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至抱上來也就算了,他的頭還埋在賀洲的胸口蹭了蹭。


    賀洲:“!”


    賀洲關掉身後的花灑,然後咬著牙,掰開邱言至的手:“邱言至。你在做什麽?“”


    邱言至緩緩抬頭看著他,眼眶通紅,眼睛裏幾乎閃著淚光,看起來委屈得不像樣:“賀洲,我家裏……”


    賀洲深吸了一口氣:“……你先出去,我現在在洗澡。”


    邱言至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在浴室,而賀洲……


    邱言至下意識地就要低頭看去。


    賀洲飛快地伸出手捂住邱言至的眼睛,另一隻手抱住懷裏的邱言至,掰著邱言至的肩膀,把他的身子轉了過去。


    賀洲耳朵發燙,呼吸都紊亂了,他看著邱言至的後腦勺,說話的聲音變得有些不穩當。


    “……邱言至,直著向前走,開門出去。”


    賀洲說完,邱言至就僵直著身子,邁開左腿,跟隨著賀洲的指令,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


    直著向前走,開門,踏出去。


    “關門。”賀洲說。


    邱言至背對著門,伸出左手,摸索了大半天才摸到門把,然後有些僵硬地把門關上了。


    賀洲終於鬆了一口氣.


    賀洲換上睡衣,開門出去的時候,邱言至還呆呆地在門外站著,似乎一步都沒有挪動。


    賀洲開口問道:“邱言至,你是怎麽進來的?”


    他明明沒聽到半點聲響,邱言至就猛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說:“我……我用了一張瞬移工具看卡。”


    “……以後不準再用這種卡。”賀洲說。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更改道,“我洗澡的時候不準用。”


    然後他看向邱言至:“你剛剛說的,你家裏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邱言至睜圓了眼睛,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他慌慌張張地轉過頭,看著地上的那個花盆,蹲下去在裏麵摸索,然後他又站起來伸手去摸牆上掛著的相框,就在他踮起腳尖去摸壁燈的時候,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賀洲皺著眉頭,問道:“邱言至,你在做什麽?”


    邱言至轉頭看向他,眼眶又微微泛起紅來:“我在找監控器……”


    賀洲:“什麽?”


    邱言至抽了抽鼻子,聲音沙啞:“……我剛剛發現,我的公寓裏到處……到處都是監控器。”


    賀洲安靜了一下,他伸出手,微微有些發涼的拇指指腹在邱言至泛紅的眼尾上很輕很輕地蹭了蹭,安慰道:“邱言至,我家裏沒有監控器,這裏很安全,沒事了……”


    邱言至本來隻是有些害怕,眼睛有些濕,但情緒還能勉強控製得住,可不知道怎麽,聽賀洲這麽說,他就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滾燙的溫度落在了賀洲的指尖,賀洲想要去用指腹抹去他的眼淚,可邱言至的淚卻越掉越多。


    邱言至哽咽著,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我……我當時用了一張透視卡,我本來是想睡覺前看看星星的,可是……可是我看到了燈裏的監控器,然後……然後我發現……我的屋子裏……全部都是監控器,花盆裏,空調上,桌子上哪裏哪裏都是監控器,我……我不知道是誰放的那些東西……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放……”


    賀洲忽然伸出手,抱住了邱言至。


    賀洲把邱言至的頭按到自己的胸口上,他甚至能感覺到有眼淚浸透了他的睡衣,把那微熱的溫度傳在了他的皮膚上,傳在了他皮膚下的心髒血管。


    他把下頜輕輕地抵在邱言至柔軟的黑發上,把他又抱緊了一些,然後一下接著一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聲音輕柔溫潤:“沒事兒了,已經出來了,這裏很安全,邱言至,我會找到那個人,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


    邱言至的頭埋在賀洲的懷裏,過了一會兒,他的哭泣聲漸漸變得微弱,漸漸停止了。


    賀洲把他抱得很緊,他的體溫透過單薄的睡衣傳遞到了邱言至的身上,邱言至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賀洲穩健的心跳聲。


    邱言至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是不好的。


    他和賀洲已經不是原來的關係了。


    他不應該出了事情就直接跑到賀洲的家裏,他不應該出現在正在洗澡的賀洲麵前,他不應該直接抱上賀洲,更不應該像現在一樣躲到賀洲懷裏哭,並試圖尋求賀洲的安慰與庇護。


    他應該鬆手,他應該擦幹淨眼淚,他該說一聲對不起打擾你了,然後去找一個酒店或者是回父母家。


    ……但是他不想。


    邱言至抬頭看向賀洲,臉上還掛著些淚痕,他聲音啞啞的:“賀洲,我今天晚上……可以睡在這裏嗎?”


    賀洲點了點頭。


    ……那我能和你睡嗎?


    這句話邱言至沒說出來。


    因為實在是太過分了。


    邱言至有些不舍地鬆開了賀洲,從他的懷裏退了出來,說:“……我睡……哪一個屋子?”


    “你原來的屋子裏被褥還在。”賀洲說。


    邱言至抿了抿唇,然後說:“……那,晚安。”


    “晚安。”.


    邱言至躺在床上關了燈,想要睡覺,可閉上眼睛,眼前就猛地浮現出那些密密麻麻的監控器。


    邱言至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打開燈,在這房間裏又全翻了一個遍,沒有翻到任何監控器,這才又躺回床上。


    可依舊是無法入睡。


    邱言至從床上下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賀洲的房間。


    賀洲房間還開著燈,淡黃色的燈光從門縫裏漏了出來。


    邱言至敲了敲門。


    賀洲:“進。”


    邱言至打開門走了進去。


    賀洲放下手中的平板,抬頭看向他,問道:“怎麽了?屋子裏睡得不習慣嗎?”


    邱言至小聲問:“賀洲,那個屋子裏真的沒有監控器嗎?我總是覺得、總是覺得會有。”


    賀洲說:“沒有監控,不用擔心,這棟房子大門有24小時的監控,不會有人跑進來裝那些東西的。”


    “好吧。”邱言至點了點頭,他抬頭看向賀洲手邊的平板,問:“你還在工作嗎?”


    “不是。”賀洲說,“在查你公寓裏那些監控器的事情。”


    邱言至張張嘴,小聲說:“謝謝。”


    “不用謝。”


    “……那,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賀洲把情況向信任的搜查團隊說明了一下,又聯係了這裏的保鏢公司,準備給邱言至去找一個保鏢。


    邱言至似乎非常不安。


    就在賀洲認真比較著保鏢資質的時候,他的門又被人敲響了。


    邱言至探出頭來,問道:“賀洲,隻有大門有監控嗎?會不會有人翻牆進來……”


    “不會,除了大門的監控,房子外的路燈上還掛著360度的全方麵監控,會有人翻牆進來的。”


    “那會不會……”


    “邱言至。”賀洲放下手中的平板,抬頭看向邱言至,說,“把你房間裏的被子拿過來。”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什麽。”


    “今天晚上你和我睡。”賀洲說.


    邱言至眼睛砰地一下亮了起來:“我馬上回來。”


    也就過了兩分鍾,邱言至就抱著被子進來了。


    賀洲把自己的被子折了起來,給邱言至讓了一半的位置。


    邱言至把被子鋪到賀洲身邊,然後乖乖地躺了進去,把被子拉上來,遮了臉的一半,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看向賀洲:“賀洲,晚……”


    “你今天已經說過兩遍晚安了。”賀洲說。


    好吧。


    邱言至閉上了嘴巴。


    賀洲把平板放到床頭櫃上,關掉了燈,然後他躺回床上。


    映著微弱的月光,他轉過頭看著邱言至的眼睛,很輕地說了一聲。


    “邱言至,晚安。”


    “……晚安。”


    邱言至閉上眼睛,終於睡著了.


    邱言至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到了地上,而他自己也鑽到了賀洲的被子裏,還牢牢地抱著人家的腰。


    邱言至小心翼翼地鬆開了賀洲的腰,並在心裏祈禱賀洲還沒睡醒。


    “醒了?”賀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邱言至渾身一僵。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賀洲,有些尷尬地說:“……我睡相不太好。”


    “早就知道了。”賀洲說。


    邱言至摸了摸鼻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結果邱言至剛坐起來的那一刻,昨天晚上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抱著賀洲哭地稀裏嘩啦的模樣,又鑽入了腦海。


    ……這也太丟人了吧。


    “咳咳,昨天晚上我有些太驚慌失措了……”


    “沒事,很正常。”


    賀洲放在床頭櫃上的平板震動了一下,他拿起來看了看。


    邱言至:“怎麽?監控器的那件事有線索了嗎?”


    賀洲說:“他們說計劃現在出發去你家裏,把那些監控器全都找出來,並看一下現場,有沒有什麽線索。”


    “我們公寓樓層內的監控……”


    賀洲說:“壞掉了,應該是早有準備。邱言至,你是上周五搬的家對不對?”


    邱言至點了點頭。


    賀洲說:“你說你的花盆裏有監控,但你的那個花盆曾經被搬到過我家。”


    邱言至:“你的意思是說,監控是在搬家之後才放進去的?”


    賀洲點了點頭:“對,而且當時給你搬家的時候,你的公寓基本上已經被搬空了,除了花盆,還有很多其他的小物件都搬到了我家。如果說監控器在這之前就放上的話,不可能經曆了兩場搬家,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問題,而且他們依舊在原地好端端地放著。”


    邱言至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今天是周二,上周五搬的家,這才過去了五天,所以監控器就是在這五天之內放進去的嗎?”


    賀洲拿出紙筆對邱言至說:“你把你這5天之內外出過的時間段都寫下來,我讓他們在這個時間段重點排查,找到進出你公寓的人物。”


    邱言至思索了一下,便低下頭開始寫自己出門的時間段。


    邱言至寫完之後,把紙筆遞給了賀洲,然後問:“賀洲,你覺得那些監控會是誰放的,又為什麽要監控我?”


    賀洲把邱言至寫下來的東西拍了照發了出去,然後對邱言至說:“你說過,柳澄和我都記得上局遊戲裏發生的事情,都是有bug的npc,對嗎?”


    邱言至:“你的意思是說放監控的人是第三個出現有bug的npc嗎?”


    賀洲點了點頭:“因為你在這個遊戲裏所處的身份,正常的npc沒有理由會監控你,哪怕是你父親在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也不至於會監控你,而且,你說過這是個戀愛型遊戲,但你在這個遊戲裏和葉明煦的戀愛主線進程也已經由於懲罰被強製中斷了。”


    邱言至明白了賀洲的意思。


    作為一款戀愛遊戲,當戀愛主線劇情已經中斷的時候,遊戲的玩家將會處於一種遊離狀態。


    他的生活環境將不會出現任何大的轉折,衝突和矛盾。


    戀愛遊戲中的npc全都是為了推動戀愛劇情而進行活動,當戀愛劇情出現中斷的時候,那些npc也無需再推動劇情。


    更沒有任何理由監視他。


    那麽在他屋子裏安裝了滿滿當當監控器的人,絕對不是正常的npc,而是也就是有bug的npc。


    賀洲拿起紙筆翻了一頁,開始在上麵寫字。


    他寫了一個“3號bug”。


    然後說:“搬家後你在家裏和我打電話的時候,是不是說過關於遊戲的事情?”


    “是。”


    賀洲在3號bug後麵畫了一條線,說:“那麽這個3號bug,應該也知道了,這是個遊戲世界,或者說,他早就知道這是個遊戲世界了,否則也不會在你家裏安裝監控。”


    邱言至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賀洲在另一個位置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柳澄的名字,說:“我和柳澄,都經曆過一場高度相似的車禍。”


    賀洲繼續說:“這兩種車禍絕對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我仔細想了一下,隻找到了兩種原因。第一種原因,是遊戲係統在自動抹除bug。第二種,是有人想殺我們。”


    “如果是第一種原因,那麽3號bug也許曾經或者即將會迎來一場類似的車禍。”


    “如果是第二種原因,我懷疑,這兩場車禍的製造者就是3號bug。”


    賀洲停頓一下:“不過這裏還有一個問題,柳澄死亡的時間太過於湊巧了。”


    偏偏死在準備告訴邱言至他所知道的真相之前。


    就好像是有人為了阻止他說出什麽而故意殺了他一樣。


    賀洲抬頭看向邱言至:“你是不是說過柳澄在暴露自己的bug之後,慌忙跑開了,並且在剛開始,死活都不願意告訴你真相。”


    邱言至點了點頭:“就是因為他的表現太過於奇怪,我才會覺得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信息。”


    賀洲說:“如果他所知道的事情和3號bug有關呢?”


    如果柳澄所知道的事情與3號bug有關,那麽3號bug也許就是為了阻止他說出真相而動手殺了他。


    而他之所以知道柳澄要對邱言至說出真相,是因為他在邱言至在家裏安裝了監控器。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邱言至覺得渾身都有些發冷:“……不管是這兩種原因的哪一個,都糟糕透了。”


    賀洲搖了搖頭:“不,沒那麽糟糕。”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3號bug監視你絕對有著他的動機,而找到他,可能就是讓你走出遊戲的關鍵。”


    邱言至說:“…如果是第一種情況怎麽辦?”


    賀洲笑了笑。


    “如果是第一種原因的話,說明係統正在為遊戲中的bug作出積極反應,當遊戲中的所有bug都被清除幹淨的時候,你自然也就可以回去了。”


    賀洲轉頭看一下邱言至,說:“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會讓你回去的。”.


    “我不要。”


    邱言至忽然說。


    賀洲:“什麽?”


    邱言至抿了抿嘴唇,抬頭看向賀洲,說:“如果所有bug必須清理幹淨,我才能回去的話,那我寧願不回去。”


    邱言至看著賀洲,問:


    “賀洲,你不是討厭我嗎?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說,要幫我出去是為了讓我再也不能打擾你嗎?你不是說當我走了之後,你會忘記我,還會找其他人好好生活嗎?怎麽?你現在要為了讓我出去,寧願犧牲自己?”


    賀洲沉默了一下,說:“如果係統要清理bug,我也沒有辦法。”


    邱言至:“那你現在應該擔心,如果係統要再次對你下手,你該怎麽辦,而不是應該笑著告訴我說bug清理幹淨之後,我就可以回去了。”


    賀洲:“我們現在隻是在探討讓你出去的方法。”


    “可你現在的行為,會讓我以為你還喜歡我。”邱言至說。


    賀洲扯著嘴角,譏笑道。


    “邱言至,我得有多執迷不悟才會喜歡你?”


    邱言至直直地盯著賀洲:“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那你是在做什麽?


    那你把恐懼的我抱在懷裏,是在做什麽?


    那你讓不安的我,睡在你身旁,是在做什麽?


    那你不顧及自己可能會被清除的危險,也笑著對我說,會送我出去,又是在做什麽?


    空氣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明明一開始隻是在認真探討規劃該如何出去。


    卻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


    賀洲安靜了好半晌。


    他緩緩閉上眼睛,聲音變得有些艱澀。


    “……我在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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