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刺骨,把言卿吹得流淚,她悄悄默念,女神對不起,我把你送給老公的玻璃球砸壞了,真不是故意的。


    你一走了之,對他實在太殘忍,他如今這樣又可憐又變態,你要是知道,會不會心疼。


    言卿壓下心頭的酸楚,歎了口氣,收斂心神接著往下爬。


    她很有自知之明,霍雲深再慘,也能輕易讓她玩兒完,還是抓緊時間快跑比較實際,不然真被逮到,慘的可就是她了。


    言卿抓著床單搖搖晃晃,單薄的身體叫冷風來回橫穿,她手指發麻,行動自然變得遲鈍,還得邊逃邊留意樓上,唯恐大boss現身。


    問題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剛下到二樓和一樓中間,悚然聽到上麵敞開的窗口裏傳來動靜,霍雲深擰開了門鎖,她心都揪起來,本能地加快速度。


    霍雲深眨眼間衝到窗邊,臉上深重的恐懼讓人窒息,他短促喊了兩個字,聲音完全扭曲變調,被風撕裂。


    隨著他的反應,閔敬帶的人行動迅捷,從各個不起眼的隱藏處疾奔向樓後,言卿暴露在各種亂晃的燈光裏,無比崩潰,手禁不住一滑,床單脫離控製,她連驚叫都來不及,無助地直直往下跌。


    完了要死了!女神!求你墊我一下!


    言卿最後一眼看向三樓,窗後的人影早沒了,她以為肯定要後腦著地的時候,出乎意料地重重摔在男人劇震的胸膛上。


    ……不是女神,是女神她老公。


    霍雲深的吐息粗重到不忍聽,他用身體把言卿接住,喉嚨裏哽出近乎淒厲的氣音,緊擁著她不放。


    言卿劫後餘生,頭腦一時格外清醒,頓悟了。


    跟霍雲深哭鬧講理都沒用,他最怕的是什麽?他最怕“卿卿”死。


    她假裝癱軟,讓霍雲深放鬆警惕,找準閔敬靠過來的時機,奪下他裝飾在胸前口袋的一支鋼筆,飛速拔掉筆帽把尖頭對準自己動脈,厲聲說:“霍雲深!你有完沒完!是不是我死在你眼前,你才能放過我!”


    霍雲深去搶她的鋼筆,她跌撞往後退,隻要能遠離他,不惜在地上滾得滿身塵土。


    黑夜裏,霍雲深全身僵滯,定定地凝視她。


    他掏空了心去愛的人,把他當成洪水猛獸,用利器逼著自己要害,拿生命做威脅,強迫他放手。


    言卿豁出去了,握著筆往皮膚裏紮。


    對待偏執狂,就得狠下心用最極端的方法,成敗在此一舉!


    銳痛即將襲來的一刻,霍雲深潰敗大吼:“不準弄傷!我讓你走!”


    言卿心率飆升,可不敢信他,筆尖仍然頂在那裏,一刻也不耽擱地爬起來,按來時路倒退著往後走,她警惕盯著霍雲深,生怕他變卦。


    每一秒陌生的對視,都在輾軋霍雲深的心髒。


    她退到安全距離,立馬回身,纖軟瘦弱的身影眼看著要消失在居民區門口,霍雲深受不了這樣的畫麵,克製不住向前追,又生生忍著停下。


    “深哥……”閔敬從初中在學校時就跟著霍雲深混了,仍沒膽子擅自多說。


    霍雲深一眨不眨看著她走的方向,嘶暗開口,“給我把車準備好,再安排一輛出租車接她,不管她想去哪,送她去,別讓她害怕,還有,”他字字狠戾,“查清楚這三年!”


    閔敬立即點頭,把用袋子封好的長發遞到他手裏,不敢說是拽來的,心虛道:“……我在雲卿背上撿的……不過就算驗了,她應該也不會接受。”


    霍雲深淬冰的視線刮過他,把頭發緊緊握住。


    她親手解開了僅屬於他們兩個的打結方式,卻毫無所覺,一心認定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霍雲深閉上眼,雙手骨節攥得青白,一遍遍命令自己。


    別疼,別害怕,卿卿不是不要他,她隻是……把他忘記了。


    言卿一口氣逃出小區大門,不敢停下,沿著路燈昏黃的窄街繼續衝,跑得渾身冷透時,後麵有車聲響起,她以為是霍雲深反悔追來了,恨不得插根翅膀跳上牆頭,餘光一看,竟是輛空的出租車。


    司機是個麵善的中年女人,把車減速,關心問:“小姑娘,你沒事吧?要去哪?正好我快收工了,送你一段,這附近不好打車。”


    言卿一身髒兮兮站在空蕩的街邊,一下子鼻酸想哭。


    她父母都不在了,也沒有別的家人,剛回國,僅有安瀾算是朋友,這麽大的海城,她就孤單一個,還被霍雲深欺負。


    她蹭蹭泛紅的眼睛,手腳冰冷地坐進車裏,忐忑說:“這邊太危險,我們快走!”


    司機格外配合,一腳油門出去,開上燈火通明的主街,言卿僵著身子好一會兒,才漸漸被鮮活城市帶來的安全感包圍。


    她爭分奪秒,先回到家裏的老房子把隨身行李帶上,馬不停蹄趕往乘風視頻。


    路上司機問:“天還沒亮,那樣的地方不關門嗎?”


    言卿堅定說:“沒關係,我等。”


    現在已經淩晨四點多了,離天亮不遠,乘風門口有值班安保和很多監控,等大門一開,她第一個衝進去報道。


    言卿脫力靠在車窗上,巴掌大的一張臉素白,眼角還隱約存著淚痕,折騰了整夜,換成別人早該憔悴,她卻絲毫沒有黯淡蒙塵,反而更顯得柔軟嬌俏,安靜窩在那兒,讓人憐惜得心顫。


    司機通過後視鏡偷瞄著後麵跟隨的越野車,再瞧瞧言卿,感慨地搖頭,小姑娘真是美到無話可說,難怪連霍總都願意放棄舊愛,轉而對她上心了。


    早上五點,言卿在乘風視頻下車,司機要幫她提行李,她搖頭:“我自己可以。”


    她拿出貼身放的少量現金,給司機三張百元,眼裏晶瑩閃動:“阿姨,謝謝你,我身上有點麻煩,如果過後有人問你是不是載過我,一定要否認,別被我連累了。”


    言卿簡單收拾了一下衣兜裏還在的錢,護照,以及重要證件和鑰匙,一樣不少,至於手機以及包什麽的,霍雲深愛留留著吧,她寧可不要了。


    她細白的雙手拽著行李箱,邁上樓前台階,根本沒注意到兩側不起眼的角落裏,都提前架設了攝像機,紛紛閃著拍攝中的小紅燈,把她素麵朝天,孤零零一個人,天沒亮就趕來報道的模樣完整記錄下來。


    保安本來睡眼惺忪的,一見門外廊簷下蹲著個我見猶憐的絕色大美人,頓時精神了。


    就這長相,保準爆紅啊!趁現在拉近關係,以後還能多混幾個簽名!


    保安積極把言卿讓進門房,言卿冷得抱團,也沒跟他客氣,裹了裹衣服,蔫蔫靠到窗邊的椅子上。環境是安穩了,可她眼前不停閃著霍雲深的臉,尤其是吊在半空中對視那一眼,他又瘋狂又痛苦的神情,戳得人異常難過。


    哎――打住。


    言卿怒掐自己,受虐沒受夠是不是?如果霍總還有點理智和良知,說不準可以從此放過她再不相見了,就當做了場噩夢,趕緊忘掉。


    她不知道,距離門房幾十米的路邊,正停著一輛越野車。


    駕駛座上的男人透過窗口,盯著她露出的一小半側臉,用盡了力氣,才忍耐住破門而入把她搶回懷裏的欲|望。


    閔敬恰時打來電話:“深哥,三年前的事,目前已知的相關人都不在世了,更深入的調查需要時間,我保證最快速度。”


    “另外……”金牌閔特助覺得一夜過去自己頭都大了三圈,如履薄冰說,“雲卿近兩年有在網絡上唱歌,目前是很有名氣的原創歌手,她的聲線跟以前比有變化,而且你向來厭惡娛樂圈相關,所以我們一直沒有發覺。”


    霍雲深一言不發,眉宇間溝壑鋒利。


    卿卿的嗓音的確變了,以前幹淨綿甜,如今多了沙啞,但就是這些許的啞,造成天差地別。


    除此之外,她還添了很多細小傷痕,三年裏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過多少苦!


    霍雲深喉結滾動著,把方向盤握到起皺。


    “比這個更重要的是,”閔敬硬著頭皮繼續,“昨天晚上,雲卿跟乘風視頻簽訂了一份合同,未來三個月,她將作為一檔女團選秀綜藝的主推選手參與節目錄製……”


    他越說越肝兒顫,以深哥的過度獨占欲,以前上學時候,哪個男的要是多瞄雲卿幾眼,他都能把人摁地上揍哭,擱到現在,本來就因為失而複得加上見麵不相識鬧得這麽慘烈,雲卿要是再去唱歌跳舞做偶像,讓全國的男男女女追,以後紅了再各種拍戲跟男星親密,深哥得炸成什麽樣?


    試想一下那個畫麵他都覺得人生艱難。


    閔敬試探:“要不要介入,把合同作廢?”


    霍雲深唇角緊繃著,冰冷咬字:“該作廢的不是合同,是這個節目。”


    閔敬一拍腦門,看吧,不愧是他深哥,果然夠極端。


    霍雲深指尖上的傷痕握到滲血。


    過去上學時卿卿也愛唱歌,被老師要求,在校慶上一首民謠驚豔四座,他恨死了有人覬覦她,把她拉到黑乎乎的牆角,要求她隻給他唱。


    她嬌嬌地抬著臉,眼睛柔潤,把唇咬得嫣紅:“那我單獨給你唱一首,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他聲音很啞,表情也凶巴巴的:“唱了再說,要別人沒聽過的!”


    她包容地笑著,輕輕把他拉低,在他耳邊開口,曲調俏皮,又溫柔悠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他心都在顫。


    後麵的等不及聽了,抓著她親上去。


    霍雲深靠在越野車的椅背上,胸腔裏有刀在劃。


    他僵硬的手指動了動,呼吸漸漸變奏。


    閔敬提心吊膽以為深哥要發火時,霍雲深放下手機,打開搜索頁麵,烏黑睫毛黯然垂著,嗓子沙沙地問:“卿卿唱的……具體是什麽歌。”


    想……全部下載。


    戴上耳機。


    一個人聽。


    假裝……還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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