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看到尤裏受傷,認為他隻是一腳踏空。


    如果現在不使出全力,等尤裏緩過這口氣,又要勢若瘋虎地發起反擊。隻有舉錘猛砸,多少讓他在閃避的時候受點傷,才有機會將他製住慢慢講道理。


    所以這一錘竟沒有絲毫手軟,但聖錘落到一半時,阿克雷德看到尤裏依然沒有挪動位置,才感到大為不妙!


    好像尤裏根本就無法閃避!


    阿克雷德爆發出呐喊拚命想收住聖錘,但聖錘是何等沉重的兵器,全力揮舞之下擁有巨大慣性,就算阿克雷德震出內傷,也不可能在距離尤裏腦袋隻有半米的範圍內把聖錘停下。


    就在阿克雷德以為自己要做出畢生憾事的時候,一個淺綠的身影從林中疾奔而來,與其說是在奔跑,不如說是貼著地麵低空飛行,宛如一道綠色閃電,轉眼便閃身到尤裏麵前,阿克雷德隻見眼前一道赤金色的刀光閃過,一把短匕竟然格在錘頭與錘柄的連接處,形成一個斜麵,令錘頭滑開砸在裏尤裏隻有堪堪數公分的地方,地麵炸裂,形成宛如湖中漣漪一般的波瀾,而尤裏和那位突然降臨的救援者,則被巨大的衝擊力衝得飛開。


    阿克雷德目瞪口呆地看到尤裏麵前的少女,雙腿微微叉開,將短匕舉起擋在臉蛋前方,碧藍色的瞳孔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微抿的嘴唇斬釘截鐵地對他說:“光明騎士,放下你的錘!我決不允許你傷害我的夥伴!”


    尤裏看到她隨著晚風揚起的金色長發,突然靈台清明,仿佛剛剛從一個悠遠的噩夢中緩緩醒來,呆呆地說:芙蘿拉……公主殿下?”


    公主回過頭來,清麗無雙的臉上,笑容如初夏的新荷一般清新甜美。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我和維吉都在這裏,不要擔心,不會有人再敢傷害你了。”


    尤裏嘴唇微動,突然有一種久違的情緒在心底湧現。


    尤裏第一次發覺,公主和喬璐雅老師都是金發碧瞳,而且笑容竟然如此相似。


    公主回頭凶巴巴地對阿克雷德痛斥道:“你聽好,光明騎士。既然你們未能履行和我的諾言,那正好,之前的約定從現在起一筆勾銷,你們不必去我父皇麵前證明黑暗存在的事實,同時你們要是再敢打我夥伴的主意,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公主沒想到阿克雷德並沒有執意要“將異端抓捕歸案”,反而如釋重負地長籲一口氣,把聖錘丟在地上,無力地笑著說:“公主殿下,幸好有你在這裏,真是謝天謝地。”


    公主眼中那一抹星空下湖水的幽藍,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澆滅了一分鍾前還灼熱凶猛要將兩位少年燒成灰燼的戰意之火。


    露妮對這突然的變故感到無所適從。


    “什、什麽?一個都沒死?那就不知道是誰輸誰贏了。”


    她輕輕咬著下唇,嬌嗔地自言自語:“不行,可不能這樣就算了。”


    於是她對尤裏大聲說:“不要手軟,如果不斬草除根,他一定會回去給教團報信說我還活著,會讓更多的光明騎士來追殺我的!”


    尤裏耳朵輕輕一聳,看著露妮,渾渾噩噩地眨眨眼睛:“喬璐雅老師……”


    公主走到尤裏麵前,神情嚴肅地搖頭:“不,尤裏。她並不是喬璐雅老師。”


    “芙蘿拉,你的話我不明白。”尤裏迷惑地答道。


    公主將頭發向後一揚,用最清澈的眼神凝視著尤裏的眼睛,舉起右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前,說道:“喬璐雅小姐並不在那裏,而是在你這裏。”


    尤裏也不自覺的伸手拍到自己的胸口,摸到那麵古拙的漆黑古物影之鏡,突然心中一凜,連忙抬起頭來看著遠處那位“喬璐雅老師”,發現她的胸前,竟然也掛著影之鏡!


    影之鏡是喬璐雅老師留在這世界上的唯一紀念,這意味著對麵那個家夥,連鏡子和人一起,全是假貨!


    隻見那個虛假的老師身上的浮光掠影飛快消散,她無比驚慌地抬手捂臉,尤裏卻仍在短暫的一瞬,看到那位少女的臉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疤痕。


    “必須追擊這兩個人。”


    這個冷靜的聲音,來自於隨後趕來的維吉。


    阿克雷德看到路易斯小姐就站在維吉身邊,似乎安然無恙,便十分鼓舞,再次拿起戰錘,大步向前喊道:“沒錯,冠軍騎士的真實身份是原罪‘傲慢’,不能就這樣放他離開!”


    露妮捂著臉似乎感到極為挫敗,而冠軍騎士卻不屑地對她說:“廢柴就是廢柴,風光的時間超不過五分鍾。現在這種情況,還不是得靠老子嗎?”


    他將狼牙戰刃跺在地上,那匹被血染紅的重甲戰馬便飛奔而來。冠軍騎士咬牙上馬,單手拖著露妮,一路向西,迅速消失在明星升起的夜空中。


    這就是所謂別人家的戰馬,至於我們親愛的光流,早在尤裏使出合力舍身嫣紅炮擊的時候就找個安全的角落藏起來了。


    事實上尤裏從來也不會指望這家夥會有給力的一麵。


    流浪騎士三人組,與聖光二人組,終於得以在一天的死鬥之後短暫休憩。


    尤裏問起月精靈民眾們的狀況,公主安心地答道,他們終於意識到送死是很可怕的事情,已經找到安全的地方藏起來了,用通訊水晶可以隨時看到他們那邊的事情,目前為止一切安好。


    阿克雷德詢問路易斯是怎樣撐過來的,路易斯故意十分驕傲地說:“本大小姐聰明睿智,用聖光鐐銬製服了大壞人維吉,命令他替我消滅現出原形的偽裝者們。”


    阿克雷德不禁佩服:“真是了不起。既然你使用了聖光鐐銬之印,就意味著現在隻要念起咒語照樣能把維吉抓起來。依我看,你就念吧。”


    路易斯俏臉一紅,抱著手結結巴巴卻顯得很凶地說:“你、你可真是太不成器!光明騎士可沒有過河拆橋的光榮傳統,維吉這次替我出了不少力氣,我隻好出於騎士道精神暫時放他一馬接觸了印記。反正既然這次能製住他,下次照、照樣也是可以的!”


    “是是。”阿克雷德溫和地微笑,其實對路易斯和維吉聯手作戰的事情了然於胸。


    阿克雷德想到今天的遭遇,便十分沉重,說道:“隻是沒想到精靈之國竟然出現了身負原罪之人。傲慢的恐怖,我想起來心裏還是發涼。”


    “那如果我告訴你今天出現的不隻是七宗罪中的一位,你會不會更覺得心裏發涼?”


    阿克雷德臉色鐵青:“兩位?莫非那位複活的卡密爾,也是七宗罪之一?”


    “如果你們這些隻知道作戰的騎士能夠多鑽研一下聖典,就應該裏可能想到,不但可以改變容貌,還能直視人內心的弱點,讓對手看到最能動搖他們信念的人物,令對手彼此之間產生猜疑和敵意,僅在一顰一笑之間就可以讓一支軍隊內鬥而亡的女性……”


    阿克雷德不安地打斷道:“lust……七宗罪之色欲,魅魔之王。”


    路易斯的眼神也十分凝重:“沒錯。雖然那位色欲妹子戰鬥能力幾乎為零,但她給你們帶來的威脅其實遠遠大過傲慢大叔。在和身負噬天巨獸的冠軍騎士作戰時,就算不敵也可以勉強逃跑。可是如果被色欲蠱惑,就隻好一輩子當她的傀儡了。”


    接著路易斯背著雙臂,換了一種輕鬆地口氣:“可是話又說回來,你竟然能夠活著擊退七宗罪中的兩位,這個戰績值得拿回去大吹特吹了。”


    阿克雷德淡淡地笑著答道:“如果是我一個人麵對這樣的敵人,恐怕真的要糟糕了。幸虧有尤裏我們才得以打倒傲慢,而我……直到最後才意識到在尤裏眼中,色欲所幻化而成的人物,是他最敬愛的喬璐雅老師。”


    雖然兩隊人各自點燃篝火,故意做出劃清界限的姿態,不過尤裏還是豎著耳朵偷聽光明騎士們的談話。他深恨色欲妹子竟然敢模仿老師的模樣來玩弄他的心靈,最後卻有些釋然,即便色欲掌握著這世界上最難以識破的易容術,卻仍然不能完美的將老師的音容笑貌呈現出來。


    她隻能根據自己的回憶,裝扮成喬璐雅老師的形象。


    而在自己的記憶之中,老師的胸前,一直都佩戴這影之鏡。


    此前我從未見過沒有佩戴鏡子的老師,此後大概也永遠不會有機會見到這樣的情景。


    這世界依然是再也無法和老師相見的冰冷世界。


    隻聽見阿克雷德說:“幸好有芙蘿拉公主殿下看穿了色欲偽裝的破綻。”


    路易斯小姐不以為然地答道:“你是笨蛋嗎?色欲並沒有真的偽裝,而是直接用擴散的魔力影響到人腦對世界的認知,才使得自己看上去是另一個人的模樣。區區一兩句提醒,就像告訴一個真正瘋掉的人‘你的思維充滿了邏輯錯誤’一樣毫無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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