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至接到陳樂思電話的時候正在吃午飯。


    他看到手機屏幕上閃爍的陳樂思那三個字,盯著看了兩秒,然後放下手中的筷子,接了電話。


    他喉結微顫了一下,聲音卻極其冷靜:“喂。”


    陳樂思語氣熱情活潑:“邱言至,恭喜你啊,聽說你醒過來了,唉,要不是我現在在國外出差,我就過來看你了!”


    邱言至垂下眼皮:“謝謝。”


    陳樂思問他:“你現在恢複地怎麽樣啊,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吧?”


    邱言至:“恢複地挺好的,準備在這兩天辦理出院。”


    陳樂思:“那就好那就好,哎呀,你都不知道,我聽說你忽然昏迷變成植物人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陳樂思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你到底是怎麽昏迷的啊?前段時間我打電話過去,是你的護工接的,我向她詢問你的昏迷原因,她也說不清楚,隻說你睡著睡著,就昏迷了……”


    邱言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陳樂思,你當時給我發的那個遊戲安裝包叫什麽名字?”


    “《戀愛家》啊,怎麽?4個多月沒上線,名字都不記得……”


    邱言至打斷了他:“不,你給我發的遊戲叫《噬夢》。”


    電話那頭陳樂思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靜了一下,聲音微顫:“……你……你說什麽?”


    “我玩的那款遊戲,名字叫做《噬夢》。”


    陳樂思慌忙從床上坐下來,走到書桌前,打開了自己的電腦。


    他打開自己的郵箱,找到已發送郵件。


    看到半年前他發送的那個郵件的內容,他的脊背一瞬間冒出了冷汗。


    陳樂思不可置信地說:“……怎,怎麽可能,這款遊戲明明已經閉服,你……你怎麽可能……”


    “陳樂思。”邱言至說,“這款遊戲出過事故是嗎?”


    “……是。”


    陳樂思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你、你就是因為這款遊戲才、才昏迷的嗎?”


    邱言至說:“如果我回答說是的話,你的行為屬不屬於過失傷人?”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邱言至,我不知道,我給你發錯郵件了……”


    “我不告你。”邱言至說。


    陳樂思:“謝、謝謝……”


    邱言至說:“但你得答應我,這件事情,你不準和任何人說。”


    “我答應你,我當然答應你!”


    邱言至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還有,我需要知道關於這款遊戲的所有資料。”


    陳樂思雖然不知道邱言至到底想做什麽,但還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邱言至。


    這是他們公司4年前研發的遊戲。


    可就在上市之前,這款遊戲最大的投資人進入遊戲試玩,可出現了意外,醒不過來了。


    哪怕是把那位投資人送到醫院,醫生也束手無策。


    而且那位投資人身份顯赫,他家裏人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更是對他們公司不依不饒,把他們公司告到幾乎破產,好幾位程序員都被判了刑,連老板都差點兒入獄,從此之後那個遊戲永久關服,甚至成了他們公司的禁令,誰也不準提起。


    邱言至問:“那位投資人現在怎麽樣?還是昏迷狀態嗎?”


    陳樂思說:“不知道,他的消息和信息被家裏人保護的很好,但我聽小道消息說……那個人,好像已經不在了……所以,真的很謝謝你能醒過來。”


    邱言至安靜了半晌,問道:“那款遊戲出現了很多bug,還有機會可以開服,可以修複嗎?”


    陳樂思皺了皺眉,不解地問:“怎麽?你還想進去玩嗎?”


    邱言至:“……我就想問一下有沒有修複的可能性。”


    陳樂思說:“那款遊戲如果想要修複開啟,估計需要千萬資金。”


    邱言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所以說,還有修複的可能性。”


    “可那款出過人命的遊戲,基本上不可能再上市賺錢了,就算修複成功了也隻能自己玩,誰願意花幾千萬去玩一個遊戲啊!”


    邱言至和陳樂思結束通話之前又問他說,他手裏有沒有那款遊戲的人設圖,或者周邊海報之類。


    “沒有,4年前出事之後,那些東西都被銷毀幹淨了,說實話,我給你發的那一款安裝包,是我意外得到便收藏起來的,但根本無法使用……所以你成功下載了那個安裝包並進入遊戲,讓我覺得簡直是……”


    陳樂思停頓了一下,用了一個不是很貼切的詞語來形容,“……靈異現象。”.


    邱言至不願意去打擾遊戲世界裏的那些npc,更不願意毀壞他在遊戲裏的父母家人朋友,所賴以生存的環境。


    邱言至曾經告訴過自己,如果自己出去了,就把遊戲世界忘得一幹二淨,不告訴任何人,也不再進入遊戲世界。


    可他現在做不到了。


    他現在瘋狂地想要修複遊戲世界。


    ……修複賀洲。


    邱言至想。


    他現在需要錢。


    很多很多錢。


    可他邱言至隻是一個普通的小翻譯,即使在行業中屬於中上水平,即使他不眠不休,日以繼夜地工作,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掙到那麽多錢。


    ……甚至一輩子都掙不到那麽多錢。


    邱言至嘴巴抿地緊緊的,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邱弘盛的電話號碼。


    他盯著那幾個數字,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手指死死地捏著手機,骨節泛白。


    他邱言至自成年起,便沒有花過邱弘盛的一分前,連自己掙錢的目的和動力也是離開邱家。


    他在遊戲裏就已經用了邱弘盛好幾萬,可當時他用那些錢的時候盤算著,如果出不去就算了,但如果出去了,就一定要把邱弘盛的錢再完完整整地還到他的卡裏。


    可他現在要開口問邱弘盛要錢嗎,而且一開口便是幾千萬?


    這幾乎是強迫著邱言至親手把自己的骨頭打碎。


    邱言至最終還是把手機放下了。


    可心裏火燒一樣的疼。


    邱言至在醫院又住了兩天便出了院,他年輕,身體素質不算糟糕,出院的時候,已經可以慢慢地走了。


    隻是走的時間長了,還是覺得腿疼。


    邱言至回到家的時候,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捶著自己的腿。


    4個月以來,公寓裏都沒有人住,可孔秀潔依舊是把這裏收拾地幹幹淨淨。


    孔秀潔見邱言至坐在沙發上發呆,便又給他泡了杯熱茶。


    邱言至接過茶,然後朝著孔秀潔笑了笑,說:“謝謝。”


    邱言至停頓了一下,抬頭看著孔秀潔,:“孔阿姨,真的很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料。”


    邱言至眼睛黑亮表情真摯,看地孔秀潔都有些不好意思,她撓了撓頭,有些局促地說:“……這、這是我應該做的。”


    邱言至彎著眼睛,語氣溫和:“謝謝你做的所有事情,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陪著我。”


    孔秀潔也笑了起來。


    邱言至問:“我覺得我們的合同可以再續一年,你覺得呢?”


    孔秀潔搓了搓衣角,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才開口說:“那個,邱先生,我老伴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他這段時間一直催著我回老家,我……我可能不能繼續照顧你了。”


    邱言至笑容緩緩淡了下來。


    然後他抿了抿嘴唇,說:“那真是遺憾,不過祝願你們回老家生活地好好的。”


    孔秀潔當天晚上就離開了。


    邱言至給她包了一個紅包。


    孔秀潔離開之後,邱言至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坐了好大一會兒,低下頭從手機殼裏拿出了那張照片。


    那張修圖師修了4個小時的照片被打印出來了。


    邱言至打印了好多張,其中一張放到了手機殼後麵。


    他伸手摸了摸照片上那個男人的臉,從眼睛摸到鼻尖。


    很思念似的.


    邱言至本以為自己能再忍耐一段時間。


    結果他第2天就忍不住給邱弘盛打了電話。


    邱言至想說借錢的事情,可嘴巴張了好幾次,都沒發出聲來。


    最後還是邱弘盛開的口:“言至?”


    邱言至:“……爸。”


    邱弘盛說:“聽說你出院了,這兩天恢複的怎麽樣?”


    邱言至:“挺好的,感覺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邱弘盛:“今天晚上回家裏吃飯吧,就當慶祝你出院了。”


    邱言至:“好。”


    就這樣兩三句掛了電話。


    明明是父子,卻感覺比陌生人還要疏離尷尬。


    隻是一吃飯,就吃出來了一堆事。


    邱弘盛提起邱言至的感情狀況,邱言至還沒來得及開口,邱希成就替他回答了:“吱吱一心隻知道學習,還沒談過女朋友呢。”


    邱希成說完,就朝著邱言至眨了下眼,像是在說:“看,哥幫你隱藏地多好。”


    邱弘盛沉聲道:“言至,你今年都快25歲了,也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考慮了,玉明集團的小女兒和你年齡相仿……”


    邱言至打斷了他:“爸,我現在還沒有結婚的心思。”


    “先見一麵吧,不合適了再說。”


    邱弘盛一錘定了音。


    隻是和人見一麵而已。


    邱言至找不到理由來拒絕,況且,他還想問邱弘盛借錢,所以都沒有底氣去反抗他。


    隻是借錢的話,邱言至離開家了都沒說出口。


    下次吧。


    下次邱希成不在的時候再說.


    和玉明集團小女兒許蔚相親的地方在一家咖啡廳。


    邱言至感覺挺尷尬的,自己一個同性戀出去相親,不是耽擱人家嘛。


    便特地早到了半個小時。


    許蔚是個很漂亮的女孩,黑色披肩長發,白色毛呢大衣裏麵配了件長裙,看起來落落大方。


    邱言至卻莫名覺得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許蔚坐到邱言至對麵,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邱先生看起來比照片上要好看呢。”


    邱言至笑了笑:“許小姐也是。”


    邱言至頓了一下,還是說:“許小姐,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決定對您實話實說,和您相親是我父親的決定,我本人並沒有娶妻生子的想法。”


    許蔚聳了聳肩:“真巧,我也是被我爸逼迫的。”


    許蔚雙軸撐在桌上,捧住臉,看著邱言至:“不過邱先生長相很符合我的胃口呢。”


    邱言至歎了口氣,決定說實話:“實在很抱歉,我其實是同性戀。”


    許蔚竟然沒有任何驚訝,反而低頭喝了口果汁:“我知道。”


    “你知道?”邱言至挑眉。


    許蔚眨了眨眼睛:“你不認識我了?”


    邱言至:“你是?”


    許蔚放下手中的吸管,說:“你不是那個費蠢貨的男朋友嘛!”


    費蠢貨?


    ……費思浩?


    邱言至忽然想起了什麽。


    也終於知道這個女孩為何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了。


    ……原來她是費思浩的**對象。


    他們還曾在早晨的走廊上有一次極為尷尬的相遇。


    許蔚:“聽說你昏迷了4個月,你現在還沒和費蠢貨分手嗎?”


    邱言至:“暫時還沒有。”


    許蔚似乎有些興趣,湊近了些,眼睛很亮:“那姓費的現在知道你也綠了他嗎?”


    邱言至皺眉:“什麽叫我也綠了他?”


    許蔚聳肩:“你不是一邊和他談戀愛一邊還別的男人過夜嘛。”


    邱言至一瞬間想要否決,可想到了什麽,又愣住了。


    他和許蔚相遇的前一晚。


    確實是和別的男人過了夜。


    不過是在遊戲裏,和賀洲。


    他們還經曆了一個慘絕人寰的初夜。


    不過……許蔚怎麽知道?


    邱言至狐疑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我和別人過了夜?”


    許蔚笑了笑:“我視力很好的,當然是看到你脖子後麵的痕跡了唄。”


    邱言至愣住:“……什麽痕跡?”


    “你自己都不知道嗎?當時你脖子後麵全都是吻痕。”


    邱言至呆呆地坐在原地,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賀洲在遊戲裏給他留下來的吻痕,許蔚在遊戲外看見了。


    這件事情明明匪夷所思,詭異到讓人頭皮發麻,可邱言至此刻隻覺得手指微顫,呼吸急促,胸腔中的心髒砰砰亂跳,心中甚至蔓延出一種難言的興奮來。


    遊戲裏的痕跡被他帶到了現實。


    那是不是說明……


    說明……


    邱言至猛地站了起來!


    是不是說明,賀洲也有機會從遊戲裏出來?!


    “不、不好意思,我先離開了!”


    邱言至把幾張鈔票放到桌麵上,然後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匆匆離開了咖啡廳。


    他雙腿有些發軟,心髒跳動的聲音幾乎要大地掩過路上所有的喧囂。


    他要去找邱弘盛。


    他要借錢。


    他要修複bug。


    他要把賀洲複活。


    他要……他要把賀洲帶出來!


    邱言至打開車門,幾乎扣了好多次,才扣上了安全帶,然後他發動了引擎。


    邱言至喉嚨發幹,手心都冒了汗。


    他眼睛直直盯著路,可他往左拐的時候,一個身影卻忽然從麵前閃過。


    邱言至手一抖,直直撞上了隔離帶。


    他的頭猛地磕到了方向盤上,鮮血從額頭流了下來。


    邱言至卻連血都來不及擦,渾身顫抖地轉過了頭。


    然後他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臉上閃現出又悲又喜的悸動來。


    他慌慌張張地拔開了安全帶,推開了門,幾乎是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


    “……賀……賀洲!”


    輪椅上那個男人聽到了聲音,身子一僵,緩緩轉過了頭來。


    邱言至腳步一深一淺,跌跌撞撞地跑到男人的身邊。


    然後猛地把人抱在了懷裏。


    男人愣了一下,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他嘴唇輕輕顫抖著,有些費力地伸出手。


    抱住了邱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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