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些年太妃如何的一步步淡出朝政視野,但太妃終究是太妃,不隻是地位身份。


    當年陛下年幼,皇室垂危,也全靠著太妃一手支撐著啊!


    此時此刻。


    孝懿太妃緊緊的握著李不悔的手,終究是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其實來之前,太妃就已經想的很清楚了。


    這些年雖然人在並州,遠離朝堂,但對於長安的關注卻從未鬆懈過。


    因為不敢怎麽說,她都是這個帝國唯一的太妃啊,有些事情必須要她來平衡。


    孝懿太妃對於李不悔本來就沒有什麽偏見,相反,她一直都很心疼李不悔,而且兩人之間的淵源也不低,畢竟是國柱之女。


    隻是,這件事上,太妃並不是為了偏袒某個人。


    她的立場十分清晰。


    那就是,皇室穩固朝堂穩固才是第一位。


    眼下青憂馬上回歸,陛下態度又是如此的鮮明無比,仿佛隻要李不悔稍稍過分一點,就絕不輕饒。


    但。


    隻要李不悔就此退讓了,然後就一切風平浪靜了嗎?


    根本沒這麽簡單!


    李不悔一旦退讓,朝中的元老派一旦失勢,立馬就會有人趁著這個平衡被打破的時間點跳出來搞事情。


    權謀爭鬥之中,從來就沒有什麽退讓之說,退讓就是落敗。


    不可能會有握手言和,你退一步,對麵勢必會進一步,進一步就會擴大優勢,然後隻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徹底將退讓的那一方踩死!


    而這,卻恰恰是太妃最不想看的。


    所以啊,現在李不悔弱勢了,哪怕太妃和帝後之間的淵源再深厚,她也必須站在了李不悔的這邊,去鞏固新的平衡!


    李不悔是不可能升任帝後的。


    但趙安泰也絕不能因為李不悔的這一次退讓,而後徹底失去未來話語權。


    新臣派鋒芒畢露,元老派迂腐保守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但這種新老交替絕對不能大考闊斧的來。


    當然了。


    太妃剛剛說了不少陛下的不是。


    那是因為隻有她敢說,隻有她有資格說。


    但話說回來,陛下真的做錯了嗎?


    也不是!


    陛下的意誌是絕對沒錯的,老臣肯定是要為新臣讓步的,隻是陛下太過於強勢了。


    最重要的是,以陛下當今的威望和手段,他完全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強勢,可以秋風掃落葉般大刀闊斧的革新的。


    沒人敢說筆下的不對。


    也根本動搖不了漢土的根基和長安的朝局。


    甚至從長遠意義上來說,這是絕對的利大於弊的,隻是,有些人會被過分的犧牲了。


    那些個元老們會無情的清退,甚至牛馬一生卻到頭來落了個身後罵名。


    陛下不會顧及他們,也沒必要顧及他們。


    但。


    太妃不行。


    她對朝中老臣是心存一份感激和憐憫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陛下能仁慈一點,能寬厚一點,能人情味多一點。


    而這,也正是太妃這一次回京的最大使命。


    總之一句話,長安不能亂!


    車子不急不緩。


    過長安中軸大街朱雀大道,入承天門,最後進入了未央西宮。


    一路上,孝懿太妃唏噓感歎。


    毫無疑問,她十分敬畏陛下,也萬分感歎陛下的功績,大漢在這短短二十多來取得的成就,是過去近千年都無法比擬的。


    這個盛世太偉大了,偉大了顛覆了所有老派的認知!


    回歸西宮。


    李不悔將未央宮的掌權之位讓出了,大小事宜全部請示,孝懿太妃也不推諉,這個時候需要她的聲音。


    下午。


    一道懿旨發出。


    長安諸部司所有一品以上大員全部出席在了未央西宮。


    孝懿太妃借著部署迎接帝後的契機,提了幾句言外話,說的不算明顯,但也是實實在在的肯定了李不悔這幾年的功績和長安老臣們的勞苦功高。


    這顯然是一種態度的明示。


    基本上是將這些日子以來並不明朗且人心惶惶的長安朝堂定了個基調。


    有人歡喜,有人慶幸,也有人心有不甘。


    但,這就是朝堂。


    入夜。


    西宮設宴。


    李不悔領著趙安泰,許心甜帶著趙安平,唯獨烏庭芳孤單一人。


    到底是三代同堂,皇族帝王家也是一樣,孝懿太妃很高興,尤其是趙安泰一口一個皇奶奶的喊著,笑的那叫一個慈愛啊。


    用膳之前,西宮臨時安排了遠程視頻通話設備,連線上了遠在中土世界的趙元開。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熱熱鬧鬧。


    有些落寞和不太融入的烏庭芳不禁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也真的應該嚐試著轉化一下身份角色了。


    ……


    與此同時。


    宰相府。


    張居正身為內閣首輔,內治首臣,素來都是朝堂表率,尤其是陛下不在漢土的這幾年,為官更是兢兢業業謹言慎行。


    他的生活素來簡樸。


    但今晚,卻破天荒的吩咐府內後廚多備了幾個菜,還拿出了存了好幾年的老酒,自酌自飲的時候還來了幾句戲腔。


    下午在未央西宮的時候,他聽到了孝懿太妃的那些話,就等同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了。


    他知道太妃回京是為了什麽。


    也知道那醞釀已久似乎要席卷整個朝堂的大風浪就此消融了。


    這是好事,也是幸事。


    盛世太平時期,安穩才是第一位,動不得重刀了啊。


    ……


    中土世界。


    西天域。


    臨水戰區行宮。


    剛剛結束和未央西宮通話的趙元開負手而立,身後的龍案上擺著幾份文件,寫的都是孝懿太妃回京的一係列匯報。


    包括哪些人去迎接,太妃在西宮又說了什麽話。


    而此時。


    青憂已經乘坐專機,在回歸漢土長安的路上了。


    老實說。


    趙元開很意外。


    李不悔主動邀請孝懿太妃這一事,讓他意外。


    恭迎太妃之時也帶上了許心甜和烏庭芳,同時是意外。


    最重要的是,太妃在西宮召見長安諸部司,講的那些話更是讓趙元開意外。


    太妃是在偏袒李不悔,卻,隻字不提青憂!


    不管怎麽說。


    長安朝堂聯名上書一事,確實是惹怒了趙元開。


    之前亂七八糟的密折一堆,以及漢土朝堂新舊矛盾衝突也是讓趙元開很是煩躁。


    前後一累加,趙元開直接下令,要以最大的聲勢恭迎帝後歸位!


    這是第一步!


    目的就是重新確定帝後的威望。


    而事實上,也是確實如此,漢土普天同慶,沒人在乎李不悔這些年所謂的勞苦功高不容易。


    勞苦功高和越位覬覦這兩個極端定性,其實隻在趙元開的一句話。


    毫無疑問,趙元開給了後者。


    但趙元開也沒有急著要清洗長安朝堂,因為沒必要,因為隻要他的一個態度,漢土會就立馬反應自行調整。


    隻是。


    很顯然。


    太妃的種種行徑是在阻撓趙元開的意誌效應。


    趙元開想要看到的,就是長安小亂,然後從混亂之中進行自我調節,走向新的平衡。


    而太妃明顯不希望長安亂。


    所以。


    趙元開不太高興。


    這時。


    司禮監吏員叩門,請示:


    “啟稟陛下,漢土來電,太妃請求和陛下通話。”


    “接過來。”趙元開頷首。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之前西宮設宴之時,礙於場麵,所以說的都是家長裏短,但趙元開知道,太妃需要給他一個解釋。


    電話接進來。


    趙元開聲音有些冷淡,道:


    “太妃,進來身體可好?”


    “承蒙陛下掛念,哀家在上郡一切安好。”那邊回道。


    趙元開沒說話。


    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氣氛有些微妙。


    “陛下是在怪罪哀家麽?是覺得哀家今日在西宮過分染指朝政了。”那頭主動說道。


    第一句話是詢問。


    第二句卻是肯定語氣,似乎是主動認錯。


    趙元開依舊是沒有說話。


    那畢竟是太妃。


    “嗬嗬……”那頭輕笑,帶著三分自嘲口吻,些許無奈。


    而後,語重心長道:“哀家知道陛下一定會不高興的,但,哀家不得不這麽做。”


    “怎麽個不得不法?”趙元開冷聲。


    “陛下應是覺得長安老臣過於不安分,甚至是阻礙國朝發展了,香妃娘娘也過分越位了,可是哀家不這麽覺得。尤其是香妃娘娘,哀家有一說一,這幾年陛下無心漢土,長安朝堂若是沒有不悔,也許早就亂了。”太妃說道。


    這話一出,趙元開不高興了,冷哼:


    “朕的朝堂,不會亂!”


    很強勢,毋庸置辯。


    那邊,太妃笑了,道:


    “陛下,亂的不是秩序,而是人心啊。”


    亂的不是秩序,而是人心。


    這話……讓趙元開愣住了。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陛下覺得那些老臣在抱團,在拉幫結派,甚至在其位不謀其政,但事實上,當真如此嗎?哀家不這麽覺得,這幾年新臣鋒芒畢露,銳意進取,長安新貴層出不窮,當真又人被打壓了嗎?並沒有!”


    “但人就那樣的,人總是會不知足的,有人看見徐玄安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就覺得自己也可以。也有人看見了蘇尚書從商造富一方直接官登一品,覺得那也是常態。還有人分不清什麽是年輕氣盛,什麽又是自大自負。”


    “總之,漢土不是當年,陛下也說過,要永遠相信的製度,而不是人!”


    “陛下還說,可以不拘一格降人才。”


    “但,總有人是非不分,將個例當做常態,將破格當應該。”


    講到這兒,那邊的孝懿太妃突然間停頓了,沉默了。


    趙元開也沒有說話。


    其實太妃說的確實沒錯。


    仔細想想,漢土朝堂這些年雖然風言風語不斷,卻也沒真的有什麽出格的事情。


    唯一算起來的,就是這一次的聯名上書。


    新老交替是必然的。


    但仔細想想,也確實不應該這麽著急。


    “陛下,哀家方才說,長安若是沒有不悔這孩子,亂的是人心。也許陛下從來都考慮過和意識到,事實上,長安老臣這些年一直都是惶惶不安的。”


    “而終結或者說安撫這種惶惶不安的情緒,正是因為不悔,因為國柱王這麵大旗這棵大樹。他們聚攏在這棵大樹之下,獲得了些許的慰藉和安穩,會覺得陛下不會那麽的無情對待他們。”


    “但這在陛下看來,卻是一種抱團,可陛下不能忘了,定罪或者是定性一個人的,應該論跡不論心。”


    “國策在先,吏治更迭需要一個周期,這本來給老臣的一種保障,是對於製度的一種保證,但似乎,這個國策並沒有權威性。”


    “陛下啊,老臣們怕的不是退位,而是不體麵的退位啊。”


    “今日哀家在西宮說的那些話,陛下應該也知道了,也應該會不高興,但哀家還是想要說,哀家這一次隻是希望能提那些勞苦功高的老臣們求一個體麵,這個體麵是陛下給的,也是國柱王這麵大旗賦予的。”


    體麵。


    趙元開長舒了一口氣。


    誠然,太妃說的句句在理。


    這些年,老臣們確實太惶惶不安了,你可以說他們倚老賣老,也可以說他們是被後輩們過分衝擊之下的自我保護。


    沒人敢違背原則,這是絕對的。


    但,也沒人希望自己這麽不體麵的告退了。


    他們簇擁在國柱王這麵大旗之下,隻是希望陛下能看見他們的勞苦功高,希望陛下動刀子的時候,能慢一點,柔一點,讓一切不顯得那麽的難堪。


    趙元開不否認這些,但依舊是冷聲,反問了一句:


    “那李不悔呢?她哪來的膽子覬覦帝後之位?”


    這話一出。


    那頭的太妃卻沉默了。


    許久,一聲長歎,而是反問了一句:


    “陛下,覺得泰兒這孩子怎麽樣?”


    “呃……”


    趙元開愣住了。


    泰兒?


    咋一問,他卻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因為他似乎不怎麽了解趙安泰,印象是模糊,相處的機會也很少。


    “泰兒很好,很聰明,很努力,也很謙遜知禮。”趙元開想了想,如是道。


    仔細想想,也確實挑不出毛病來。


    不管是自己的接觸,還是朝野內外的風評,都是無可挑剔的,而且這不是假象。


    而這突然間,趙元開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


    “嗬嗬……陛下,國柱一門自封王以來,從來無愧於漢室。不悔其心如何,陛下不要看她,要看泰兒,因為那也是陛下的親骨肉,是漢室的長皇子啊!”太妃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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