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這一番行事倒顯得雷厲風行,當真是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嶽陽乃至於張大通、韓琦都有些不太適應,仔細觀來卻又效果奇佳。或許便如他所言,這一切都是手段,自己帶他們以最小代價通過水匪封鎖路段才是目的。但在行事過程中,不姑息奸佞自私之人,又能照顧老弱,已是難能可貴了。


    李岩歎道:“其實都怪我昨日沒有想明白,那個俞歧行在‘楚江盟’絕對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我應該挾持他直到咱們通過了這一段水路再放他走的。若是還有時間,我當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做出更好的對策,隻是情勢緊急,咱們也沒有時間在此間多待,也隻能如此了。戰端一起,我依然去刺殺挾持對方首腦,嶽兄武功最高,拜托你守護正麵,青山、天常分守兩側,不要一味固守,盡量殺傷水匪統領,破其指揮中樞,或能起到震懾作用。”


    嶽陽道:“此時再說其他也無用處,咱們已然盡力,結果如何,也隻能看老天是否垂憫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尋煩惱,你歇一下,免得匪首來了,你擒王不成反被擒可就搞笑了。”李岩也不與他客氣,隻說讓三人輪流戒備,自己入內打坐調息。半個時辰之後,覺得全身內力充盈,想來幾日前虧損的真元終究恢複圓滿,也算為此行增添了幾分勝算。


    李岩走到艙外,見嶽陽與韓琦凝神戒備,張大通不在,應是去巡邏了。李岩對他們點點頭,自己去查看各船的防衛情況。有的人折騰了半夜,倚著船舷睡了過去,更多的人在默練李岩所說的長矛攻防精要,或許他們也知曉,此時多用些功夫,等下活下來的幾率便能大一些。


    寒冬早至,大江之上的凜冽寒風尤顯冰寒刺骨,李岩看著這群並非軍人、卻能為保護妻兒老小而操起武器埋頭苦練的人,心中充滿莫名的敬意。即便之前多有衝突隔閡,他們對他所作所為不能諒解,此時也都拋諸於腦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綴在後麵的幾艘船隻,那是死咬著不肯出錢出力的幾個吝嗇鬼,心中暗暗為他們發愁。但是規矩既然已經定下,若是給他們不遵守規矩的開端,隻怕這個脆弱的聯盟馬上就會分崩離析。無奈之餘,也隻能吩咐韓琦一聲,讓他在可能的範圍之內,盡量照拂後麵船隻一下。


    凜冽寒風中,眾人不是沒有過僥幸想法,隻望水匪們也不願意在這樣的冬日大早上出來劫掠,卻明顯低估了水匪的決心。薄霧漸起,竟有越來越濃之勢,雖然江風浩蕩,卻絲毫未曾影響到,不多時江麵上已是白茫茫一片。乳白色的濃霧向兩邊一分,張大通飛身回來,對李岩說道:“匪寇來了!”李岩精神一振,吩咐眾人戒備。眼看大夥兒都豎起自製的盾牌,架起長矛,自己拔了長劍在手,躍入濃霧之中。轉眼間眾人都聽到幾聲慘叫,李岩回返,劍上血跡淋漓,向嶽陽等人示意情況並不樂觀。眾人隻見他倏忽來去,應是取了幾名水匪的性命,一個個都士氣大振,李岩自不會說破。


    這時對麵濃霧中一個聲音怒喝道:“何方小兒,殺我手下斥候,可敢與我‘惡頭陀’法相一戰!”李岩也不答話,再次躍入濃霧之中。眾人凝神靜聽,始終未聽到李岩發出任何聲音,另一個聲音不斷大呼酣戰,應是與法相交上了手。眾人聽得法相越喊聲音越是淩厲,不禁暗暗為李岩擔心。忽地法相一聲狂喝,聲音半途戛然而止,接著聽到“撲通”落水的聲音。接著又有幾人紛紛喝道“他殺了法相大哥”、“一起上”、“為法相大哥報仇”、“分他的屍”。接著便是一頓乒乒乓乓的聲音,想來李岩已與他們交上了手。


    不多時,又是數聲慘叫,想來又被李岩一一刺死。對麵忽然靜了一下,接著又大聲呼喊起來。李岩又返了回來,吩咐他們說:“全速開船,不用管我!”眾人見他身上盡是血跡,都為他擔心。嶽陽已看到他肩上一處傷當真不輕,說道:“要不然你歇下,我來。”李岩一笑:“沒什麽,一時大意!你護好這裏就成。”轉身又鑽入濃霧中。嶽陽卻知道那絕對不是一時大意,隻怕真碰到對方的硬茬子了。


    “楚江盟”的巢穴應是在江南一帶,因此客商行船皆沿北岸而行,固然是因為護衛人少,如此行舟可以減少接敵麵,另外也考慮到萬一兵敗還可以順勢上岸逃生。嶽陽見李岩如此,不再猶豫,自己也乘了一葉小舟離群而出,守在船隊南側三丈開外,手中持了兩丈長篙,一麵撐船一麵當做兵器。張大通在前、韓琦在後,也是有樣學樣,要在接敵之前,憑借個人武力將對方陣型打亂。


    濃霧中殺聲又起,想是李岩也顧不得許多,隻憑一人之力攪動風雲,力阻對方進襲,好爭取時間。對方起始沒想太多,隻要盡快將他拿下,不料接連傷了數名高手,才知對手不凡。這一次出動的水匪明顯比之前強悍許多,指揮將領也有見識,隻是命精悍水匪協同高手持了盾牌向前壓縮空間,將他牢牢困在船上,另外命人對船隊發起攻擊。


    李岩雖然焦慮,卻也沒有用處。他本就不可能自己阻住對手,濃霧中又不好辨別對方指揮之人所在,在對手以守為攻之下也並無太多辦法,隻能先僵持下去,一麵循隙從盾牌夾縫出劍,一麵尋找對方中軍所在。但對方明顯聰明了很多,除非有驚人藝業的高手使用獨門兵器,其餘人都大多使用長槍短矛,與他對敵自然占盡上風。


    嶽陽護衛的側麵是對方的主攻方向,戰線又長,但他武功自然是在張、韓二人之上,一支兩丈長篙使得風車一般,招式陰陽相濟,剛柔兼具,以他為徑數丈方圓之內,水匪擦著就傷,落水之人無數,皆已失去再戰之力。敵船移動方位欲要避開鋒芒,他卻施展輕功直接跳到對手密集處的船上,仗著武器一寸長一寸強,打得水匪鬼哭狼嚎。水匪首領卻也知曉這等高手不是他們這些烏合之眾可以應對,一麵疏散進擊,一麵發出信號,召集高手前來應對。


    隻是這麽一來,他們與商船接戰時的兵力就有些分散。原以為商船上的人定然是已經嚇破了膽,好容易躲開嶽陽的攻擊,闖過濃霧來到近前,迎接他們的卻是高高豎起的盾牌,以及夾縫伸出的閃亮槍鋒。看著著刺蝟般的商船,他們不由得有了碰上朝廷正規水軍兵船的錯覺。之前有次斥候得到消息,朝廷三百軍兵運送器械經過這一段水域,他們打起了器械的主意,大當家親率千餘人前來,卻被對手仗著器械精良以及這刺蝟般的陣型拖上良久,最後還是聽從二當家的建議,用高手潛入敵船,刺殺了敵軍統軍將領,敵軍士氣崩潰才得取勝。戰後統計,己方強攻時傷亡竟有三百人,數倍於敵的情況下還有了一比一的戰損,現在想起來猶有餘悸。


    饒是如此,一想起來大當家所下的必殺之令,以及破敵後許諾的獎賞,船上的匪首馬臉魏三兒心頭火熱,仗著有幾分武力,縱身躍起,要躍過盾牌防守,衝到敵陣後方打開一個缺口。一直伸在盾牌上不動的長矛猛然向他半空中的身體刺來,魏三兒當真有幾分功夫的,長刀伸出,借力一格,淩空一個翻滾,再落地就是敵船了。長矛也不與他糾纏,收回之後繼續放在盾牌上。這下子魏三兒倒是有些詫異,料想定然是敵人圍上,落地時使了一招“夜戰八方”,用以防止敵襲。果然幾支長矛先後刺來,速度、勁力都是不弱,看著都是江湖人士,手裏卻都拎著一麵盾牌,便如同俞二當家為大當家訓練的親衛一般。他的長刀與第一柄襲來的長矛一格,虎口發麻,長矛已縮了回去,接下來第二支第三支襲來,力道雖然有些弱,他卻早已沒有反抗力氣,被人一矛刺穿肋下。這一下貫入腹腔,眼見是活不成了,臨死前凶性爆發,伸手攥住矛柄,揮刀砍了過去。


    持矛的是一個十餘歲的少年,此時已經嚇呆了,其實他隻要將手裏盾牌一擋就好。開始出手那人一矛刺來,擊落魏三兒長刀,順勢拎起他屍體,擲了出去,登時與另一個躍進來的水匪撞在一起,雙雙向江中落去,持矛持盾守著船舷的護衛隨手刺出,在水匪身上補了一矛,慘叫聲中,隻怕不死也失去了戰力。最開始動手的正是劉十二,他拍了拍手下那個還沒見過世麵、第一次出鏢就殺了人的趟子手於風的肩膀,卻無暇多說,繼續向他處補防去了。


    同一時間,水匪的攻擊全麵爆發了。張大通、韓琦二人不像嶽陽般善使各種武器,手中刀短,好在他們要防護的麵並不太廣,倒也能盡展威風。這麽一來商船與水匪接戰麵便少了許多,倒也能應對一時。隻是他們也都知道,待對方投入兵力逐漸增多,終將填補好船隻間的空隙,那時候才是最艱難時刻。


    李岩在前方對敵,圍攻他的士卒越來越精銳,高手越來越強勁,漸漸將他身周圍得鐵桶一般。他最怕的就是對手隻管防守,那便當真沒轍了,好在終究會有人沉不住氣,在他故意露出破綻時上前搶攻,他便趁機殺傷,直到地上多了十幾具屍體,旁邊還有數名捂著傷處哼哼唧唧的高手呻吟不斷後,周邊之人才絕了攻殺的念頭,反起圍而不攻,拖他到力盡成擒的主意。


    李岩氣脈悠長,又擅於借力,這般強度的戰鬥便是打個一天一夜也未必真力枯竭。隻是再如何借力,自身定然是有負荷的,便是先天高手,真力用之不竭,卻也隻能延緩而不能避免肉體的疲倦。


    眼見已將他困住,周邊軍兵閃出一道縫隙,兩人在前呼後擁中上前,率先一人身材魁梧,生得方麵大耳,李岩卻未見過,另一人正是俞歧行。待到三丈許,先行那人還要繼續前進,俞歧行說道:“大哥,這名少年看著年紀輕輕,武功卻著實不弱,甚或有宗師之威,還是小心為妙。”看來那人就是“楚江盟”大當家“江天王”王天威了。他聞言笑道:“就你仔細。這麽小的年紀就有宗師的實力,當今世上的宗師已這麽不值錢了麽?”話雖如此,顯然他對俞歧行是十分信任,也便停下腳步。


    俞歧行說道:“我查過此人生平,據江湖傳聞,他的過往戰績當真非同一般,最可怕的便是初出江湖不過數月。,起始武功名聲皆不顯著,如今已在天都、流光攪動風雲,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後起之秀沈青衣、連海天不分軒輊不說,對上一些前輩高手也未呈過明顯敗勢。此人可怕或說可敬便在他的進境之速,楚州鹿曉憶《風雲錄》對他這不到一年的武功進境評價為‘生平僅見’,對他的整體初步評價為‘胸懷錦繡、機變無雙’。大哥且看,一群烏合之眾,在他的調整之下已能對抗咱們大軍一時,莫非稱不上一時豪傑麽?”


    王天威本來還有疑慮,此時也說道:“楚州鹿氏向來珍惜羽毛,不肯輕言。鹿曉憶雖隻是小小女子,才名也多有耳聞,想必也不會胡編亂造這些東西。”忽地揚聲說道:“李岩,你若肯降,一切過節既往不咎,你殺了我三弟盧江漢,又殺傷這許多兄弟,我都可以做主一筆勾銷,在我盟內可為三當家,兩人之下,萬人之上,豈不快哉?若是不然,今日我不惜代價也要將你拿下,剖腹挖心、千刀萬剮,祭奠我兄弟。”


    李岩長嘯一聲,反手出劍將趁機偷襲之人一劍刺倒,說道:“你兄弟是人,別人兄弟便不是人。你兄弟被殺你要報仇,你兄弟所殺之人又找誰去。‘楚江盟’行盡傷天害理之事,我已多次親見,要我加入你們再也休想!”


    說著加快招式,連出數劍,周邊圍攻之人趕忙高高舉起盾牌,身體縮在盾牌之後,李岩待要從縫隙擊刺,卻又不可得。他也不惱怒,左掌集聚真力,重重擊在一麵盾牌之上。持盾之人蹬蹬退後數步,一跤跌倒,再不動彈,已被李岩內力震斃。


    周邊人又驚又怒,一麵嗬斥一麵重又圍上。李岩哈哈一笑,還劍入鞘,右腳在地上一搓,方才那人丟在地上的一柄長槍以他右腿為圓心,在地上飛快旋了一周。周邊之人都在防護上路,登時有數人被打斷脛骨,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李岩變戲法一般在槍尾一踩,圍攻之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各自往後退卻,登時與後麵圍上來的人擠成一團。這次長槍槍鋒陡然昂起,刺入後麵襲來一人的咽喉。李岩順勢操起槍柄,一路“破軍槍法”使了出來。


    這一路槍法靜如山林,動如風火,收發猶似雷霆震怒,神出鬼沒難知如陰。多場戰鬥中李岩都是將破軍心法融入劍上使將出來,自有奇效,卻很少當真用槍使出,此刻牛刀小試,竟然絲毫不見滯澀,倒更像是儲水的大壩陡然開閘,水流激射而出一般。長槍招法審時度勢,無情奔流,不見窮盡。


    長槍在戰陣之中本就有極大優勢,當然是非劍所能比擬的。水匪中又沒有那種一人多高的巨盾,守住上麵難以遮掩下麵,李岩仗著槍法精妙,幾個照麵間,圍困他的人個個險象環生。李岩長槍既出,憑著槍身柔韌,攻敵時幾乎全是借敵之力,更沒有了省力一說,一時鋒芒更勝,任誰見到寒芒閃爍都要心膽俱寒。


    俞歧行見勢不妙,再次指揮展開“太乙混天陣”,隻是這次布陣之人的武功就要高妙很多了,幾個照麵之間便又將李岩困住。李岩心知他這邊早得手一刻,下麵的傷亡就會少一些,當即不再留手,長槍抖動之間,如烈火如雷霆,雖隻一人一槍,卻如同千軍萬馬一般,勢要讓敵軍辟易。即便周邊高手仰仗陣法,也被他氣勢所奪,盡皆退後一步。李岩長槍回收,在雙臂間滴溜溜一轉,其徐如林不動如山,空出的雙手結印,同時口吐真言,這一次卻不止是“轉輪法印”,瞬息之間六大手印結畢,“臨兵鬥者皆數組前行”真言念畢。


    圍攻之人都是多年來王天威搜羅的高手,雖見李岩槍法無敵,但既然雙手被釋放出來結印,又能展示多少威力,左右兩側各搶出一人,地上一滾,雙刀同時斬到李岩腰肋之間。李岩臂膀輕晃,長槍分別格開雙刀,兩人見他格擋的槍法雖然精妙,卻明顯不似先前之驚心動魄,都是大喜,其餘人也都眼力不凡,看了出來,紛紛上前搶攻,在“太乙混天陣”的催發之下,各種兵刃勁風呼嘯,威勢赫人。


    與此同時,李岩法印盡數完成,明淨琉璃之力、震懾心魂之力、操控軀體之力、內外伏魔之力,隨著雷震一般的真言盡皆釋放出來,方圓數丈之內盡皆受到影響,高手尚可支撐一二,普通水匪頓時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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