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審了太後一眼,沒有說話。


    太後見元熙不說話,便伏身去元熙懷中搶奪孩子。容湛自然不會允許太後帶走昱兒,往前一閃身,擋住了太後的手。


    太後一搡:“皇帝,哀家把你養得這麽大,難到就是為了讓你今日這麽忤逆哀家嗎?”


    母親雖然發怒,但容湛也好不退縮,硬是一步也不讓:“母後,若母後所作所為合乎情理,朕自然不會忤逆母後。但倘若母後強人所難,硬是要與她人找麻煩,朕就萬萬不能從命。”


    太後捫心自詡,她決定親自教養皇子是處於一片好心,卻被容湛這樣詬病,不由自主的帶了些薄怒:“怎麽,你說哀家是故意找皇後的麻煩?難道哀家是太皇太後那樣的毒婦嗎?”


    令兒悄悄瞥了一眼,從一個母親手裏搶奪孩子,這不就是毒婦嗎?


    隻是容湛不敢這樣說太後,他隻能攔住太後的手:“母後多心了,朕並沒有這樣想。朕隻是覺得母後應該推己及人,您自己都不願意被人奪走孩子,又何必要奪走元熙的孩子呢?更何況她還救過母後。”


    太後愣了一下,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容湛:“皇上的意思是,哀家恩將仇報?秋雨!”


    太後喝了一聲,叫過身後的一個宮女:“你說,你跟皇上說!看哀家是不是恩將仇報!”


    秋雨偷眼瞧了瞧容湛,低下頭,小聲說道:“回皇上的話,您是誤會太後了。太後並非要搶奪皇後的孩子,而是希望更好的教育皇子。大楚的後宮從來沒有生母教養皇子的規矩,太後也是按照祖宗規矩辦事,太後她老人家是出於公心,而不是私心……”


    “別說了!”容湛低聲喝道:“這樣的話,朕今天已經聽過至少三次,耳朵都快摸出繭子來了。朕聽夠了,誰若是再敢說一次,朕就將她罰去浣衣局。”


    浣衣局可是個苦地方,一年三百六十日,無論冬夏,一雙手都要泡在水裏,而且一輩子也別想熬出頭。秋雨登時住了口,默默退到了一旁。


    容湛轉過身:“母後,朕不管您是公心還是私心。朕最後再說一次,昱兒要留在紫宸宮,由皇後親自教養。祖宗若是沒有先例,朕就開這個先例。朕說話,一言九鼎,絕不更改。”


    “皇上!”太後凝著容湛,半晌說不出話。


    自己的這兩個兒子,太後無論哪一個都拗不過,先是六爺容潤不顧世俗,不顧禮儀,偏偏要迎娶一個拋頭露麵的商人小姐做王妃,後者又是皇帝因為寵愛皇後,違逆祖宗成法。


    太後盯著容湛,容湛也盯著太後,兩下裏針尖麥芒,旗鼓相當,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太後,皇上,這有什麽好爭的呢?”元熙溫然笑道:“太後娘娘想代替臣妾照顧昱兒,是大楚的規矩。皇上要臣妾親自教養昱兒,是出於對臣妾的信任。其實太後也好,臣妾也罷,說到底,大家都是為了昱兒的前程著想。太後娘娘疼愛昱兒,這是有目共睹的事,皇上何必為此跟太後娘娘賭氣呢?”


    容湛回過頭,略有些驚訝:“元熙你?”


    太後是個倔毛驢,得順著毛捋。聽了元熙的話,心裏便順意了許多:“還是皇後識大體,皇帝,哀家看,皇後要比你懂事的多。”


    元熙審了一眼,含笑道:“北宮也好,紫宸宮也罷,不過是想讓昱兒住得舒心習慣。太後,不如這樣吧,我們來看看昱兒自己的選擇。昱兒若是願意跟太後走,臣妾從此也不強求了。”


    太後微微垂下眼:“也好。”


    太後心裏暗自發笑,這孩子已經叫她照看了半日,而皇後這個生母卻才剛抱了一小會兒。孩子當然對自己更加熟悉,皇後這樣說,八成是知道自己拗不過大楚後宮的規矩,想給自己找一個體麵的台階兒下。


    元熙對孩子輕聲道:“來,昱兒,讓皇祖母抱。”


    太後接過孩子,隻對視了一眼。那小皇子便將眉毛擠了擠,嚎啕大哭起來。孩子一哭,便哭得滿臉通紅,喘息不定。太後講孩子抱住,輕輕拍打,哼唱兒歌,不管怎麽做,這嬰兒就是不順自己的意。好像跟自己很陌生,完全不認識自己一般。


    隻半晌,太後就被孩子哭得一腦門兒的汗。叫了千百聲昱兒,可孩子就是左扭右扭的不肯配合,好像太後懷裏有刺兒似的。


    容湛見孩子哭得聲音嘶啞,心疼不已,忙接過孩子,送到元熙懷中。元熙懷裏抱了一小會兒,孩子就漸漸安靜下來。小腦袋緊緊貼在元熙的心口,好像在聽她心跳的聲音。


    “這……”太後瞠目結舌:“這怎麽會這樣?上午哀家帶昱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他明明很乖……”


    “母後,昱兒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朕看您老就不必再強求了。”容湛伏下身,在昱兒的小臉上摸了摸。孩子哭的滿臉燥熱,正縮在元熙懷裏呼呼喘息。


    “這……”太後皺著眉,一時無法接受現實。剛才還不是這樣的,她抱著昱兒的時候,昱兒明明很乖巧,還會衝她笑呢,怎麽才一個多時辰,就變得像不認識自己了一般?


    元熙看了容湛一眼,道:“太後娘娘還要再試嗎?”


    這是昱兒,不是送出宮的旻兒,兩個皇子雖然一母同胞,但性情還是有所差別的。旻兒不怕生,在哪兒都能睡得著,可昱兒就不同了,除非讓他感到安全,否則他是不會乖乖就範的。


    太後皺皺眉,這麽小的孩子哭成這樣,她看著也是心疼,就算再想要爭奪皇子的撫養權,也不能硬來。若是昱兒在自己宮中,天天哭鬧,豈不要把孩子給累著了?若是哭傷了心肺,豈不是從小就要落下一個病根兒?他是大楚的儲君,理應身強體健的,可不能從小就是個病秧子。


    元熙溫然拍著昱兒的背,道:“太後豈是,昱兒這麽小,怕是離不開臣妾的。若是貿然抱到北宮去,恐怕昱兒會哭個不止,這麽小的孩子,可經不起長長久久的哭。依臣妾的意思,還是把昱兒暫時先留在紫宸宮吧。等昱兒大一些,能上書房了,便有皇上親自教習,太後也可以放心了。”


    容湛扶過太後的手道:“母後的一番心意,朕跟皇後都心領了,昱兒太小,還是讓皇後親自照顧他的好。母後放心,皇後識大體,絕不會把昱兒給慣壞了。”


    太後抱不走昱兒,心裏也有些失落,但她的本心也是希望把皇子照顧好,並不是真的要與皇後作對。生母不得親自教養子嗣,這是大楚曆代的規矩,太後想親自教養蕭昱,也是出於折中考慮。


    再說,皇後那麽年輕,連她自己都才剛成人不久,又怎麽會懂得如何照顧孩子呢?隻怕是初為人母,事事都沒有經驗,對孩子照顧不周全。而自己就不同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稱帝封王,身強體健。皇後就算再細心,又怎麽能跟自己相比呢?


    太後的一切都考慮很好,隻是沒想到,昱兒一到她的懷中就會嚎啕大哭。


    太後愣了一陣,莫非她真的老了?或者跟這個孩子沒有緣分?心下裏忽然湧動著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太後凝著眉,失魂落魄的盯著皇後。


    為什麽這孩子一交給她抱,就一點兒哭聲都聽不見了呢?她原本以為皇後不會照顧皇子,才這般拚命地爭奪昱兒,但現在看來,她才是那個最不會照顧皇子的人,連小孩兒的啼哭都止不住,還談何照顧皇嗣呢?


    “母後,您沒事兒吧?”容湛見太後有些沒魂兒,便攙住了她。


    太後搖搖頭,心裏忽的一陣失悔。事情本不該變成這樣的,她是出於一片好心,是對昱兒的一片好心呐!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皇後的心裏一定把她恨死了,自己在皇後的眼中,一定已經是一個忘恩負義不識好歹的老太婆了吧?


    太後慢慢抬起頭,看了容湛一眼,或許連容湛心裏都是這樣想的。


    太後有些委屈,擺擺手。


    “哀家是……哀家……”


    太後無語凝噎,現在這個情形,無論她解釋什麽,都是解釋不清的吧?


    “皇帝,哀家有些累了,你送哀家回北宮去吧。”


    容湛默然無語,跟在太後身旁,背著手,徐徐踱步。


    太後也不知說什麽,隻是時不時的偷看容湛一眼。暑氣漸漸退去,幾場雨後,風也變得涼爽起來。吹在臉上,清新舒適的感覺。隻是這母子二人,心思一個比一個沉重,誰也輕快不起來。


    “皇帝,其實……”太後徐徐張開嘴。


    “母後,這件事還是不要再提了。”容湛握住太後的手,低頭凝視著她。


    太後望著容湛的臉,他的神情很像他的父皇,儒雅又不失強硬,時刻透著一種不容質疑的姿態。太後被他一句話噎住,再想解釋,容湛已經鬆開了她的手,走到前麵去了。


    太後回頭望了小宮女秋雨一眼,話語間有些哀婉:“秋雨,你看皇上,是不是在生哀家的氣?”


    秋雨看了容湛一眼,慢慢低下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肯定是生氣了。但同著太後,又叫秋雨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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