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看上去極普通的破舊平房。和其他幾棟差不多同樣大小的毫無規則地分布在茶卡鹽湖空曠的地坪一隅。


    前後各有一塊至少上千個平方的坪地,地麵上鋪著極為細小的鵝卵石,遠處的鹽場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白光。再遠處,是赭黃色的光禿禿的山,山勢起伏綿延,仿佛就是鹽湖的背景。在這些光禿禿的山勢後麵,是隱隱約約的雪山。看不到山的走向,隻在雲端能看到積著白雪的山頭。有人說,那是聖山昆侖,隻有積德行善的人才能看到。


    一陣一陣陰冷的風時不時刮過來,很幹淨的冷。


    這是點首大人最後露麵的地方。


    彼得朝較大的那間倉庫走去。他隱約記得“秉國”號降落鹽湖的時候,就是停在這塊鵝卵石大坪上,點首大人走出機艙,就是這般朝那間倉庫走去的。


    除了明暗警戒哨,緊跟著他的隻有乜羊,特意讓烏璽呆在飛行器上,彼得有自己的安排。


    倉庫的大門是木製的,斑駁的紅漆已經脫落不少。兩邊開合的門很高很大,像是“秉國”號這樣巨大的飛行器,似乎也能輕易出入。


    因為接近申時,向晚的陽光從倉庫的背後射過來,倉庫巨大的陰影投射在鵝卵石地坪上。彼得走近大門的時候,無疑是走在陰影裏。


    這鬼地方。怎麽有點邪門。


    作為邦聯體點揆,對於這樣幾棟破破爛爛的房子,實在沒有必要親臨視察。但今天鬼使神差到了這裏,內心裏完全是為著點首而來。當然這是驚天機密,沒有人知道彼得的內心世界。


    點首名為微服私訪去了。實則從邦聯體地盤上神秘失蹤。作為點首欽點的臨時負責人,作為邦聯體點揆,彼得覺得有責任搞清楚事實的真相。


    越是走近斑駁的紅漆大門,越是感覺到一陣憑空而來的森嚴感,就像空氣中忽然多了一種神秘物質,在吸引、抵觸、拉攏、壓迫自己的身體。步伐變得不聽使喚,怯生生想駐足不前?不行,有一種磁鐵般的吸力在拉著自己。想快步吧,也是不行的,感覺總有人在拖後腿。


    離大門隻有數步之遙的時候,門縫裏忽然閃現陰森森的光亮,明明是午後的時光,向晚的陽光從屋後照射過來,無論如何不會穿透高大厚實的牆壁,而嚴實的門縫漏過的光亮,一會兒慘白,一會兒碧綠,一會兒鮮紅,這三種光線交替閃爍,有點像現代的電焊弧閃爍。在倉庫高大的陰影裏格外奪目。


    彼得身軀高大,一向不信邪,也從未聽說過鹽湖基地出現過靈異事件。他沒有去想這是什麽原因,這用不著他去想,到時打開大門不就什麽都知道了。身為邦聯點揆,目空一切的心裏其實從身為華隆高科董事長起,就已經在他身上紮根了。


    再有兩步就要踏上倉庫的台階。彼得示意緊隨身後的乜羊去打開大門——倉庫裏肯定是沒有人的,否則,得知邦聯點揆駕到,誰敢不早早開門迎接?


    乜羊立即快步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推了推油漆斑駁的兩扇大門,乜羊用了五分功力,大門竟然紋絲不動,而且仿佛推在岩石上一般,那種回力讓他手臂酸痛。


    乜羊回首望了一眼彼得,主仆早就心意相通。彼得快步上前,伸手幫乜羊,這一伸手,他終於知道乜羊的為難之處了。


    乜羊從未在主人麵前失過麵子,朝彼得微微點點頭,示意點揆退到台階以下,他快速解下全身的武裝,從不離身的廓爾喀彎刀也放在台階上,最後竟然脫去上衣。看到點揆大人已經退到安全線之外,乜羊全身肌肉充氣般暴漲,原本矮小的身軀更顯瘦小,幾個提氣化力的招式後,他的雙腳竟然踏進台階上的石板中數寸,手掌開始冒出熱氣,掌心紅光閃爍。彼得也是第一次見識乜羊使出這手功夫。這手廓爾喀族密傳的移山倒海神功隻傳給本族掌門,乜羊在廓爾喀族的地位可想而知。


    “砰砰”兩聲巨響接踵而至,彼得還未晃過神來,隻見眼前塵土飛揚,腳下的土地幾乎都在顫抖,定睛細看,飛揚的並不全是塵土,主要成分竟是那兩扇木門上早就起皮的斑駁紅漆,塵土無疑是兩旁牆上的磚縫土。塵埃落定,再看大門,依舊紋絲不動,隻是半人高的地方多了兩個帶血的掌印,掌印深陷木門寸許,竟然像是拓印的掌紋,五指輪廓分明,皮膚紋理清晰,凹陷處圓滑至極。愣是彼得見多識廣,此刻也難免倒吸一口冷氣:這乜羊的功夫果真匪夷所思。


    再看一旁的乜羊,臉色煞白,雙掌滴血,頹尚地坐在台階上。


    彼得快步上前,想去扶起乜羊。剛一抬頭,忽見木門上多了一行字,那是一行陰文小篆,字跡工整,不見任何斧鑿痕跡,可見留字人功力之高已經罕見。彼得仔細辨認,八個小篆竟然寫著:點揆大人可以進門。


    彼得遂停止了腳步,手指著那一行字小聲念出聲來。誰知話音未落,身後勁風刮過,先是乜羊擱在一邊的全副武裝、包括那把廓爾喀彎刀,嗖地一聲不知了去向,接著勁風接踵而至,呆坐的乜羊悠忽間不見了蹤影。彼得身不由己地站在了大門前。未等他清醒過來,“吱呀”一聲,兩扇門同時打開。不由自主地抬腿進門,剛向前邁了兩步,身後的大門又是“吱呀”一聲自然關上。倉庫裏竟然是黑暗一片。


    一陣陣涼颼颼的腥風從四麵八方向他撲來。不該有的黑暗讓他心裏暗暗發怵。這是陽光很好的下午時光,倉庫縱然密封最好,黑暗中總會透進來些許光線,俗話不是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其實能透風的地方就能透過光線。但眼前的情況告訴他,這種黑暗已經不再是“黑”與“暗”的本身,而是滲透進來一種吸收“光明”的物質,讓黑暗霸氣地主宰著眼前的時空,對,不僅僅是空間,包括時間。


    此刻的彼得孑然一身,沒有秘書,沒有護衛,任何頭銜已經沒有意義,你就是你自己,隻是一個叫做彼得的大塊頭歐洲男人。


    但他明顯感覺到點首公爵趙秉國的氣息。


    這裏應該就是秉國兄來過的地方。不然怎麽會有熟悉的氣息!


    怎麽回事?這明明是點首進來接受采訪的屋子,明明是高大寬敞布置奢華的涉外場所,點首的氣場猶在,獨特的氣息猶存,怎麽會一下子變成妖氣十足的陰森鬼屋?


    至此,彼得仍然不肯相信眼前的現實,心裏麵仍在堅持認為這不過是幻覺而已。


    想到自己自登上華隆高科董事長之位,多少殺伐決斷盡在一念之間,數十萬人無不俯首帖耳。數十萬人啊,其中不乏數不清的英雄豪傑,地球上還有什麽人有自己的風光?彼得當然心大了,眼界高了,在他麵前幾乎就沒有難事了。那麽,眼前的黑暗,算個屌?更何況自己是以點揆的身份到基地視察,隨行的有公私兩家安保團隊。一股莫名的狂妄刹那間充斥著周身。彼得掏出橡木煙鬥,準備裝上煙絲吸上兩口。


    “有人嗎?怎麽回事?”滿口滿眼的黑暗,彼得習慣地大聲疾呼,而且完全是居高臨下的口氣。


    很遺憾,沒有任何回應。看來,這種不一般的黑暗已經阻止了聲音的傳播。


    彼得的心理有點發怵了。


    當身邊的事物超出自己想象的時候,很顯然,這種超常的存在已經沒有按照正常的思維行動。


    從特製的煙包裏抓起一撮煙絲,摸索著填充到煙鬥,再拿出打火機試圖點燃,結果讓他失望,打火機無論怎樣打不出火花。聯想到聲音無法傳播的黑暗,彼得釋然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倉庫的空間,莫不是被平行世界的另一個宇宙占領了(我們暫且稱之為b宇宙,我們所在的地球宇宙稱之為a宇宙)。自己有心而來,卻無心闖入了他人的世界。或許,這也是點首大人所無法估計到的同樣的遭遇。


    但是,點首大人身旁不是有一大群隨從。更有錄像中出現的隱形隨扈麽?(彼得尚不知道龍族酋長龍奎山一行的存在,更不知道那糾纏秉國號的巨型水滴的存在)


    而此刻,自己不過是邦聯體普通一員,地球上僅存的生命體之一,沒有貼身護衛,沒有武功超群的衛隊,一切隻能隨遇而安。進退維穀的時候,倒生出一種探險的豪情來。


    眼前是一片黑暗,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邁步。隻能被動地等待。內心雖有驚懼,但沉靜依舊處於主導地位。


    無論如何,這茶卡鹽湖總是咱邦聯的領地,在咱自己的地盤上,真還不怕你出什麽幺蛾子。


    “嘩啦啦、嘩啦啦。”像是瓢潑的大雨從天而降,而且那種雨點叩擊地麵的聲音就在身邊,真切得很。黑暗中還有了窒息的味道,可奇怪的是,彼得的頭上、身上一點雨星都沒有,他怕自己反應遲鈍,特意伸手摸了摸,的確幹燥得很。嘩啦啦的雨聲越來越激烈,而且還伴隨著幾聲驚天動地的炸雷聲,像是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下來的樣子。彼得頓感驚奇,試探著向前後左右各方向移動了好幾步,還好,地麵很結實,也沒有積雨的痕跡,但他一時被頭頂上接連不斷的雷聲困擾著,這到底怎麽回事?


    雷聲隱隱遠去之後,忽地又傳來真真切切的波濤聲,儼然是在海邊,波浪前赴後繼,有的在中途化作了泡沫,發出碎裂的聲響,有的緊趕慢趕地到了岸邊,與海岸的礁石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這種波濤聲的間隙,竟然還有海鳥的嘶鳴聲,有遠處航船的汽笛聲。彼得以為是幻覺,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發現並沒有迷糊,這才進一步相信聲音的真切存在。但疑惑越來越大。


    聲音的疑惑沒有消除,忽地一道強光射來,照得他一陣暈眩,自然睜不開眼。而且,他還真切地感受到這光的熱度,從頭頂射下來,有點像劇院的追光燈,但追光燈的光線沒有這麽強烈。但這分明是燈光,可彼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燈光,光線射出來之後,像是兩柄利劍,從黑暗中劃開口子,光線的正中間才有光明,光線的外圍,依舊是黑暗一片。


    被這有溫度有質量的光線照射的瞬間,彼得不由自主彎下了腰,待光線並沒有長時間正射他的時候,彼得悄然伸直了身子,發現光源竟然是在倉庫的屋頂方向,但明顯地高出屋頂,明明就是在半空中射過來的。


    自己不是在舊倉庫裏麽?


    倉庫呢?時間和空間像是亂了套。


    彼得一下子懵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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