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對於大量難民而言向東方逃亡完全成了徹頭徹尾的錯誤。羅斯王無意再對普通村民殺戮,如果大家仍留在斯摩棱斯克基本都能得到戰後安寧。


    然而擱在十天之前誰又能確定羅斯軍真的僅是對貴族們下死手?待在亞爾采沃的難民不得不在羅斯騎兵的押運下撤離這個定居點,重新組織起浩浩蕩蕩隊伍折返回斯摩棱斯克,回到自己的家中……不過,斯摩棱斯克已經變了天。


    亞蘭定居點,而今已被留裏克更名為亞爾采沃。他沒有委任誰統治此地,沒有設立總督府,依舊令當地人做自我管理一如以前那般。


    但剛剛經曆兵禍的亞爾采沃,在本該最富裕的河流三角洲處留下一片狼藉,戰爭後的大量屍體羅斯軍自不會給他們處理,戰後創傷仍要由當地人自我消化掉。


    留裏克從並不富庶的亞爾采沃再掠走一批糧食,一來滿足騎兵軍團冬季行動的大量消耗,二來也是盡量確保這番的難民得以有更多人員返回斯摩棱斯克。


    已經戰敗投降的赫多達就混在羅斯軍中。出發時的五十親信損失一大半,渾水摸魚之際獲得的一切財富付之東流。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羅斯王並沒有罰沒自己的財物,他便與自己最後的親信依舊守衛者財產,繼續坐著雪橇隨騎兵前進。


    隻是這一次目的地已經更正為格涅茲多沃大祭壇。


    “瓦季姆,你還沒死嗎?你該瞧瞧你做得好事。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不過……對於我們維亞季奇人可能還不算糟。”赫多達已經迅速調整好心態。


    他慵懶得披著厚實皮衣坐於雪橇,睜開眼即可看到排著整齊隊列浩浩蕩蕩緩速推進的羅斯騎兵。


    到底他是個部族首領,在傍晚休整之際有資格坐在留裏克身邊,參與到多位羅斯貴族的閑聊。


    各騎兵隊長都是羅斯貴族,令這老小子倍感意外的是,他們居然在討論西方遠征。


    遠征法蘭克?見識,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赫多達對法蘭克有所了解,畢竟自己搞到的寶劍就是一把法蘭克劍。


    法蘭克是西方世界的征服者,怎麽想都不會與待在東方森林中的維亞季奇人扯上什麽關係。


    既然如此,自詡北方霸主的羅斯人就與那些家夥扯上關係了?合著羅斯發動冬季行動,橫掃斯摩棱斯克隻是順勢而為。


    羅斯大軍還將征討西方世界,勝利似乎是信手拈來。留裏克並不反對部下向一個新投誠者透露遠征法蘭克的消息,他在暗暗觀察,對赫多達


    “對法蘭克有所了解”有所意外,轉念一想也能理解。有些話不必說在台麵上,想必識時務的赫多達能理解如果激怒了羅斯將遭至怎樣打擊,因為羅斯的確有能力做快速的長途奔襲,空間上的遙遠距離從不是問題,大河與山巒也不是安全屏障。


    相比於強襲時的狂飆突進,返程的羅斯騎兵因必要的愛惜馬力,行動速度都慢了不少。


    整場行動當然有戰馬因為各種原因受傷,一旦馬腿折斷就意味著廢了,對戰馬最大的仁慈就是立刻處置它。


    羅斯損失的戰馬極小,即便如此也為留裏克敲響警鍾。如此,維亞季奇人手頭現有的所有馬匹實質上已經被留裏克征用,他還將亞爾采沃當地人的馬匹一掃而光,哪怕數量很少、完全不適合做乘騎馬。


    赫多達不再擁有它們,他倒也不會太虧,留裏克欲以馴鹿做交換,也使得參加完大祭祀後赫多達一夥兒還能繼續坐上馴鹿雪橇回家。


    從一開始對羅斯的一無所知,到現在成為他們的附庸。赫多達對戰敗的瓦季姆多了幾分恨意!


    差一點,自己就因為大力支持瓦季姆遭到野蠻報複,虧得當時是迫於現實因素隻是口頭上表示對戰爭的支持。


    現在看來羅斯也並非過去傳說的那般僅僅是野蠻。畢竟論及對野蠻的定義,哪個部族打起仗來不是野蠻的呢?


    真把人逼急了,維亞季奇部族武裝也是男女老少一同上陣,暴怒中可將敵對方的男女老少不分皂白碎屍萬段……赫多達相信眼見為實,他注意到那些羅斯騎兵居然遊弋到隊尾收攏掉隊的難民,將掠奪的糧食分給徒步返程的人,哪怕為此會耗費很多時間。


    經曆漫長旅途再經曆大戰仍能活下來的人,至少身體素質都是強的,在較為充足物資的供應下,這些人一天挪步二十公裏成為可能。


    但一天也就隻能蠕動如此了。即將達到冬至日,亞爾采沃地區的白晝時間快速縮短到不足七個小時。


    陽光變得極為奢侈,帶著大量平民夜間行軍極富危險性,留裏克不得不遷就於大自然,他用了五天時間才回到斯摩棱斯克,至此距離冬至日已經很近了。


    一批平民依舊默默凍死在返程路上,不過歸來者仍有三千之眾,他們有男有女身份全都成了農奴。


    這對很多人並不是問題,不少人出身就是農奴,亦或是高級一點的佃農。


    曾經的他們或是給大祭壇的祭司納貢,或是給斯摩棱斯克貴族們納貢,既然都是納貢,把糧食給羅斯征服者想來也不是問題。


    留裏克回到他忠誠的斯摩棱斯克,帶回來的赫多達令總督阿裏克大為意外。


    阿裏克可是帶著第一旗隊的老兵前來迎接浩浩蕩蕩的大軍,再站在國王弟弟的坐騎邊,抬頭便問:“差一點,我以為你又變出一支大軍。現在赫多達真的抓到了?”


    “當然。”留裏克隨手指了指,隻見那裏有個坐在雪橇上過著熊皮毯子一臉不忿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赫多達。”


    “就這?我還以為是多偉大的人物。”阿裏克不屑得搖搖頭。


    “偉大談不上,倒是很聰明。聽著,這家夥已經臣服,維亞季奇部族以後不是敵人。除非……他反叛。”


    “你真的收服他了?”阿裏克有些訝異。


    “當然。”


    “好吧,我的弟弟總是仁慈是,隻是……算了。”阿裏克隨手伸出右手,留裏克便接過堂兄的手掌順勢穩穩下了馬。


    如果一個人有反叛的跡象一定能在麵貌上流露出蛛絲馬跡,阿裏克好好打量一番赫多達後高調宣布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在羅斯王國裏特別的地位。


    阿裏克不喜歡卑躬屈膝者,隻會令他感覺此人下賤。赫多達並無諂媚之相,也沒有在新的斯摩棱斯克總督麵前流露傲慢。


    他像是戰士一般得存在,阿裏克沒有高看之,也沒有再輕視鄙夷。既然老弟對此人是和善態度,自己就沒理由頤指氣使。


    阿裏克有一種預感,和善狀態赫多達與其部族未來一定會與自己負責管理的斯摩棱斯克加強聯絡,貿易會快速發展,羅斯治下的斯摩棱斯克作為處在貿易線十字路口的


    “巨型定居點”,實在需要一些外界助力再創繁榮。赫多達其人或許能成為幫手,定居更東方的維亞季奇部族一定對周圍環境做了大規模探索,這樣羅斯的探險家拿過接力棒還能走得更遠。


    原因簡單幹脆,既然赫多達投誠,整個維亞季奇部族就該對羅斯不設防。


    隻要不是作奸犯科的羅斯探險家都有資格在維亞季奇人的地盤自由活動。


    當然,對犯罪的羅斯探險家,有權做處置的也隻有斯摩棱斯克總督。戰後,斯摩棱斯克濱河區域的大定居點的廣袤農田,在法理上都成了王國的財產,產權歸為總督府。


    要管理這片地域,對當今的羅斯征服者並沒有太多的統治難度。湧入進來的大量難民身份既然成了農奴,他們就必須耕種這些田地。


    羅斯當然可以按照過去貴族的規定而針對農奴、佃農使勁薅羊毛。阿裏克和他的駐軍才不靠這些農奴供養,至少很長時間不是。


    羅斯會在斯摩棱斯克施行糧食的十一稅,目前稅賦就僅有這一項罷了,實在是一種輕徭薄賦。


    以阿裏克的頭腦,他尚未意識到


    “工農業剪刀差”的巨大威力,間接稅就藏在由羅斯北方源源不斷運抵此地的鐵器、鹽等物資中,尤其是鐵器對農民更是剛需。


    收割的鐮刀可不再隻是針對整個斯摩棱斯克的所有克裏維奇人定居點,針對宣布歸附的維亞季奇人也是如此。


    畢竟,住得過於偏遠的維亞季奇人一定無法經得住金屬製品大量供應的誘惑,那就拿出大量糧食交換吧。


    斯摩棱斯克總督府未來的主要收益將在北方商品的溢價上,留裏克估計到本地人不但拿出了大量糧食做支付心頭還是樂嗬嗬的。


    畢竟羅斯征服者將在明麵上做到輕徭薄賦。赫多達的投誠還不完全,他必須參與到冬至大祭,見識到瓦季姆的死,乃至親自向著那個男人刺上一刀,才算是對未來做了切割。


    畢竟過去不知道多少年了,那些維亞季奇部族最年長者都會聲稱,維亞季奇要拜斯摩棱斯克的強權者為


    “大哥”。赫多達心裏真不想對瓦季姆本人下黑手,他恨瓦季姆差點將維亞季奇部族拖入戰爭泥潭,恨意還沒有強大到必須生啖其肉的地步,他隻想做一個旁觀者罷了。


    至於羅斯人要如何處置戰敗了瓦季姆。血鷹!他過去從瓦良格商人嘴裏聽說過這個刑罰概念,據說隻有罪大惡極之人才有資格


    “享受”這種酷刑。赫多達從未見識過,他反倒對羅斯王留裏克即將實戰的行動有所期待了。


    也更想看看現在的瓦季姆成了什麽樣子。在那之前,赫多達真切看到了羅斯人在斯摩棱斯克殺得人頭滾滾的凶狠結果。


    有大量的頭顱於此,甚至還有瓦季姆全家的腦袋!貴族們真的全部死了,據說所有被裝入麻袋裏麵凍成花白冰坨的腦袋全部來自於本地貴族。


    舊貴族們被連根拔起,上百顆腦袋將作為祭品經曆徹底焚燒,最後的骨頭也會被砸爛而埋入地下,從而塵歸塵土歸土。


    瓦季姆最終的命運會如何?大地也是化作塵埃與泥土,隻是這個人必將經曆一番折磨。


    留裏克在斯摩棱斯克沒有再逗留多久,休整幾日後騎兵再度得到補給,緊接著羅斯勢力仿佛從斯摩棱斯克主城消失一般!


    實則不然,本地區大量村莊首領、被推舉的話事人,他們做著小馬雪橇與馴鹿雪橇在冰封河畔集結,一直龐大的隊伍直撲第聶伯河下遊部僅有十公裏之遠的格涅茲多沃大祭壇。


    斯摩棱斯克地區的民眾當然飼養的不少馬匹,隻不過能作為乘騎馬的屈指可數。


    而今整個地區的乘騎馬已經被瓦季姆在戰爭行動中消耗殆盡!嚴格意義而言任何馬匹都是可以乘騎的,區別在於是身披甲胃的高壯戰士乘騎,還是最多得以令十歲小孩趴在馬背。


    拉雪橇的盡是些矮種馬,其肩高與溫順的母馴鹿相似。這一情況留裏克完全可以理解,畢竟自己妻子之一的卡洛塔已經在戰爭摧殘之前的波洛茨克得到了一批當地矮種馬。


    顯然矮種馬資源在這片地域頗為普遍,美中不足的正是當地斯拉夫部族沒有大規模飼養的動力。


    事實上羅斯騎兵所乘騎的突厥馬也是一種相對法蘭克馬的矮種馬。矮,不代表弱。


    這樣的戰馬並非衝擊騎兵的首選,弓騎兵的大量存在這是對這種戰馬因地製宜選擇。


    冬季遠征的腳步最遠達到亞爾采沃,戰馬的折損都來自於作戰行動,事實再次證明羅斯大肆購買、繁育的草原突厥馬真不愧為蒙古馬的先祖,強大的耐寒能力、高強的耐力是真實的。


    不過即便如此,手頭並沒有太多富餘突厥馬的羅斯,真的有能力令騎兵沿著波羅的海南岸一路走到薩克森公國的漢堡?


    留裏克可是知道,拔都汗遠征基輔羅斯可謂一人五馬。就算草原突厥馬耐力再強,也不能逼著它做超長的行軍。


    突厥馬的耐力恐怕還比不上馴鹿,而馱運物資的能力,隻怕馴鹿的水平還不及斯拉夫人手裏很滑稽的矮種馬有力。


    現在所有拉雪橇的矮種馬都被羅斯征用,各村莊首領將在大祭壇處交出自己的馬,返程之際將換做羅斯人給的馴鹿拉著雪橇回家。


    就算留裏克對這些臣服者是善意的,對方則保持著相當的警覺。噩夢般的一個月時間,災難般的半年時光,斯摩棱斯克人迎來的是一場又一場失敗,那些自詡在戰爭排除在外的人最終逃脫不了戰爭。


    各村莊首領、話事人看到了被殺得人頭滾滾的場麵,對羅斯軍隊充滿恐懼,生怕那個年輕的羅斯王突然變臉發飆。


    即便害怕也必須跟著,如實脫離隊伍就落得口實,村莊一定會在日後被報複。


    所以不少首領秉承著


    “死我一個保證全村活命”的心態硬著頭皮抵達了鬼知道變成什麽場麵的格涅茲多沃。


    也是在這裏,他們赫然看到昔日的大祭壇到處是營帳、木棚,大量樹立的木杆高調飄揚著白底藍紋的旗幟。


    留裏克帶著浩浩蕩蕩的騎兵凱旋,極為龐大的臣服者使團構成蔚為壯觀的雪橇隊。


    因為時間的發酵,消息穿得足夠遠,為了避免自己遭遇災禍,斯摩棱斯克的一些偏遠村莊也派出人來。


    甚至就有輾轉抵達斯摩棱斯克的、住在赫莫斯特河上遊的村莊組成使團宣誓效忠,並在即將冬至祭祀之際抵達大祭壇。


    絕大部分住在支流處的村莊,靠著鄉親們互相的串聯獲悉羅斯征服者的命令,他們不敢不來,於是多達一百五十個村莊首領齊聚在格涅茲多沃。


    如此盛況是在過去的時代從未有過的,甚至不少首領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大祭壇。


    即便如此仍有大量村莊,乃至更偏遠的克裏維奇人社區,譬如東北方向的、比維亞濟馬定居點更遠的勒祖夫卡,當地人的首領已經帶著一夥兒走另一條鹿逃之夭夭,羅斯騎兵忙著強襲亞爾采沃可沒有功夫追擊他們。


    那些家夥逃得了一時可不會一直逃亡。尤其是勒左夫卡,留裏克從投降的赫多達嘴裏確切聽說了這個名詞,也獲悉當地的更詳細概況。


    稱之為勒左夫卡恐怕不合適,索性就叫它未來的名字勒熱夫吧!它究竟意味著什麽?


    如果該定居點真的與勒熱夫在空間上重合,隻要拿下它,羅斯就不必再做懷疑,其毗鄰的河流的確是伏爾加河。


    現在,無數的戰士迎接自己的國王。斯維涅茨河畔迎來別樣繁榮,到處是穿著相似衣服的人們,他們多是金發皮膚更加白皙,身上一定有著大量藍色調的裝飾。


    他們都是羅斯人,為圖生活方便就在冰封河畔搭建冬季營地,不少人已經在冰封的第聶伯河與斯維涅茨河處鑿冰釣魚,甚至將多捕的凍得瓷實的河鱸用麻繩串成一排高高掛起。


    在北方老家怎麽做,羅斯大軍在此就這麽做,倘若這裏有著大量長船將更令留裏克萌生一種錯覺。


    現在留裏克騎著馬終於抵達森林中間被人為創造出的巨大空地,一座夯土台基就在正中心位置,格涅茲多沃大祭壇在此,盛大祭祀即將進行。


    沒有帶正兒八經的羅斯王國祭司是一個遺憾,對於留裏克他也遺憾於自己不得不鴿了對老爹的許多、鴿了在都城的例行參與的冬至祭祀。


    沒有大祭司,留裏克決定站出來自己充當這個祭司。無疑這一決定是為廣大戰士們熱烈歡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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