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規法蘭克軍隊不會對村莊下手,海盜土匪則沒這方麵的顧慮。


    特裏爾大主教區以及周邊地帶在半個世紀裏都是風平浪靜,武備無存也就無談廢弛。事實也僅有特裏爾城有著洛泰爾王安排的四百衛兵,其餘地域毫無防備。


    再如黎明山穀這樣的市鎮,它在法理上並不屬於特裏爾教區,當地人生活如何,特裏爾大主教赫托才懶得去管。


    但這些沿著摩澤爾河排布的村莊,猶如長在河道邊的果樹,有如一隻隻大肥羊。


    事實是羅斯軍隊隻要繼續劫掠,即可在特裏爾轄區吃到現宰的烤肥羊。


    霧雨雖停,整個世界依舊是濕漉漉的。羅斯戰士在黎明山穀市鎮過了幹燥的一夜,奈何依舊無法生火,他們的衣物隻是略微幹燥罷了。


    衣服皆被打包,戰士們大規模繼續赤膊劃船。


    他們身上的靛藍迷彩都被衝刷殆盡,一個個金發的白皙壯漢正在奮勇劃槳,同時身上仍在散發蒸汽。


    霧雨雖停天氣依舊不算好,陰霾的天氣令人精神萎靡,正值初秋,和平的居民也自然感覺肅殺之意,無名的悲涼感油然而生。


    各個村莊把收取的麥子的十分之一交付特裏爾,雖說這裏的村民的生活因一係列嚴格執行的清規戒律日子過得簡單乃至無聊,但少了軍事貴族領主的盤剝,他們所繳納的賦稅可比域外民眾低一些。


    特裏爾大主教赫托自己就是個“苦行僧”,他和教士們一樣認為奢靡生活是褻瀆,也不知當用多少金銀敬神,於是所收取賦稅的結餘與外地交換,以金銀的形式慢慢結餘。


    赫托因而為守衛特裏爾的布魯諾旗隊支付特別駐防軍餉,給的是叮當作響的銀幣和銅幣,且夥食也是教會提供。


    守軍一樣拿著洛泰爾王發放的現金軍餉,雙倍收入下,似乎這是管吃住還有額外津貼的好差事。


    實則不然,威武赫赫的法蘭克將士們嘴裏澹出個鳥來,他們在這裏駐防隻能天天吃燕麥粥和幹硬的麵包,至於肉食基本休想,奶製品也不多。教會能提供的就是這些清澹糧食,守軍自己去打獵是被禁止,去村莊購買牛羊人家不賣,至多買一點雞蛋和奶酪改善生活,而鹽極為珍貴。


    等到天氣放晴,特裏爾教區也要全力籌備物資應對冬季了。


    城裏堆積著大量新麥,各村的駐村神父負責十一稅征收工作,如此垂直統治的方式使得教區的組織度其實非常高。賦稅征收工作因而做的又快又好,按照這套係統,他們理應能最好軍事動員工作,但他們主觀拒絕,至少自己因為純潔的信仰絕對不做此事。


    這隻是特裏爾教區頭腦固執,不似科隆教區會變通。


    教士們把組織度優越性全用在征收賦稅和做彌撒上,現在諾曼人來了。


    又是一個村莊覆滅,羅斯人如同宰羊一般輕鬆處理掉本地村民。那些逃得快的人也不追擊,軍隊就在村子裏就地補給。


    終於他們開始生火,潮濕的衣服被支起來烤幹。他們把俘虜的女人帶到篝火邊玩弄,按照藍狐的“事情不做絕”的要求,計劃著明日將俘虜釋放。


    但河畔區域成了大型宰肥羊現場。人們拿來繳獲的陶翁烹飪繳獲的麥子,把滴血的羊肉架在火上烤,饑餓的人們哪管烤熟,囫圇地啃食哪管滴落的羊血。


    昨日逃亡的農夫不知去了何地,藍狐懶得理睬,新的一天由於世界已經足夠幹燥,縱火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他張開雙臂不斷向上扭動,向著持火把的部下大吼:“去點火,燒毀一切。然後,我們走!”


    從篝火取出燃燒的木枝,接著直接扔到草垛民居上。幹草垛亦被點火,隻是內部仍然潮濕,慢燃的草垛先蒸騰起劇烈的白霧,接著才是肉眼可見的明火,煙氣也慢慢發黑。


    昨日的俘虜就地釋放,然奶帶不走的牛羊直接刺殺,有著好肉的羊腿則被剁下來留作未來行動的口糧,昨夜剝下的羊皮也被留下。


    在羅斯船隊的背後是熊熊燃燒的村莊,黑煙扶搖直上。藍狐才懶得考慮如此煙塵是否引起特裏爾城的警覺,他完全不在乎。


    比起逃亡者去匯報遭遇襲擊,騰空的煙柱最先展示異樣。


    平靜的特裏爾城鮮有人遠眺遠方的天空,隻是煙霧頗為顯眼,當有人注意到它立刻將消息告知待在大教堂的主教大人。


    “北方有煙塵?像是森林燃燒?真是荒謬,明明下過雨。”大主教赫托找來自己的十字架木杖,略句僂著背走出大教堂。


    赫托年紀不算小,他自小就是教士,這份虔誠值得其他教士敬重,隻是年紀如此已不可能晉級教皇。


    遠方的煙塵極為明顯,好似大地出現裂縫,烈焰從地下奔湧。


    “森林真的著了?是落雷擊中了森林?還是……大地裂縫裏噴出了火?”


    火山現象實在稀奇,赫托知曉一些古老的傳說,認為此乃民心不純潔引得撒旦覺得有機可乘,地獄魔鬼帶著煉獄烈火鑽出大地製造破壞,災禍終究會被神聖信仰的力量壓製住。


    赫托立刻與守軍旗隊長布魯諾會麵,彼此商量一下眼前的異象,有意差遣布魯諾派人去摩澤爾河下遊看看情況。考慮到可能有匪徒作祟,布魯諾想著大半年以來自己吃糠咽菜的很酸模樣,對教士們有怨氣現在也懶得動身,除非加錢。


    “好吧,給你們額外的津貼。”


    “給我們兄弟每人十枚銀幣,給我一磅。再交出二十隻羊,我們要改善生活。否則,就是不去。”


    赫托閉著眼暗自批評這些人的貪婪,最後還是同意了。“好吧,你先派人去,我給。”


    “不。你要先支付。”


    “怎麽?莫非擔心我拒絕兌付。”


    旗隊長布魯諾隻是笑而不語,心中的不信任就在這笑臉上。


    可赫托的確兌付報酬不痛快,布魯諾也態度明顯,兄弟們可以去看看究竟,不吃到肥羊、不攥著獎金,就是不去。


    大主教赫托也不能一言堂,否則就是犯了七大罪中的傲慢,這就需要和其他樞機商議一番確定是否給、給多少、何時給的問題。


    就在這磨磨蹭蹭中,羅斯船隊還在進軍。


    特裏爾磨蹭了整整一天,而在次日,他們又悍然看到了全新的煙柱騰起,就像是烽火台一般似乎正向特裏爾城逼近。


    教士們終於感覺到了恐懼,旗隊長赫托也不能再擺爛無視。後者畢竟是正規軍的將領,他意識到了危險,首先下令自己武備飛馳的部下提高警惕進入備戰狀態。


    並沒有人知曉什麽東西正向特裏爾逼近,毫無斥候或是逃亡者匯報發生了什麽。事實上山丘和森林遮掩了北方發生的事,也阻撓著被襲擊村莊逃亡者的逃命線路。


    逃亡者一定要逃到特裏爾避難,可惜他們的速度比不過羅斯長船。


    從科布倫茨到特裏爾,曲折的水道足有二百公裏。枯水期的摩澤爾河足夠舒緩,雖有小雨,對流速並無實質性影響。


    藍狐一夥兒已經到了最後階段,隨著穿越一處河道大拐彎,一座有著明顯石頭圍牆的河畔城市顯現——位於河道東岸的特裏爾老城如是也。


    真是世界豁然開朗,劃槳的戰士們激動得尖叫呐喊,他們很清楚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


    藍狐身經百戰顯得很沉穩,老弟黑狐可是激動得雙臂顫抖。


    “銀幣!金幣!全都是我們的。我會立刻發財,我想做什麽都可以。”黑狐像是著了魔一般語無倫次。


    藍狐見狀平靜著臉斥責:“吃肉之前得宰羊,小心別讓犄角頂咯。你先不要妄圖殺敵,還不是你的機會。”


    罷了,藍狐扶著船艏的異獸,向著後方各船高呼:“準備好武器!登陸就行動!現在把十字旗再掛起來,誆騙他們!我們走!記住一定要快。”


    桅杆又飄揚起十字旗,顯得他們其實是一支信仰天主的船隊。遠處的人看不清船隻概況,也對諾曼長船知之甚少,他們最認識何為十字架,見到十字旗天然有著好感,警惕性也因而貴乏。殊不知,船上坐著的可是全員惡人。


    河畔的小碼頭有著小型露天集市,魚獲、禽蛋和一些蔬菜在此小規模交易。特裏爾的商業微乎其微,教士反對商業卻又是必需,遂在城門口許可交易的存在。


    為數不多的民眾好奇而木訥地看著不斷逼近的船隊,因懸掛的旗幟沒有絲毫畏懼。


    突然,船隻強行衝灘,第一群金發的赤膊壯漢端著圓盾奮勇下船,奔著集市便是猛衝。


    衝突來得太突然,直到有人被削掉了腦袋,才令其他人意識到災禍降臨。


    一時間尖叫哭喊聲大作,遊蕩的平民本能地向著城門狂奔。而把守大門的衛兵本以看熱鬧的心態圍觀船隊,麵對突然殺戮,他們想的並非拔劍,而是第一時間把門關上。


    藍狐看著著急:“可惡,我得快點把握機會。射手,射殺礙事的家夥。”


    持弓弩的戰士向城門方向射箭,第一批中箭者紛紛跌倒,很多後背插箭的傷者繼續在驚慌中逃亡。


    一些運氣好的已經衝到城內,確有超過二百人擠在大門口。一方是要封門,一方是為了活命使勁往裏擁。


    區區幾個衛兵如何扛住如此多人的推搡,求生的本能更是帶來強大的力量。


    厚重木門硬生生被特裏爾自己的和平居民擠開,而他們的身後正是瘋狂殺戮中的羅斯狂戰士們。


    藍狐見之大喜,想不到突襲戰如此之順利。


    “太順利了。根本用不著攻城錘。”


    所有登陸戰士加入攻城,特裏爾麵相河流的大門迅速擠滿了羅斯戰士。堵在門口的居民遲滯了戰士的推進,砍殺進一步增加混亂,屍體則成了障礙物,大門已經不可能封閉,第一名羅斯戰士踩著屍體高舉著滴血戰斧衝入城門洞。


    與此同時,發覺異常喊聲的旗隊長布魯諾帶著一百多名部下前來查看情況,他們完全不知情況,直到看到大量平民在街巷中向著安然無恙的東大門狂奔。


    民眾一邊哭喊一邊狂奔,高呼著撒旦、危險、殺人之類的詞。


    布魯諾隨即拉住一個嚇傻的人,這個男人顫顫巍巍指著麵相河流的西門,都囔著:“船上下來野蠻人!他們在到處殺人。”


    聽得,像是腦袋被夯了一下,布魯諾大吃一驚感覺自己手頭這點兵力可能不夠。


    是戰是逃?關鍵時刻,就算在特裏爾的大半年日子過得不怎麽樣,到底軍人榮耀驅使他必須帶著兄弟們逢敵必戰


    布魯諾拔劍:“勇士們!討伐野蠻人,跟我走!”


    眾軍士雖訝異,危機時刻當顯英雄本色,他們堅決守衛特裏爾城。


    唯有兩人作為信使被勒令立刻從守衛皇家行宮處軍營調集大部分兵力,再計劃安排一個百人隊去城南區域守衛教堂。


    布魯諾決議死守街巷為援軍爭取時間,他以大無畏的氣勢衝鋒在前,不久就看到源源不斷的野蠻人破門而入。


    那是一群赤膊上陣的狠人,各個皆金發卻與本地人有肉眼可見的區別。


    布魯諾所部至少很多人穿著鑲鐵片的皮甲,藍狐這邊為了突擊更加迅猛大部分人竟沒有穿甲衣。


    兩軍在城門後的街巷相遇,已經沒時間再思考,接著便是廝殺。


    “盾牆!”有人以諾斯語喊了一聲,接著一堵堅固的牆乍現。


    這一場麵著實嚇了布魯諾一跳,他什麽也顧不得,高舉著寬刃劍帶頭衝鋒,一百餘人凶猛衝擊盾牆。


    白刃戰開始了,剩下的隻是真男人間的亂殺。突刺和劈砍,很多羅斯戰士即便無甲,無視傷口繼續戰鬥,盾牆穩穩推進,法蘭克守軍正蒙受著傷亡。


    更多的羅斯人侵入大門,而藍狐注意到城內的混戰,意識到自己的魯莽。


    “快!你們把盔甲穿上就是砍!記住,前麵一人趴著做墊腳石,後麵的躍過破陣。”


    一批極為健壯的狠人必須對得起平日裏的大吃大喝,他們緊急換上重甲,頭盔僅僅露出眼睛,手持兩把斧頭衝入城門。


    卻說有的戰士將上弦的十字弓舉過頭頂射擊,殺敵次之打亂敵人陣線為主。


    布魯諾在苦苦支撐,他覺得應該能扛到援軍抵達,然而一些黑影竟然騰空而起。


    帶著雄渾的呐喊聲,五名重裝戰士踩著同班後背“飛入”地陣,接著便是陷入狂亂的砍殺。


    甚至將多個敵人帶倒,略微爬起來就是亂砍。


    布魯諾如何料到這群野人還有如此招數?陸續有二十名重裝狂戰士完成飛躍,堵住大門的法蘭克軍陣腳大亂,多個破綻顯現,羅斯軍趁機完成致命衝殺。


    維京鉤斧硬生生鉤斷了布魯諾無甲保護的小腿,傷口深入骨,他本人本能地劈砍那趴窩的鐵甲戰士顯然僅僅是甲片對了劃痕。


    布魯諾整個人被鉤斧帶倒,接著被砸爛了臉。


    旗隊長布魯諾戰死,而羅斯大軍已入無人之境。


    無人知曉他們殺了個旗隊長,羅斯軍入城,他們清楚看到兩座高大石頭建築,旋即衝向最大的那座——皇家行宮。


    但藍狐注意到那小一些建築頂端的十字架。


    “都跟我走!去教堂!”他招呼手下老隨從瓦迪,集合近三百人,令黑狐緊緊跟在身邊直奔教堂。而“大牙”埃裏克帶著另一群兄弟繼續衝殺最大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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