏航。


    當他們經過這修長島嶼,正東方出現另一片海岸線。


    此乃另一個極為重要的標識物即哥特蘭島。


    茫茫大海無比空曠,艦隊本是龐然大物,而今也顯得極為渺小。


    這片海域見證了太多的紛爭,本該是繁榮水域卻一片寂寥。


    自從戰爭破壞了哥特蘭島固有的經濟活動,一萬人為之喪生,明明已經過去十年了,島嶼再也沒有複興。


    倒是維斯比依舊,它不再是舊時哥特蘭人的濱海貿易市鎮,而是成為一些瑞典人的殖民地,此地最主要的正是瑞典梅拉倫移民。


    這些人法理上是居住在羅斯王國的臣民,此行匆忙,作為國王的留裏克無疑臨幸此城。


    但艦隊的風帆過於顯眼,龐大艦隊的三角帆整體為白色,其中夾雜著大量的藍色條紋。白帆在初春陽光下極為顯耀,為準備出海的漁民看得清楚。


    三月底是出海的好時機嗎?


    深諳中波羅的海水文資料的漁民確定此地尚未有漁汛,不過隻要再等待半個月就是掠奪漁獲的好時機!


    他們在岸上攤開舊網,徒手縫合修補破損處。婦女和孩子也都加入編製新網的工作中,這是很消耗時間的工作,勞動力必須盡量參與。


    男人有著更重要的工作,便是帶著工具修補自己的船隻,修繕、打造魚叉鐵鉤之類的工具。


    他們會故意製作一些帶有巨大倒鉤的魚叉,木柄的尾端還掛著鐵環用來捆綁繩索。


    此乃捕鯨專用矛,用以刺殺白鯨、小須鯨、鼠海豚,以及海豹。


    過於這些梅拉倫漁民沒有刻意捕殺鯨的需求,隨著羅斯人對於鯨油的需求越來越大,捕鯨後販賣鯨脂和鯨腦油成了有利可圖之事。


    這是他們並不清楚羅斯人要鯨脂有何用,隻知道鯨肉和內髒可以吃很久(即便腥味很重),把鯨脂賣到羅斯人的墓碑島濱海集市就能換到很多好東西。


    隻要是脂肪就能做肥皂,最終油脂會運輸到新羅斯堡,由王國的國營作坊生產出普通的消費品肥皂。它氣味略臭但非常去汙,它是民眾都買得起的消費品,也不斷充盈著國庫。


    那些漁民做出準確判斷——遠征的國王與龐大艦隊回來了。


    剩下的航程僅需三天,那些坐在船艙裏忍受難聞氣味的戰士紛紛支棱起來。


    人們很願意待在甲板上四目遠眺,以至於人滿為患需要水手驅趕他們回艙室裏省得他們幹擾自己的工作。


    強勁的南風似要驅散寒冷,而海水依舊冰冷刺骨。


    遠處,海麵上出現巨量波光粼粼之物。那並非海波反射陽光,而是碎冰鋪設了整個海麵。


    大型船隻完全不屑於這些碎冰,隻是後方的傳統長船需要考慮風險。


    “總不至於在家門口出事吧?”


    坐擁旗艦一馬當先的留裏克出於謹慎考慮,令旗語兵站在船艏甲板向後方整個艦隊發號施令。


    一番肢體語言後,大大小小艦隻皆明白了風險。


    奧蘭群島就在前方,越是北進浮冰越多。


    堅硬的橡木船殼哢哢作響,船艙裏的人們背著無聊噪音折騰得叫苦不迭。浮冰不斷被推開,也隻有大型艦隻可以硬抗密密麻麻浮冰的阻力。各大艦隻排成三角形進攻陣列,如同巨盾一般不斷把浮冰撞碎保護後方長船。


    就是這樣的艦隊,沒有人可以忽略他們的存在!


    舊時由梅拉倫部族首領比約恩在湖泊入海口安置的警戒哨所如今依舊存在,哨所於光禿禿之地樹立起非常明顯的木質建築,不似燈塔也是明顯的標識物。哨兵依舊在,而今全然聽命於由留裏克任命的總督白狐·古爾德鬆。


    哨兵清楚看到了龐大艦隊以及桅杆上統一的旗幟,他們立刻劃船進入同樣到處浮冰的梅拉倫湖,直奔接近入海口的城市斯德哥爾摩,向他們能遇到的任何民眾說明此事,尤其是向總督大人匯報。


    留裏克暫無時間進入梅拉倫湖,他急於在墓碑島的泊地停泊。


    現在,整個艦隊進入到滿是浮冰的深水水道。周遭到處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悉數沙洲,若幹大島映入眼簾。


    這裏本該是非常熟悉的,今日歸來一種不可明說的疏離感油然而生。


    “我,仿佛闊別這裏好多年了。真是個糟糕錯覺。古爾德,你這個老家夥還好嗎?可別死掉。”留裏克不由得擔心那個大半輩子錦衣玉食的老胖子。


    不得不說,古爾德這個家夥對於羅斯的崛起立下了赫赫大功,其子嗣正在續寫輝煌。


    所以這次歸來不僅僅是休整那麽簡單。


    藍狐在戰爭中居功至偉,他提攜自己的兩個幼弟更是合情合理。不出意外的話,紅狐和黑狐就在古爾德島,當年這就是兩個年齡隻有個位數的崽子,如今至少也有十六歲了。


    艦隊出現有如阿斯加德下凡萬千天兵,整個墓碑島為之震驚!


    就如艦隊掠過的哥特蘭到維斯比市鎮,墓碑島的民眾一樣為開航捕魚做著重要準備。


    冰雪迫使絕大部分生產生活工作暫停,然這座島就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個暖窩。


    鞣製皮革的工作一樣可以在高聳的木製圍牆裏進行,漁民一樣在隨處可見的開闊地修理、貶值自己的漁網。


    長期定居在墓碑島的民眾很多,人們依舊習慣於自古以來的諾迪克製度。很多事情大家商量著來,隻是這裏有著留裏克安排的總督。


    高聳的瞭望塔觀察到艦隊抵達,龐大艦隊突然歸來出人意料。


    一時間整個墓碑島沸騰,人們停下手頭的夥計紛紛湧向碼頭,他們發出各式各樣的響聲,亦或是單純的呐喊,為歸來的軍隊歡呼。


    總督老哈拉爾也已老邁,他引著大夥聚集在碼頭區。


    依舊肥胖的老古爾德更顯衰老,他的雙眼花了,頭發胡須都是蒼白,臉上的老年斑密密麻麻。即便如此,這位突然連行走都有些困難的老者,在侍從的攙扶下也要直奔碼頭。


    “我的藍狐回來了。藍狐回來了……”


    他不停念叨著自己二兒子的名字,想要好好看看這個立下大功的兒子現在如何。因為去年回來的人都說藍狐因立下大功,被國王冊封為世襲貴族。


    兩個小胖子衣著華麗,白色絨帽上還插著翠綠色的孔雀羽毛。兩人年齡不算小,就是與他們的父親老古爾德年齡差距實在離譜。


    畢竟白狐的女兒與這倆兄弟也隻小了區區三四歲罷了。


    他們就是紅狐黑狐兄弟,雖是生來錦衣玉食奈何沒有立下任何的功勞。他們絕非庸碌,有兩位兄長作為榜樣,他們也渴望一番作為。


    因墓碑島的兩個天然小港灣現在密密麻麻停滿了長船和貨船,艦隊隻能在近海處拋錨。


    大戰艦排成一條線,她們威風凜凜,好事者忙著清點艦隻的數量,發覺一雙手根本數不過來。


    一部分貨物可以在墓碑島直接卸載,譬如部分繳獲的鐵質武器、工具,以及馬革(從法蘭克戰馬上剝的)。


    軍隊的戰馬也要在此卸下休息,為此裝運馬匹的貨船必須強行闖入港灣,那些霸占泊位的長船必須讓位。


    岸上到處的嗷嗷叫的民眾,留裏克心情好極了。廣大戰士們至此算是回了老家,大規模的登陸現在開始。


    一開始登陸行動很混亂,上岸的戰士渴望美餐和美酒,圍上來的民眾迫不及待詢問他們的戰爭經曆。


    讓亂糟糟的登陸見鬼去吧!反正大規模卸貨不是在這裏!戰士與戰馬登陸僅是為了休整,登陸士兵鬧不出什麽亂子,而是立刻抵達舊有的營地休整。


    留裏克帶著親信貴族們乘小船登陸,諾倫和貝雅希爾各自懷抱自己的兒子。


    他們踏上堅硬的土地,作為王者的留裏克高調彰顯王者的威儀,他頭戴黃金桂冠接受著島上民眾的半跪行禮。


    “都起來吧!兄弟們!光榮屬於羅斯!我們勝利了!”


    人們最歡喜的莫過於聽到“勝利”這一詞匯。


    總督老哈拉爾一張老臉熱情洋溢,急忙帶著自己的親信進一步向大王祝賀勝利。


    於是,一個關鍵的問題被迫不及待地提出:“大王會卸下多少戰利品在墓碑島銷售?”


    問題唐突又實在,留裏克沒多想,隨口一呼:“是否是梅拉倫的商人蠢蠢欲動?我能拿出一千張馬革和一些鐵器,你們可以銷售他們,記得時候把稅款交給我。”


    馬革?這令在場的人們很壓抑。


    一位老人偏偏耳朵依舊完好,老古爾德吭嘰幾聲,侍從們趕緊扶著老頭子擠出人群出現在留裏克的麵前。


    今日一見,老古爾德如同換了一個人。留裏克一眼認出了他,訝異於老友的衰朽。


    “你?!”他大手一指:“古爾德!竟然是你!”


    “是!是我……”老古爾德的聲音很是沙啞,接著竟咳嗽了一陣子。


    “你病了?”


    “至少今年死不了。大王,我兒藍狐何在。哦……還是先談談馬革的事情吧。一千張馬革賜予墓碑島,感謝大王!”


    留裏克一時不好接下去,在開戰之前他就擔心老古爾德會突然中風死去,想了想如此接下話:“看來弗雷神祝福你了清醒頭腦。你是大商人,我怎能忘得了你,還有你的家族。我會與你詳談一些事,現在,我要進城。你……”留裏克有手指總督,“你去召集全島留駐的商人們,還有那些皮革匠人。明日我和伱們好好聊聊。我現在倦了,我要登島好好休整。”


    國王自己索要的休整是什麽總督心知肚明。


    舟車勞頓令留裏克這幅鐵一般的軀體也癱軟下來,他一直在強撐著精神,如今終於舒舒服服泡在巨大木桶裏,這不僅是清除一身的汙泥汗漬,更是洗刷掉整整一年戰爭的殺氣。緊繃的肌肉得到休息,最終他躺在正兒八經的床鋪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


    戶外的狂歡與國王無緣,那些登陸的戰士正在為喝酒瘋狂買單。


    使用啤酒花將麥酒改造成啤酒如今仍是南部法蘭克部分地區的特色,它並沒有流傳開來。然單純的麥酒總是因輕微變質發酸,所謂醋化。遂在釀造時加入花瓣、鬆芽、樹莓等芳香物改善麥酒氣息是一項傳統手段,耽於豪飲的人總是忽略這一切。


    數千戰士各個有錢,他們登陸就是渴望大快朵頤大肆喝酒,奈何島上哪裏有那麽多物資庫存為他們揮霍?


    留裏克和大部分親信貴族不必加入對緊俏物資的搶購,總督沒膽子怠慢這些貴族,他們吃飽喝足呼呼大睡。


    諾倫和貝雅希爾帶著自己的孩子更是住在安靜又溫暖的所在,陪著自己的孩子恬靜睡去。


    戶外一番搶購後,那些留駐的商人發現歸來的戰士各個發了大財,在出售一些庫存麥酒後,對於剩下的酒液立刻漲價,可即便如此戰士們依舊在瘋搶。


    他們是瘋了嗎?也許是真的瘋了!


    資深的聰明商人總能洞察到人性的弱點,那些暴發戶總會為一時的痛快一擲千金。何況當商人打聽到這些戰士們硬是在海上斷斷續續漂了一個月,如此航行的折磨不亞於戰爭。他們會報複性消費,現在就是斂財的機會。


    所以,一輩子財迷心竅的老古爾德也不能忽略這個機會,完全是出於本能,他下令一定要銷售自己囤積的酒。


    等春季一到運抵斯德哥爾摩銷售?遠不如賣給凱旋將士們賺大錢開心。


    一夜瘋狂,喝醉的疲憊戰士再出征時建設的舊營地橫七豎八睡著。


    古爾德的兩個小兒子黑狐和紅狐算是立下了一個功績。


    古爾德家族又發了大財,庫存的麥酒,哪怕是其中有些醋化的酒也銷售一空。不過如今的時代麥酒不再是奢侈物。家族刻意抬高價碼,如此硬生生一百五十磅銀幣入賬,仔細看每個銀幣都是陽文刻著查理曼的頭像,這些居然都是來自法蘭克的最高品質的好貨幣?!


    老古爾德衰老得厲害並沒有老年癡呆,他召集兩個兒子,在夜晚瘋狂之後強打起精神說了這樣的話:“國王在南方必然取得巨大勝利,我已經老了,明日的會議你們兄弟攙扶我去。我不會多說話,你們兩個就是我的嘴巴。這是你們兩個此生最大的機會,可能,這是我對你們最後能做的事了……”


    他不必把話說得太透徹,古爾德家族人均胖子也人均頭腦靈活,自然懂得其中意義。


    二哥藍狐果然沒有隨軍歸來,但打聽到的消息居然是藍狐帶著數百將士去了法蘭克腹地開辟新的產業。一介商人之子不僅有著伯爵的頭銜,也是實實在在有著五百人的武裝擁躉。


    捫心自問,老古爾德這輩子最多擁有私兵五十餘人,將豢養的水手武裝起來,最風光時可以集結二百名武裝者。


    因為傳統,老大白狐才有資格繼承主要家業。古爾德並不後悔自己可能虧待的老二,他覺得藍狐不止是自己肉身的繼承者,更是十足的精神繼承。他做夢都要進入到法蘭克腹地看一看尋找商業契機,終於隻有老二藍狐替父親完成了畢生之夢。


    沒能第一時間見到自己的二兒子,老古爾德固然非常失落,一想到這個崽子已經瘋狂得將事業擴展到遙遠南方的未知,實在是整個家族的大英雄,一切也就釋然了。


    隨從另外層麵也完全證明,國王對於整個古爾德家族極為器重,那麽所有家族成員但凡有開拓進取心的就有發展機會。


    國王要在島上召集所有富商、手藝人開大會,這就是巨大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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