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庸瞥了元熙一眼,沉著一張臉,死活也不肯站起來。就好像他一站起來,便是對蘭玉感情的不忠一般。


    元熙指著他,斥道:“你是誠心想氣死太後跟皇上是不是?”


    成庸別過臉,倔強的哼了一聲。


    “要跪,別跪在這兒,跪倒太陽底下去。”


    元熙話音未落,成庸便撐著膝蓋站起身,拍拍塵土,又跪到太陽底下去了。


    “你!”元熙氣的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令兒扶著她的腰道:“主子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他喜歡跪,就叫他跪,誰也不許給他飯吃,不許給他水喝!”元熙指了指衛成庸:“你真不識好歹。”


    成庸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長長的歎了口氣。


    昨天夜裏,他想了整整一宿,其實到這會兒,他已經不恨先帝了。他恨的是命,若老天讓他遇見的第一個人便是宬香公主,或許他們會很幸福的。


    隻可惜,老天爺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讓他人生中的第一個人是蘭玉。自來的聚少離多,讓這份本就單薄的愛意多了幾分倔強和幻想。偏偏蘭玉的命運又是那麽悲慘,給他的感情又蒙上一層悲壯的色彩。


    其實宬香公主也沒什麽不好,人長得漂亮,性情又直率,同蘭玉相比,隻是少了幾分書卷氣,更多的是一股天真爛漫的驕縱。她是天之驕子,先帝的掌上明珠,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妹妹。就是這樣一個人,願意屈就自己,委身於他這個沒有功名,甚至不愛她的男人。


    一次一次的包容自己對她的冷落和無視,這恰是她對自己一份默默無聲的愛啊!


    成庸揉了揉眼睛,太陽的光芒已經刺得人睜不開眼。


    宮女內監們從長廊裏經過,偶然有人偷偷看他,但很快就會受到掌事嬤嬤的嗬斥。再過一陣子,那些個宮女內監從這兒路過的時候,便視若無睹了。


    ……


    “什麽?他還跪在宮裏?”宬香端著一杯清茶,詫異的望向寶曦:“是母後在罰他嗎?”


    寶曦搖搖頭:“不是,聽說是皇後娘娘把大少爺痛罵了一頓,還說了許多道理。皇後娘娘說說,若是大少爺想不清楚,就罰他一直跪著不許起來。”


    “所以,他就從昨天跪到了現在?”宬香放下茶碗,不禁笑笑:“他倒是威武不能屈,也難怪了,他心裏恨我,恨我父皇,恨整個兒楚宮。他才不會向皇權低頭認錯呢。”


    “所以皇後娘娘就要他跪到太陽地裏去了。”寶曦垂手立在一旁:“公主,您瞧瞧外麵,大太陽都快把人曬暈了。大少爺已經跪了一整夜了,身體能承受的住嗎?皇後娘娘還說,不許人給他送吃的送水,您看天氣這麽曬,豈不要把人曬中暑了?”


    宬香凝神望著寶曦,外麵的日頭確實刺眼,正因為如此,沒到正午,她從來都不肯出門去的。


    “奴婢知道,大少爺傷了公主的心,公主怨恨他,也是理所應當的。”寶曦慢慢垂下了頭。


    宬香一撐椅子,猛地站起來:“寶曦,拿上傘,我們看看去。”


    宬香抓著一把紙傘,撐在頭上,快步跑到北宮附近的回廊裏。太陽把大地照耀的發白,一個孤零零的影子倔強的撐在那裏。宬香咬咬嘴唇:“這個強牛,假裝認個錯,對他來說有那麽難嗎?”


    “公主,大少爺的性情如此啊。”


    宬香快步跑過去,將一柄紙傘撐在成庸頭上,替他遮蔽了一片陰涼。成庸慢慢抬起頭,看見的是宬香公主半酣慍色的小臉兒,她的鼻尖兒上還掛著汗珠兒,想必是天氣酷熱,她一路跑過來的。


    “公主,您這是……”成庸慢慢伏下身軀:“學生擔不起公主如此厚待。”


    “你!”宬香咬咬嘴唇,他對自己又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宬香沒有怪他,依舊撐著傘,站在成庸身前:“衛成庸,你可不要以為本公主還在乎你,本公主怕你死在這宮裏,讓衛家斷了後。”


    “公主的恩德,衛成庸沒齒不忘。”成庸拱手一拘禮,淡淡的說道。


    宬香凝著他,許久,悄悄抹起眼淚:“衛成庸,我到底哪裏不好了?你這麽討厭我?”


    “學生不討厭公主。”平心靜氣後的成庸,越發後悔先前對公主的衝撞了:“學生隻是……”


    “隻是什麽?隻是不喜歡我?”宬香揉揉眼睛,望著他。


    成庸低下頭,不肯定,也不否認。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喜歡我了。說起來,你本來是能夠高中三甲的,但因為我的緣故,你連恩科都不想去參加了,是我害了你,就算我對不起你了。”宬香擦去眼角的眼淚,道:“你起來吧,去跟皇上和皇後認個錯,我回頭就去跟母後說,我不嫁給你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嫁人,隻想留在宮中侍奉太後。你安安心心的回家去,本公主以後再也不會糾纏你了。”


    “公主……”成庸跪在公主身前,詫異的望向宬香,有些失語。


    “你別這麽感激涕零的看著我,我也不求你感激我。之前是我求父皇把我嫁給你的,可我真的不知道你當時愛慕蘭玉小姐。我現在知道了,還不算晚,你心裏有蘭玉便有吧,你最好記掛她一輩子,也算對得起我今天為你做的一切了。”


    宬香衝寶曦招招手,寶曦低著頭蹭了過來:“你去紫宸宮回皇後娘娘一聲,就說衛成庸已經想通了,本公主放他回去。”


    “是。”寶曦福了福身子,三步一回頭的去了紫宸宮。


    “公主不必替學生求情,學生借著三分醉意,衝撞了公主,是學生的過錯,學生該罰。公主的好意,成庸心領了,成庸不敢奢求公主原諒,就讓成庸跪在這兒,就算為衝撞公主贖罪了。”成庸說罷,又低著頭,跪坐了下去。


    宬香咬咬嘴唇,伸手去扯他的衣裳:“你怎麽這麽倔強呢?叫你走你就走啊!?我母後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兒,你非要鬧得滿城風雨嗎?你非要讓衛府為你的莽撞受到牽累嗎?你還不快點兒走!?”


    “公主……”成庸欲言又止。


    望著宬香公主,成庸心裏竟湧動著一股暖流,不知怎的,突然想抱抱她,把她臉上的眼淚拭去。宬香是個好女孩兒,可他卻傷害了她。


    寶曦去了一會兒,又愁眉苦臉的跑了回來:“公主,皇後娘娘說,請公主回去,這是衛府的家事,不勞公主插手。公主,怎麽辦啊?”


    成庸亦聽見這話,跪直了腰杆兒,道:“公主回去吧,這大太陽地裏,別把公主曬壞了,臣草芥之質,不比公主金枝玉葉,公主無需掛心。”


    “皇後不叫他起來?”宬香轉頭望向寶曦:“本公主求情也不管用嗎?什麽家事?不就是一樁不合心意的婚事引出來的嗎?本公主不嫁了還不行嗎?”宬香扯扯衛成庸的衣裳:“衛成庸,你回去,皇後那裏,自然有本公主去說。”


    成庸依舊跪著,而且唇色有些發白,宬香有些心疼道:“寶曦,你快把他拉起來。”


    寶曦上前拉扯了幾下,成庸依舊不肯挪動,板著一張臉,好像一張葉子牌。


    “大少爺,你這是何必呢?公主都說了會幫你解釋的,你就別這麽倔強了。要是把事情鬧到太後跟前兒,衛府能有好果子吃嗎?”


    寶曦實在扯不動成庸,無奈的束了手,望向宬香。


    “你已經跪了這麽久了,再跪下去,你的膝蓋還要不要了?!”宬香使足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把成庸拽起來,好像他一雙腿已經在青磚地上落地生根一般。


    “公主不要再為學生費心了,學生就是跪死在這兒,也要繼續跪下去。”


    成庸的一番話把宬香氣的直跺腳,從前怎麽沒發現呢?衛成庸竟然是頭強牛!


    “衛成庸!你真是……你真是又臭又硬!”宬香指著他的臉:“你到底起不起來?”


    成庸伏下身,衝宬香磕了一個頭:“學生不能起來,請公主恕罪。”


    宬香咬咬牙齒,又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起不起來?”


    “學生不能起來。”成庸毫無半分感*彩的重複了一遍。


    “好!好極了!”宬香點點頭:“你不是喜歡跪嗎?本公主倒是還從來沒有跪過這麽久呢,我倒要看一看,這長跪不起是什麽滋味。”


    宬香一撩裙擺,伏身跪了下去,同成庸跪了個並排。一把紙傘如翩躚的蝴蝶,輕飄飄的落進了花叢中。


    寶曦一見宬香也跪下了,生怕把這事鬧到太後跟前兒去,忙伏身拉扯宬香:“公主,公主快起來吧,這地上硬,天氣又曬,公主當心中暑啊!”


    宬香倔強的推開了寶曦,推開了她撐在自己頭上的那柄傘:“你去問問皇後娘娘,看她到底要衛成庸跪到什麽時候。你還告訴她,不管她要衛成庸跪到幾時,本公主都陪他跪。”


    “公主,您這是何苦呢?衛成庸實在擔待不起公主如此厚愛啊!”成庸說著,伸手去攙扶宬香。宬香本想順勢把他也拉扯起來,但成庸卻沒有半分要起來的意思。


    宬香一咬嘴唇,伏身又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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