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見度特別好的日子,太陽光直射海平麵,向下最深也不過百米,因此,對於地球上最深的馬裏亞納海溝,不說萬米,千米以下早已是漆黑一片。


    “秉國”號變成潛行器以後,機長吳剛熟練地操縱潛艇,向馬裏亞納海溝最深處挺進。其目的是要製造“秉國”號人間蒸發的假象。


    核動力係統,超靜音技術,超越當時人類的極限深潛,徹底的無線電靜默,“秉國”號的這一招,達到了預期的目的。


    隨扈不太關心自己的處境,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和公爵出門的遭遇。隻要公爵在,一切都可以放心。此刻,眾人開始昏昏欲睡。


    點首公爵沒有和妻兒在一起,而是一個人神情肅穆地呆在指揮艙。


    緊緊盯著漆黑的屏幕,久久不願意離開。他的這一舉動實在令人好奇,公爵大人這是在幹什麽呢?


    他並不想任何人知道,他試圖在漆黑的海底發現水滴狀不明物體的存在,首先就應該在屏幕上發現對方的蹤跡。


    點首大人、一等公爵趙秉國是一個知恩必報,有情有義的人。


    在剛剛過去的生死驚魂時刻,如果不是水滴出手,或許自己早就渾身碎骨。而現在,公爵一行憑借掌握的先進科技,跳出了對手設置的圈套,這個時候,怎麽能對有恩於自己的水滴置之不理呢?


    所以,他死死盯著黑漆漆的屏幕,哪怕什麽都看不見,但他相信,至少自己的那顆心蒼天可見,萬一感動上蒼,讓他見到了水滴,讓他知道水滴平安無事,該是多好的事。


    這個時候,公爵的內心世界,已經沒有辛苦,沒有疲勞,沒有心安理得,沒有與我何幹的狹隘僥幸。相反,更多的是牽掛,是盼望,是期待,是祝福。


    “公爵大人,小公子有感覺了。”菲傭白紫菱意外地在指揮艙門外報告。


    “知道了,讓夫人前去看看怎麽回事。”公爵回答,微微一怔,這可是她不該出現的地方,警衛怎麽能讓她走近指揮艙門?


    “好的。”菲傭離開,言語中有點失望。


    公爵仍舊固執地盯著屏幕,全身幾乎一動不動,哪怕已經聽到關於兒子的消息。


    ······


    吳剛聚精會神地操縱駕駛舵,“秉國”號碩大的身軀像一尾變種的鯊魚,靈巧地在海底山穀中穿行。


    “小剛子,那麽緊張幹嘛。害怕了?告訴你,你們現在很安全了。知道嗎?不過我還是要表揚你,你們打仗不咋地,撅著屁股逃跑真還有一套,樣子呆萌極了。佩服佩服!”又是那個奇怪的女聲來了。


    “小丫片,不帶你這麽磕磣人的吧?什麽叫逃跑有一套,還夾著尾巴逃跑?你才夾著尾巴呢,你這樣的小狐狸精才有尾巴。我們那叫戰略撤退,懂嗎?毛都沒長齊的小丫片,也敢調侃你家大爺。”吳剛心情不太好,嘴不饒人,話說的實在有點過。


    “你這死吳剛,臭吳剛,爛吳剛,流氓吳剛,長臉吳剛。不知好歹的臭男人。不理你了。”女聲生氣了。


    “我還懶得理你呢。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吳剛以為對方隻是找他閑聊,反正沒有見過本人,加上心情不咋的,三言兩語就爆了粗口,對方是個女生,不被他氣走才怪。


    沒有人知道吳剛此刻的心情,作為“秉國”號的機長,他深知責任重大。此次變軌運行並不在起初的預案裏,他正在揣測公爵的心思,這到底是為什麽,或者已經發生了什麽?


    沉默了好一會。一個年輕醇厚的男中音響起:機長吳剛先生,請您轉告點首大人、一等公爵趙秉國先生,就說我們一切安好,彼此一直在對方的視野之內,隻是由於深海的緣故,可能公爵沒有發現我們。請您及時轉告,請公爵放心。


    “請問您是?”吳剛禮貌地問。


    “麻煩您照我的話說就行,我是誰公爵心裏清楚。謝謝了。”


    “不客氣,好的。我馬上轉告。”吳剛仍然有禮貌地回答。


    信息馬上以特有的方式匯報給了公爵。


    “是嗎?好,好,這就好,這就好。”公爵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囑咐吳剛,再有消息,立即匯報。


    這才轉身出了指揮艙,腳步輕快地走進兒子的包廂。


    “怎麽?都在呀?”他看著公爵夫人問,白紫菱也站在一邊。藍月兒這會用小手握著西敏的一條小腿。


    “剛才是藍月兒發現的,西敏的小腿上有了體溫,而且是兩條都一樣。”夫人掩飾不住興奮地說。


    “公爵大人,小主人今天進食了一碗小米粥,這是近兩天來第一次進食,而且沒有浪費掉一滴。”菲傭白紫菱小聲搶著報告,說完低下頭肅立在一邊。


    公爵點了點頭,臉上有了欣慰的表情。


    “藍月兒,說說你是怎麽發現你敏哥哥腿上有體溫的。”公爵輕聲問印第安族義女。


    一向伶牙俐齒的藍月兒忽然欲言又止的樣子。


    公爵夫婦對視了一眼,夫人道,怎麽啦,咱們的寶貝女兒今天不會說話了?


    藍月兒飛快地瞟了一眼白紫菱,又望了一眼公爵,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安。


    公爵夫婦再次對視後,公爵朝夫人點了點頭,轉身對白紫菱說,看來藍月兒不歡迎我們,那我們先撤吧。兩人一起離開了包廂,並隨手帶關了門。白紫菱回到自己的位置,公爵進了指揮艙。


    見人都走了,藍月兒小聲對夫人說:“媽,我發現白姐姐不是好人。”


    “為什麽呀?是不是你看到了什麽?”林秀芝麵帶笑容盯著小女兒問。


    “媽,她以為我不知道呢,在給敏哥哥喂飯的時候,她故意讓我背對著敏哥哥,然後從衣領那裏拿出一根很長的針,從敏哥哥腳底刺了進去。我隨後轉過身來,抓住敏哥哥的小腿,發現有點熱氣了,但是那根刺卻不見了。”藍月兒有模有樣的說。


    “有這事啊。對了,寶貝,你不是說自己背對著西敏嗎?那你是怎麽知道的?”林秀芝故意問。


    藍月兒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黑黝黝的臉上泛起紅暈,望了望熟睡中的西敏,離開床鋪,蹬蹬蹬幾步走到公爵夫人麵前,小聲道:媽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好不好?得到林秀芝的肯定回答,小女兒才說,媽,你不知道吧,其實我的背後也長了一雙眼睛,我就是背對著什麽,也能看得到。不信,你試試。


    林秀芝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挺好玩,笑眯眯地在藍月兒的小臉上撫摸了一下,笑著道,那好,我們做個遊戲,你把背轉過去,老媽在你身後做一個動作,你要是能準確說出來,老媽就相信你的背後也長了一雙眼睛,好不好?


    藍月兒小嘴往上一翹,自信滿滿地轉過身去。


    見小女兒乖巧地轉過了身子,林秀芝迅速做完了動作。


    “好了,寶貝,轉過身來吧。告訴老媽,你看到了什麽?”


    “老媽,這個太簡單了,我看到了老媽先是右手的掌心和左手的手背疊在一起,還敲了兩下,接著是左手的掌心和右手的手背疊在一起,同樣敲了兩下,對不對?”


    林秀芝暗暗吃了一驚,小丫頭說的很對。她之所以製造聲音,以為小女孩是憑借聲音來判斷的,而製造兩次幾乎相同的聲音則是為了迷惑她,沒想到一切果真如這小丫頭說的一樣。


    “藍月兒真棒,媽媽答應你不告訴任何人,你也要答應媽媽不讓其他人知道,好不好?”林秀芝看著小女兒表情嚴肅道。


    藍月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秀芝不懷疑藍月兒的話,因為她沒有撒謊的理由。但是,在敏兒的腳底,並沒有發現小女兒所說的針刺的印記。如果假設藍月兒沒有說謊,白紫菱用針刺完敏兒的腳底,有辦法讓針刺的印記消失,那白紫菱這是意欲何為?


    白紫菱這個女生,林秀芝怎麽也喜歡不起來,說不出為什麽,就是有一種天然的厭惡感,好幾次在公爵麵前流露出換掉白紫菱的意思,公爵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之後,沒有了下文。


    也許這次是個機會。公爵夫人想。


    出了包廂門,她徑直朝指揮艙走,目不斜視,就當白紫菱不存在。


    警衛見是公爵夫人,沒有阻攔。


    伸手正要敲門,卻在空中停住了。


    門上方的一塊長方形顯示屏滾動著一行紅色字跡:絕密會議進行中,非請勿擾。


    她哪裏知道,這是點首大人接到林默涵老先生重現江湖情報後,不動神色做出的臨時安排。


    公爵夫人知道其中的厲害,轉身離開,正要再進包廂,白紫菱輕聲道:夫人留步。


    林秀芝一愣,這個女人可從不主動說話,今天是怎麽了?遂問:有事嗎?


    白紫菱走到公爵夫人麵前,鞠了個躬,伸出右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引導夫人進了相鄰的一個包廂,煞有介事地關好門,認真道:夫人,我是您的仆人,按道理沒有資格幹預您的家事。但是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如果不告訴您,或者因此給您的全家帶來不幸,將是我莫大的恥辱。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看著公爵夫人的眼睛。


    “有什麽事,快說吧。”林秀芝目無表情道。


    “是這樣,夫人。不知道您對藍月兒的身份是否確認。這個女孩來曆不明,讓西敏公子和她獨處,很不安全。”白紫菱小聲道。


    “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者說,你有什麽證據嗎?”林秀芝被她的話略略震驚了一下,連著追問,語氣緩和了不少。


    “夫人,事情是這樣的。”白紫菱低著頭小聲道,“我的祖父曾經是當地著名的人類學家。他有一個著名的觀點,美洲的印第安人都是東亞大陸華夏民族的後裔,一個顯著特點都是黃種人,印第安人是華夏殷商文明之際渡海赴美洲的。我在馬尼拉大學學習期間,重點研究了印第安文化,哦,是不是扯遠了。是這樣,這個藍月兒無論從人種特點、服飾特征、生活習慣等方麵看,都不具備印第安民族的顯著特點。在與西敏公子相處的過程中,過於關注小公子的健康狀況,有點······”白紫菱看著公爵夫人的臉色不敢再說下去了。


    “好了好了。白姑娘。”林秀芝臉上露出笑容,打斷了白紫菱的話,看著這個名牌大學畢業身材結實的菲傭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心裏有數的。你回去吧,看看敏兒怎麽樣了。”


    這是一個新情況。先不論真假,單就當事人的態度而言,豐富的信息就更加令人深思。


    必須立刻讓公爵知道。


    在萬米深的海底,麵臨著許多意想不到的突發情況,如果這種“家事”的出現,讓本就險象環生的旅程增添更多變數,公爵夫人認為至少是自己的失職。


    必須立刻找到公爵,而又不能讓白紫菱以為自己的行動是受她的支配。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這一目標如何達成?公爵夫人犯難了。


    對,等待。隻有等待才是最好的辦法。等指揮艙的門一打開,公爵第一個看到自己,隻要自己一個眼神,公爵就能領悟到。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很多事情都能做到心照不宣。公爵夫人肯定自己的判斷之後,有意無意地打開了包廂門,稍稍移動了自己的位置,保證自己的目光正對著指揮艙的門。


    公爵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門,生怕一不小心公爵就如大仙一般飛走了。但那張門好長一段時間一直沒有打開,倒是“秉國”號潛行器輕微地顛簸了兩下,公爵夫人知道,他們又在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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