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初,諾夫哥羅德總督梅德韋特親自帶領的探險隊一路向東,他奉命尋找所有“藏匿於森林的民眾”,便一股腦摸到了意味“很多水”的瓦爾代湖。


    沒有人真的願意窩在森林裏當漁獵者,凡是可以開發成農田的區域都盡量改造為永久性定居點。


    瓦爾代湖的地理環境和尹爾門湖看似相似,村莊變成城鎮。


    841年春耕後開始的全新東方探險,此次行動由立下功勳的阿裏克帶隊。


    他帶領著五百餘人的隊伍,身邊安插著留裏克派出的測繪人員,從注入尹爾門湖姆斯塔河出發,排列成長蛇陣的維京長船於逆行中探險,完全確定出直奔瓦爾代湖的水道。


    瓦爾代湖在多年前已經被發現,湖泊的鱸魚,附近森林的小獸,都是活生生的寶藏。


    “伏爾加河?隻有他知道存在這條河。我該怎麽去找?莫非這片湖區有正確的水道其實就是伏爾加河?”阿裏克腦子有些亂。


    若非留裏克有描述乃至在地圖上粗略劃出可能的河道線路,以及佩切涅格人對於伏爾加河入海口(認為裏海就是海洋)的描述,阿裏克很願意相信這條河是真的,隻是世界這麽大,諸如瓦爾代湖的河流有很多,那一條是正道?


    何況,這座湖分明不是姆斯塔河的真正上遊。姆斯塔河依舊寬闊,也許它才是通向伏爾加河的正確河道?


    更令人訝異的是,隊伍抵達瓦爾代市鎮就分散開來做起各自的漁獵營生,有些人便組成小隊向南,在茂密水草中試圖尋覓瓦爾代湖真正的南部湖岸線。


    隊伍已經徹底分散開,當有人拎著尚未長出冬季純白毛色的貂回來,就更刺激著羅斯獵人們的探索欲。


    這些都是什麽人?老羅斯人、來自多個瑞典部落的新羅斯人、斯拉夫獵人,乃至是芬蘭蘇歐米獵人。阿裏克手下是一支混合團隊。


    誰會在意詩和遠方?兄弟們來這個未開發之地就是要掠奪獸皮的,除非這片區域珍惜小獸被捕捉一空,才要考慮換地方繼續。


    留裏克派出的書吏則不同,兩位年輕人坐著南下的長船,與獵人們為伴。


    書吏在紙張上寫寫畫畫,基於留裏克親自教授的基本素描技巧,盡量對眼見的景象做環境速寫,再以文字來描述所見。


    像是書呆子般存在的家夥很為獵人輕視,考慮到這兩人是大王的“家奴”,也要給他們提供足夠夥食,要照顧好不能生病受傷等。


    獵捕的貂、狐狸、鬆鼠,皮革被剝下,肉被串起來烤食。


    年輕的書吏在外折騰足足三個月,他們跟隨的探險隊也早與湖泊北方的同鄉失去聯係。書吏被折騰得蓬頭垢麵,隊伍自帶的麥子已經吃完,平日裏大家就以釣到的鱸魚和小獸的肉過日子。可是,這種缺乏脂肪簡直純蛋白的夥食連續吃一段時間實在糟糕。直到他們獵殺了為越冬而瘋狂狩獵的熊。


    已經無人在乎公熊肉極端的臊味了。


    “嘿嘿,你們兩個年輕人真不知我們過去的日子。比尿還騷的鯊魚肉我們照吃不誤,這熊肉就不吃了?還有這熊油,多吃才能舒服。”


    獵人的頭目在打仗時也是殺敵如麻的狠人,這番帶著一座扭力彈弓就是為狩獵大獸準備。


    他斥責沒吃過苦的年輕人挑三揀四,好在當熊肉被烤的滋滋冒油,再撒一把粗鹽,餓極了的人自然湊過來喝油。


    在國王手下任差,所有書吏都是衣著亮麗。他們現在活得像是野人,或曰成了純純的維京獵人。


    唯有他們珍惜保存的記錄冊子幹淨整潔。


    豐水期的瓦爾代湖與南部的幾座湖泊有溪流相連,這些小溪多數可以供吃水淺的長船通過。遇到難以通過之地,獵人們就齊上陣,甚至是書吏也不得不拽著纜繩,大家合力將船隻向南方拉動。


    究竟那裏才是瓦爾代湖真正的南岸?恐怕南岸已經找到並經過。現在的問題已不在於此,他們發現了全新的湖泊,放眼望去似乎比瓦爾代湖更加龐大。


    若非擔心探險太遠耽擱返程時間就隻能被滯留於此搭建木屋直接越冬,在新找到的湖泊逗留一陣子後,獵人團隊正式返航。


    這是一場很有進展的冒險,書吏帶著繪製與手寫的見聞資料順利在八月底返回瓦爾代市鎮。


    他們歸來之際獲悉一些自覺滿足的獵人,已經劃著船自行進入姆斯塔河順流而下回家。他們回去得早,隻是為了趕上秋收。


    還有很多人滯留瓦爾代,他們或是缺乏田產,或是家裏人已經雇了割麥傭工。這些人自己盤算一下,如果狩獵所得的皮貨收益勝過了請割麥工的投入,出於利益最大化考慮就在瓦爾代再逗留一段日子。


    阿裏克願意繼續逗留一番,他與其他都留者一樣,欣聞南方探險的家夥們歸來就來圍觀其收獲,當看到皮貨得長船滿登登,先是震驚,接著就是嫉妒與懊悔。


    “可惡,早知道湖泊之南好東西更多,我何必待在北邊?”不少人是這樣的態度。


    瓦爾代市鎮本就有斯拉夫定居者,村莊首領收封博雅爾貴族。他們各方麵的實力雖非常糟糕,也是對周邊區域盡量有所開拓。直接射殺小獸,乃至追著諸如熊這般的凶手獵殺他們做不到,布設兜網陷阱之類的把戲沒問題。


    湖泊北邊的小獸資源不多,不似南方地區才是真正的鬆鼠亂跑,以至於大規模裝備十字弓的獵人搖身一變都成了神射手,便是追著鬆鼠亂殺,船艙裏堆著的大多是經過草木灰熬製的堿水初步鞣製的鬆鼠皮。用草木灰鞣製遠不及芒硝效果好,但皮貨是真的多,他們在南方逗留時間長,為避免堆積皮貨腐爛隻能出此下策。


    鬆鼠皮在羅斯王國的市麵上屬於常見皮貨,它的獵獲量極大,使得單張皮革的售價低廉,是平凡斯拉夫農夫都能消費得起的。就是這種皮貨更適合製作帽子手套,很多皮革與麻布混合紡織製作的所謂鬆鼠皮大衣,禦寒質量不佳,但製作成床墊不失為一種好選擇。


    隻要有皮貨,諾夫哥羅德的國營紡織廠與眾多的裁縫婦女都能玩出花來。


    靠著絕對的數量優勢,南方探險的獵人團隊公認發了財。


    秋雨集結逼得依舊滯留的人們隻好躲在市鎮的諸多新建木屋蟄伏,他們盡其所能保持自己皮貨的幹燥,一個常見的辦法就是用麻布打包大量的草木灰,再將這樣的麻布包與皮貨混在一起成為特殊防潮包。當他們決意離開時,這些麻布口袋拋棄所有草木灰,皮貨再盡量塞進算是打包。


    所以當留裏克一行在墓碑島躲避秋雨,這場降溫在東歐深處的瓦爾代湖區就表現為淒冷的綿綿細雨。


    它持續了接近十天,雨停之後大地已變得泥濘不堪。


    本地的斯拉夫居民忙著儲備過冬食物,他們收獲了麥子也儲備了一些漁獲,更是從諸多獵人的手裏得到了小獸的肉。


    兄弟們隻要皮革,大量鬆鼠肉簡直是免費送給了本地人。獵人吃不完的小獸肉被本地人笑嘻嘻地加工成幾乎完全脫水的熏肉,再囤積起來作為存糧。


    “該回家了!回諾夫哥羅德!把皮貨賣掉賺大錢!”阿裏克一聲令下,集結的船隊眾人仰天呐喊。


    返程之旅毫無波瀾,大家隻要控製好船舵避免在姆斯塔河上船隻互撞即可。


    其實從很大意義上有書吏參與的南方探險隊伍所找到的湖,本質就是伏爾加河的水源地之一。


    究竟誰是伏爾加河的源頭?若單以最長支流為水源地來定義,它就在包含瓦爾代湖的湖群西部的一處山丘。這片極為瑣碎的湖區為一個整體,就是伏爾加河最大的水源地。


    水源地雖大,此地地形過於平坦,缺乏大的地理落差,由此引出的伏爾加河之河道顯得太窄,水流速也不高。


    湖泊群宏觀上如盤在一起的大蛇,探險隊隻見一隅,根本無法勘探其全貌,發現正確河道也無從談起。


    國王從不奢望一次就完成探索壯舉,帶著大量地理資料的書吏自覺還是很好完成了任務,就等著麵見大王後領賞呢。


    何為賞賜?金錢?地位?


    書吏都想要,也確信可以得到。何為地理,本意就是測繪大地。這兩位趕在夏至日,利用國王教授的日影法較為精確地測得了瓦爾代湖的維度,乃至在探險最南端之際,通過一番算式,照樣用日影法估算出了新的維度。進一步的計算,兩人硬生生算出南部探險隊的所達到的最遠距離與瓦爾代湖市鎮的維度差距,進一步就能估算直線距離了。


    這些地理測繪數據價值堪比黃金。兩人覺得自己既然攔下了這種夥計,可是比別的書吏更在行。想必在向大王述職後,兩人就成了掌管羅斯地理測繪的負責人,也能晉級為一種高級書吏了。這就意味著實實在在的金錢和社會地位,生活穩定富足,也有著一些有趣挑戰。


    阿裏克是歡歡喜喜歸來,在姆斯季斯克休息一陣子,就帶著夥計們拉著巨量的東方皮貨去諾夫哥羅德。


    先歸來的東方探險的夥計們已經兜售掉自己的皮貨,對於佛德根這種管理著國營製衣廠的老家夥,就以皮革質量不佳唯有壓低價格大肆購買。


    獵人的確理虧,好的皮革要由芒硝鞣製,此乃老羅斯人的拿手好戲,用草木灰配的堿水鞣製當然質量差點意思。


    佛德根的說辭有道理,卻也掩蓋了他故意壓價的本質。諾夫哥羅德的確是羅斯大城市,但從事皮革加工業的人員是有限的。論及哪裏幹這一行的人最多,莫過於都城。


    把皮貨運到都城何必呢?都是這樣的季節了,現在去了都城,基本就隻能等到明年春季回來。


    已經收了麥子的羅斯人隻想趕緊將皮貨變現,之後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閑適生活。


    現在,阿裏克帶著更為龐大的皮革歸來,諾夫哥羅德的皮革價格再一次迎來暴跌。鬆鼠皮變得過於廉價,灰褐色的貂皮也不再昂貴。獵人們能如何?他們並不懂市場規律看不見的手一套,就知道自己若是把價格定得高,最大的買主佛德根一方是不買賬的。


    甚至,阿裏克氣哄哄地拽住已經是老頭子的佛德根的衣領:“你就給我們這麽低的價格?若非你給國王辦差,就是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佛德根不慫,也不與國王的堂兄吵架,還示意自己人都退下。


    “年輕人,鬆開你的手。就是你把價格定得很高,其他人給的價格可不高,我若買你的,其他人當如何?再說,我手裏的資金有限,高價買你的,其他兄弟就無法賣出。你其實缺乏選擇,因為我才是諾夫哥羅德的最大皮貨買家。”


    “你……脅迫我?”


    “我可不敢。我隻是商人。要不你去都城,那邊做皮貨生意的人最多。不過就算去了那邊,你們的鬆鼠皮還是買不上價錢。”


    “為何?”阿裏克還是不鬆手。


    “因為,那些蘇歐米人也在忙著銷售鬆鼠皮。你有五百人,他們有五萬人(隨口一說)。你和芬蘭伯爵不是並肩作戰的老朋友嗎?他們的人如何,你不是更清楚?說不定他們提供的鬆鼠皮更多,你當如何?好好考慮吧。”


    阿裏克就是不甘心自己費勁巴拉帶著兄弟們狩獵,到頭來二十張不錯的鬆鼠皮才能換一枚銀幣,這種離譜的低價已經超越了他的想象。


    就算是都城也不會有這樣的低價吧?!


    他鬆開了手,遭遇冒犯的佛德根老頭子笑而不語。


    畢竟佛德根是真的得了便宜,這位阿裏克就算是國王的血親,在純粹生意場的問題上,他才不願意吃虧。因為國營製衣廠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地盤,自己一家活得好似包稅人,淨利潤是與王室分成的,即便佛德根一方的分成比例很少,隻要這個基數足夠大也是家族擁有的巨款,這就是他故意提出過低價格的本源。


    由佛德根帶頭,整個環尹爾門湖的做皮革的匠人聞風而動。


    無可奈何之下,大量皮貨以過低價格銷售出去。


    阿裏克帶著兄弟們,皮貨裝運手推車在諾夫哥羅德兜售之事本就引起圍觀,他在與佛德根差點動手引得更大規模圍觀。


    甚至是老奧托也獲悉了這件事,他不好說什麽,畢竟自己已經退隱頤養天年了。


    不管怎麽說佛德根給錢很痛快,得了錢的阿裏克就在城裏的酒肆喝悶酒。


    但氣氛很快又活躍起來,就算價格很低,大家由於獵捕的量很大,其中諸如貂皮還是賣出了不錯的價錢,有了錢的人們集體喝酒,陷入歡愉氣氛中的阿裏克也陪著夥計們哈哈大笑了。


    麥酒勾兌蜂蜜,或是格瓦斯,乃至一些特色酒品……


    諾夫哥羅德的酒肆也是王室在經營,經營模式也如國營製衣廠類似,縱使尊貴的阿裏克來了,他照樣得付錢。


    城內的任何人本質上都可以建設一個酒肆,隻要財力物力跟得上並繳納稅款。


    現實是沒有誰比王室更有經營這方麵事宜的資本,酒精飲料依舊珍貴,王室的釀造、蒸餾作坊也無力做到產能巨大,這些年來也在盡量擴大產能滿足有錢人隨時可以喝美酒的享受。如此,酒肆推出特色調製酒,實則就是蒸餾得達到96°的基酒與清水勾兌,再倒入蜂蜜、菊花水或是鬆針水,成為口味獨特的低度調製酒,成本不高照樣賣給好價錢。


    他們就在酒館裏談天說地,暢想著明年再去東方能抓到更多的小獸,無出其右地又批評佛德根是個貪婪的商人。


    自然也有人暢想:“大王隻是說今年無戰爭,可我聽說奧斯塔拉人在南方擴張和異族打起來了。看來,明年大王是要發兵遠征咯。”


    “對呀!還有個斯摩棱斯克問題。”有人立刻摻和:“我還聽說當年跑掉的瓦季姆可沒有死。得殺死他。”


    “說不定,大王就是讓奧斯塔拉人南下偵查,既然有傳言說已經打起來,說不定明年就是咱們的遠征。”


    “也不一定,萬一還是去法蘭克呢?那邊的家夥更有錢。”又有人道。


    一時間眾說紛紜。


    大家都很關注戰爭的機會,阿裏克敏感得勃然而起,因為喝醉,甚至狂暴得將木桌都掀翻了。再猛地敲打一番胸膛,以呐喊鎮住所有喝酒的夥計們。


    “兄弟們!明年肯定有戰爭!我們被佛德根那個家夥坑慘了!讓他見鬼去吧!咱們今冬好好磨亮劍,明年有新的戰爭,我們殺敵發大財,那才是得到真金白銀的捷徑!”


    戰爭狂熱刺激著這群狠人,他們敲打著橡木杯製造很大動靜,又劇烈地嗷嗷叫,就仿佛馬上要跳上長船開始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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