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


    一隊軍士正艱難前行。


    此時天氣已漸寒,這些軍士雖身著帝國軍服,卻都已破爛不堪、衣不蔽體,倒更像一群乞丐。


    每個人的背上都背著一個巨大的竹筐,筐中放著大大小小的石塊,看樣子是一群人肉運輸隊。


    “唉!不行了!”


    隊中一個少年軍士看來是到了體力極限,腿上一陣脫力,再也支撐不住的向後坐倒在地,背上竹筐中載著的石塊灑了一地。


    “少爺你先去樹下歇息片刻,剩下的份額老仆幫你完成就好!”身旁四十來歲的長須中年軍士先卸下背上沉重的竹筐,將少年扶到路旁樹下坐定。


    少年軍士有些愧疚道:“那就有勞達叔了,我太沒用了。”


    叫做達叔的中年軍士恭敬的笑道:“無妨,老仆做慣了這些粗活。少爺你先歇著。”說罷返身重新加入了運送隊伍之中。


    少年軍士靠坐在路旁,敲了敲自己鉛塊似麻木的小腿,心道:x,別人穿越都是吃香喝辣,我卻在這裏莫名其妙搬了一年磚!真是x了狗了!


    少年原本是這飛雲帝國當朝宰相徐義清的獨子,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


    然而一年多前風雲突變,徐義清被扣上了謀反之罪,聖上更賜下毒酒一壺。徐義清一家八口盡皆飲下毒酒而亡。然而就在當夜,徐義清獨子卻是死而複生,當然,這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紈絝子弟了,而是一道從地球穿越而來的魂魄,名字叫做林洛。


    徐家的仆役全部被發配充軍,忠仆徐達讓僥幸逃生的林洛冒充作自己的侄子,正好改名換姓用回了在地球的本名,一起到這邊城投了軍。


    林洛絲毫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被知道毒酒沒有毒死自己,估計這回就要直接砍頭了。


    說是從軍,卻根本沒有一般軍士的待遇,隻能算是軍中苦役,專做些運送兵甲、搬運糧草、壘石挖溝之類的粗重活路。如今這邊城的城壁要加固翻新,又需要從十多裏外的石場中肩挑背扛運送大石塊,過得辛苦異常。


    林洛發現自己穿越後這身體異常的羸弱,融合了以往的記憶,知道這二世祖十幾年也沒幹啥正經事,雖然宰相徐義清家教嚴格,這二世祖卻根本不學好,既不愛讀書也不愛習武,每日盡鬧些喝酒泡妞逗鳥玩鬧的小破事。


    如今一下子墜入這種重體力的勞作之中,身體孱弱根本適應不了,加上軍中夥食又是極差,雖然林洛強咬著牙堅持,每日卻依然無法完成這采石十筐的任務。差一筐石,便是十鞭的責罰。罰完第二天還要照常完成采石任務。


    以林洛現在的體力,一天最多能夠完成六、七筐就不行了。


    三十鞭的責罰,若是行刑的校尉不留情麵,用不了三天林洛就會被活活抽死。若不是徐達全力維護,做完自己的份額之後還要幫林洛補上差的份額,林洛早就掛了。


    徐達曾是徐府的管事,專職負責林洛的起居生活等全部事宜,可說從林洛出生開始,一切吃喝拉撒用度都是由徐達經手,甚至林洛在外麵做下那些混賬事情也由徐達去收尾料理。


    二人到了如今這般田地,徐達依然以仆人身份照料著林洛,沒有絲毫的懈怠。


    林洛依稀記得前世最後時刻,自己正在辦公室熬夜加班寫代碼,忽然一陣頭痛,意識一陣模糊就到了這個世界,此時回想起來,前世的自己八成是過勞死的。


    沒想到來了這異世,依然脫不了這累死狗的命運!


    唉!


    林洛仰頭望著天長歎一聲。


    這破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


    夕陽西下,一天的工作接近尾聲。


    “放飯了放飯了!”肥壯的火頭軍一邊敲打著銅鑼一邊喊道:“今天是月初,一人兩個大白麵饅頭!真是便宜你們這群狗東西了!”火頭軍在軍中很有點權勢,連正規軍士平日也要對他諸多孝敬,此時對這些苦役說起話來自然是毫無顧忌。


    苦役軍士們連忙扔下背上重負,一擁而上先搶了飯再說。


    他們平日的夥食極差,除了兩三個粗糧饅頭,就是幾碗寡淡的米粥,還是正規軍士吃剩下米飯加點陳年餿米兌成。


    苦役們每天做的都是粗重勞力活,根本不在意這些,吃起食來跟妖獸沒啥區別。能有飯吃的已經不錯了,畢竟好些人可是犯的殺頭的罪才被發配充軍的。


    對於這些的苦役,這火頭軍的工作可沒細致到將食物數量準確的分配到每個人頭上,去晚了可就沒了。


    林洛拖著僵硬的身體一步步挨到放飯點,想吃饅頭估計是沒有了,喝點剩下的稀飯充充饑便罷。


    隻見放飯點前的空地上,幾個身強力壯的軍士正圍著一人拳打腳踢。這幾個人是犯下殺人死罪而充軍的流氓,仗著身強力壯,常常欺壓其他人。


    其他人蹲坐在周圍,一邊看戲一邊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饅頭咽下,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隻要沒找上自己就萬幸了,誰會上去管閑事?


    領頭的流氓一邊踢一邊狠狠道:“把饅頭交出來!”


    “不給不給!打死我也不給!”挨揍那人趴跪在地,卷曲著身體,雙手緊緊護住懷中的饅頭,聽聲音正是林洛的忠仆達叔。


    打人的軍士齊道:“好!有種!想吃饅頭,就要挨頓飽揍!”


    砰砰砰,一頓拳打腳踢,雨點般落到達叔身上。達叔哼也不哼一聲,隻是護住懷中的饅頭。


    林洛連忙衝上前,急叫道:“快住手!將軍來了!”


    眾流氓一聽將軍來了,也不管是真是假,都罵罵咧咧的散去了。達叔依然縮成一團不動分毫,生怕饅頭被搶去。


    林洛撲倒在地,將他扶起道:“達叔,沒事吧?”


    達叔探頭看流氓們已經散去,這才直起身子,嘿然笑道:“少爺,我沒事。”牙齒間分明一陣鮮紅。


    林洛不忍道:“唉,達叔你也是,他們要饅頭就給他們吧,挨這麽一頓揍不值得。”


    達叔笑道:“無妨,我身子硬朗,這點小傷睡一覺就好了。”從懷中摸出兩個還溫熱的白麵饅頭,遞給林洛道:“來來,少爺你趁熱吃。你身子弱,又吃不慣這些殘羹剩飯。”


    林洛聞言幾乎要落下淚來,腹中卻不爭氣的發出咕咕聲,這裏一天隻放早晚兩頓飯,做到現在早已是饑腸轆轆。


    林洛隻得含淚接過一個饅頭,堅持讓達叔吃另一個。達叔推讓了半天,撓不過林洛的堅持,隻得點頭把另一個饅頭吃了。


    “達叔,若不是你這一年來的照拂,我恐怕根本撐不到今天,不是被官府砍了腦袋,就是獨自流浪不知死在什麽荒山野嶺。他日我林洛若能有發達之日,必不相忘。有我林洛一個饅頭,就有達叔你一個饅頭。”


    達叔憨笑道:“少爺吉人天相,他日必能東山再起!”說罷又歎道,“當年若不是老爺把我從路邊撿回來,我這條賤命早就不知道報銷在哪裏了。如今老爺遭奸人謀害,萬幸少爺你活了下來。我徐達就算舍了這條老命也要護得少爺的周全,不然他日有何麵目去見老爺!”


    林洛聞言默然,心頭暗暗發誓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縱然如今這樣艱難,也要想辦法闖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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