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初,路德維希率軍越過來茵河,進入南岸地區並持續南下,直至占領勞騰市鎮。


    彼時的路德維希剛抵達此地就宣布統治,並直接入住此地的皇家別墅。


    早在查理曼之前,法蘭克的統治者已經在此修築其王室行宮。再以行宮為中心,一批侍奉貴族的仆人、工匠在此定居,教會派遣神父在此的修道院開展工作,一座小型市鎮由此落成。因該市鎮源自於皇帝的行宮,自然也有著凱澤斯勞滕的非官方別稱。


    附近區域分散著一批法蘭克人村莊,若是和平時期,此地定是一片欣欣向榮田園牧歌之地。


    因為它是坐落在北孚日山區以西的平坦地帶,此地正屬於狹義的來茵蘭普法爾茨、廣義的薩爾地區。這裏很適合發展農業,而貴族的財富幾乎就建立在針對農夫們的剝削,任何有雄心的法蘭克貴族一定要爭奪這裏的法蘭克族人口。


    但是內戰,逼得處在戰爭激烈區的民眾選邊站隊。很多人湧入北方,意味著終於東王國。另一批去了南方。依舊有一批村民沒有離開,在自己的村子過著日常的生活,因為他們看來大貴族的內戰與平民沒什麽關係。


    路德維希和洛泰爾都是王,既然路德維希大王親臨勞騰,本就沒有選擇權的留駐民眾自然歸順他。


    然而隨著洛泰爾大王的常備軍從薩拉布呂賈薩爾布呂肯通過浮橋源源不斷通過薩爾河,在840年夏季戰鬥中,路德維希失去了對勞騰的統治。


    之所以洛泰爾大王行動迅速,正是因為平坦的大地早就被羅馬帝國盯上。一條羅馬大道穿越整個大薩爾地區,梅茨是一個起始點,在經過薩拉布呂賈時候羅馬修築起一座堅固石橋,道路通過薩爾河後基本貼著北孚日山向北延伸,直到來茵河將之阻隔。遂在美因河與來茵河交匯處,修築起羅馬時代的美因茨市鎮,並以此作為繼續攻略北方日耳曼尼亞的戰略橋頭堡。


    羅馬早已毀滅,她留下的部分遺跡被法蘭克繼承。那些舊時的基礎建設在時隔四百年後依舊發揮著極為關鍵的作用!


    蠻荒的大地,一條羅馬大道就是軍隊行動的必要通路。在宏觀上,如果東王國要從巴伐利亞調兵參與內戰,地理上的捷徑似乎就是在威斯巴登處過河,之後從東部山麓翻越北孚日山區,從而完全控製薩爾地區。


    但大軍麵對山巒,強行翻山的舉措必將活生生把大軍耗死。


    貴族們的戰爭極其依賴自古就有的羅馬大道,如非逼不得已,他們才不會冒險讓大軍走野路。且因為航行技術極為拙劣,法蘭克軍沒有絲毫的水戰優勢,有著自知之明的貴族更加依賴於羅馬大道的戰術機動。


    薩拉布呂賈sarabruggja是古日耳曼時期即有的稱謂,指代“橋梁”。


    羅馬時代的石橋終究不如羅馬大道那般堅固,石橋消失在曆史,但法蘭克在薩爾河上修築起鐵索浮橋,使得交通依舊順暢。


    這座浮橋就是中王國軍隊能快速進駐薩爾地區的關鍵,遂在841年春,洛泰爾的中王國軍隊牢牢控製著勞騰。


    出於自身安全的需要,洛泰爾本人並未入住勞騰的皇帝行宮。


    梅茨伯爵阿達爾伯特則帶著自己的軍隊進入勞騰,他不敢僭越,也為了曠野戰鬥的方便,就和國王常備軍一道在市鎮外的開闊地駐紮。


    這位伯爵被授予大權,洛泰爾提出了重要許諾:“如果你的軍隊成功攻入美因茨,那座城即可成為你的新封地。來茵高伯爵拒絕向我效忠,你有機會成為新的來茵高伯爵。”


    許諾是真的嗎?倘若是真,如此賞賜也太過於雄厚了!


    梅茨伯爵盤算著如果自己成功了,日後便可兼領薩爾、來茵高兩個區域的伯爵。封地麵積漲了超過一倍,這就是效忠洛泰爾的好處?真是令人欣喜。


    但是,阿達爾伯特作為中部地區大貴族不是單純的莽夫。現在有很多傳言,所謂東王國的路德維希在北方吃了敗仗,以至於其他地方兵力空虛。


    他們真的兵力空虛嗎?


    為何洛泰爾大王自己帶著主力去了斯特拉斯堡?固然大王留給自己一批常備軍可供指揮,終究主力還是來此梅茨的戰士。


    現在的消息很複雜,亞琛安息著查理曼,可亞琛的附近不是遊弋的諾曼海盜就是跳反效忠東王國的弗蘭德斯伯國,乃至在巴黎附近蠢蠢欲動的西王國軍隊。


    阿達爾伯特不擔心自己固有封地遭遇背刺,因為他的身後是勃艮第人。


    勃艮第公國和普羅旺斯公國之所以堅決支持洛泰爾,一個最大的原因正是洛泰爾的侄子丕平帶兵鎮守著普羅旺斯和北意大利,一支強軍鎮守南方,也逼得半自由狀態的勃艮第必須堅持站在中王國立場。


    但阿達爾伯特伯爵的軍隊也不多,他帶了五千人參戰,其中大部分是步兵,同時也要負責輜重。洛泰爾安排給他一千騎兵與一千步兵。


    理論上阿達爾伯特可以指揮七千人參戰,因為難以避免的傷兵狀態,乃至長時間內戰狀態對軍士意誌的消磨,梅茨伯爵軍並沒有很強的戰鬥意誌。


    國王有令,必須主動發起進攻。


    一開始,梅茨伯爵在春夏之際一直以糧秣不到位為由拖著,到了現在夏末他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


    因為收獲季不遠了,解決軍隊給養的最好辦法就是就地補給,便是直接搶劫村莊。考慮到這地方的所有村莊未來很可能是自己的領地,若是真的縱兵劫掠不利於自己日後的統治。何況,搶劫村莊這種事有損顏麵,大貴族不是匪徒。


    也許趕在麥子抽穗前就攻下美因茨,如此便得到了本地的麥子稅賦。他斷定東王國的軍隊一定不會立刻發動反擊,對方也必須趕在秋季完成麥收,否則他們的過冬和來年春季的給養會成大問題。


    梅茨伯爵算盤打得好,他在洛泰爾王不斷的催促下,針對美因茨的夏季攻勢悍然發動!


    但是,軍隊出發沒多久,便於東王國的大軍發生遭遇戰。


    卻說840年戰敗的路德維希,在841年初與羅斯人等一眾勝利者簽署完和平條約,就坐著羅斯人的船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來茵高伯爵羅貝爾被釋放,其人遁入北部陶努斯山隱居起來。此人算是識趣,如此路德維希完全掌控了除卻拿騷男爵領外全部的來茵高地區政務。


    所以,如何掩飾自己的虛弱?


    弱小的貓咪在感覺到威脅時會弓起身子,渾身的毛炸裂膨脹,它的身體瞬間膨脹一倍,以此嚇退威脅。


    路德維希要做的也是如此。


    他慶幸自己留了一批從常備軍精銳在美因茨,也早就料到自己的大哥洛泰爾一定還會攻勢。


    “如果我被俘或是死了,甚至是從法蘭克福撤走,就是自甘去做小小的巴伐利亞公爵。這就是戰敗。甚至公爵的爵位也保不住。”


    他認定自己的大哥一定會對自己斬盡殺絕,即便他是王族成員。


    或者說正因為他是王族成員,就有著全家被殺的理由。法蘭克貴族便是如此,貴族們自相殘殺,兒子殺父親、叔叔殺侄子、外甥殺姨媽,而年幼的查理曼僥幸存活,也是整個王室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兒時的災禍迫使查理曼製定一套貴族分封製度,而由他最先起始的三分天下,目的就是要避免這種足矣自我毀滅的王族內戰。


    查理曼已經作古,虔誠者路易也死了。


    站在路德維希的立場,既然大哥拒絕承認爺爺就已經製定過的“三分方案”,就等於大哥一定要把自己全家殺盡乃至不留一個嬰孩,根本不存在中間狀態。


    基於這種認知,在北方吃了打敗仗的路德維希一定要在南方的內戰戰場給自己找回顏麵,要通過一場勝利提振士氣,以及對自己一個交代。


    他一歸來便是整頓軍備,先是整頓全部騎兵,繼而針對農夫開刀。


    他增加稅賦搜刮農民餘糧,並進一步搜刮來茵高地區的勞動力,將更多農夫強行編入軍隊。農夫兵自然是極為不情願,但路德維希親自向他們許諾:“我們要奪回勞騰!隻要我們贏了,你們可以自由劫掠!你們搶到的就是自己的,哪怕是搶到一塊如拳頭大的黃金,也是你們自己的!”


    還別說,這種從羅斯人那裏學到的話術真的好用。他看到一群厭戰的農父雙眼像是要噴火,就算這群人就是一群武裝農民,他們人數足夠多。


    路德維希無法為這群新軍士提供足夠的武器裝備,思考到自己在北方吃打敗仗的原因,他一歸來便針對手下軍隊進行一番調整。


    窮就隻能打窮仗,大量無甲的農夫兵手持的主武器必須是一根足有三個男人長度的長矛,沒有矛頭則用匕首、短劍捆好代替。至於趁手的副武器,就是個人幹活兒的農具,以手斧為多。


    來茵河南岸的美因茨一直是路德維希的防守重鎮,自它歸來,小船源源不斷將新兵輸送到對岸。處於孤注一擲的考量,他拋棄掉了其他方向的防禦,將自己手頭的主力全部運到河對岸,也包括最後的一千名重騎兵。


    木筏拚湊起類似躉船的巨型木筏,被小船拖曳到對岸。


    路德維希一改過去的戰爭邏輯,可以說他在北方的戰爭還是學到了一些東西。尤其是大貴族親臨前線的重要意義。


    也許羅斯軍隊抵達美因茨,可以作為很好的友軍。那些家夥就是為了財富,如此很好控製。一支羅斯軍隊就在拿騷,兵力比肩自己過去的丹麥傭兵,且戰鬥力更強。


    讓那些住在拿騷的羅斯人來?一想到之前的戰敗,出於顏麵的考慮他便不予考慮。


    “我必須用自己的力量把勞騰奪回來!如果我可以一口氣拆了薩拉布呂賈那該死的橋!洛泰爾奈我何?”


    此事的東王國的大貴族屈指可數,且對路德維希本人的態度非常曖昧。


    就像不能指望羅斯傭兵一般,試圖現在就從弗蘭德斯、尼德蘭和薩克森借兵,想都不能想!至於從科隆借人手,當地教士吃了大虧絕對拿不出人手和錢糧。


    至於沃爾姆斯主教區,他們依舊宣布站在東王國立場就太好了!教區提供了極為關鍵的錢糧,至於從教區裏招募戰士,路德維希已經把此事做完。


    從自己的老地盤巴伐利亞調兵來需要時間,而北方的圖林根侯爵又編出一堆理由就是不出兵。


    看起來,所有貴族都在看路德維希的個人表演。


    他絕得自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能拯救自己的,也就隻有自己了。


    他硬生生集結出八千人!當然,這隻是賬麵上的數字。


    真正的常備軍戰士區區兩千人,另有大抵有戰鬥力的農夫兵近千人,剩下的五千之眾究竟算不算士兵都是個問題。


    由於來茵高伯爵領的定居點高度集中在法蘭克福到美因茨的美因河流域,隻要針對沿河的一串村莊進行強征,壓榨出數千農夫兵不是問題。


    八千大軍,三千敢戰之士與五千湊數為主的家夥,前者是主戰力量,後者以押運物資為主。


    來茵河上好不熱鬧,隻要不是雨天,河麵即是源源不斷運輸人員物資的小船和木筏。


    路德維希很羨慕羅斯的大型船舶,哪怕隻是一些長船,也足矣改變自己糟糕的運力。即便可以從拿騷按照條約去合理的借用羅斯人的力量,他決絕不這麽做。


    每天都有數百人過河,後續人員陸陸續續抵達河對岸的美因茨。短時間內,美因茨成了人口龐大的城市。


    六月底,路德維希親率大軍開始南下,一如之前勇奪勞騰的戰術方案,他沿著舊路行動。


    東王國軍八千大軍沿著舊羅馬大道在上來茵平原直奔北孚日山區。


    與此同時,梅茨伯爵親自帶領的中王國軍隊奉旨離開山坳平原裏的勞騰,一樣沿著舊羅馬大道推進。


    雙方都是故意選在這一時間點,所謂麥收之前整整一個月行動,卻都不知曉對方的存在。


    梅茨伯爵的大軍在通過山口局促地,大軍像是進入壓麵條機一般硬生生繼承了條狀。他不得不在突破山口後的喇叭形區域休整,此地有小型市鎮溫尼維勒,大軍就在此地休整集結,計劃人員物資基本到期再繼續進軍。


    而路德維希也在平原上的阿爾采村鎮進行集結。畢竟他麾下的大量軍隊素質不佳,不過是兩天的行軍很多人就掉了隊,也多虧了這是平原,掉隊的步兵能根據夜裏被篝火烤紅的雲朵找尋大部隊。


    然而,正是那烤紅的雲引得梅茨伯爵震驚。


    由於麾下大部分是自己的兵,此次征戰伯爵領主力盡數再次。梅茨伯爵容不得戰敗,他不敢去賭,不敢發動突襲。他至少知曉了前方不可思議出現了大規模人員活動的跡象,斷定那定然不是和平局麵。


    所以當梅茨伯爵看到那邊被燒紅的雲,他自己軍隊的灶火不也一樣?


    路德維希一樣發現了南方的異常景象,斷定洛泰爾的人出現了。


    “難道有叛徒泄密?”覺得自己的行動很保密的他也顧不得去抓內鬼,他本就是渴望一場洗刷恥辱的戰鬥,這次終於得了機會。


    該如何呢?


    按部就班地白天繼續行動並準備決戰?


    “不!我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可以說,這又是羅斯人做了他的老師!正所謂去年行軍中的軍隊硬是遭遇羅斯騎兵的偷襲,被狠狠打了措手不及的路德維希在戰後才明白戰鬥居然可以這樣。


    發動偷襲被認為極為不道德,有悖於法蘭克貴族的人品。


    想到大哥若是贏了,斷然不會給自己全家活命的機會。“既然你如此狠毒,我也不講禮儀。”


    既然二百個羅斯騎兵可以一路搶掠大肆破壞,如今自己麾下算上劣馬和勉強騎馬者可以湊夠一千五百人的騎兵,不如直接來一次野蠻的豪賭!


    於是,當天還沒亮的時候,路德維希召集麾下四名騎兵旗隊長,下令:“我將帶頭衝鋒!你們所有人必須不怕死地跟著我!主會賜予我們勝利!一血在北方的恥辱,再一血我們去年失去勞騰的恥辱。我們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記住,絕不留情。戰後你們肆意搶掠,我還要給你們所有人漲軍餉!”


    眾旗隊長覺得大王簡直瘋了!不過很有當年年輕時查理曼的風範。


    拂曉,天空深藍正逐漸變得天藍。


    龐大的騎兵正在上來茵平原集團推進。


    東王國在美因茨地區的幾乎所有重騎兵都在此,路德維希根本不想知道敵人兵力究竟如何,他拿出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最強軍隊發動強襲。


    終於,前方的村落在清晨的薄霧中乍現,大量發白的帳篷極為顯眼。


    “進攻!要麽勝利!要麽死!”路德維希高舉著那把羅斯鋼劍,於朝陽中極為閃耀。


    大地在震動,東王國的騎兵衝擊普法爾茨高地和北孚日山形成的喇叭口地區,衝向駐紮在此休整的梅茨伯爵剛剛蘇醒的慵懶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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