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屋裏你可以使用任何魔法狂轟濫炸,也不會造成分毫損毀,所以一直被老師們用來訓練魔法技能不達標的差生。當時的艾諾瓦實力實在是不怎麽樣,連最基本的隔空取物都不在行,所以就被老師拎到這裏。


    而似乎早就有個少年呆在這裏了。他長著深綠色的頭發,戴著金鏈單片眼鏡,雖然容貌清秀,眼中卻充斥著巨大的怒火,而透過他的瞳仁,又仿佛能看到深切的悲傷。


    他一言不發,表情冷若冰霜,隻是無比專注地用筆在卡紙上迅速塗寫,每寫好一張,就扔上空中十指交叉,將魔力灌注在這張紙上,接著這張紙就會射出一發火球,或者是一道旋風,或者幹脆自己燃燒起來,好像倒有一半的卡片,會發生什麽後果是完全無法控製的。


    艾諾瓦知道他是個元素魔法師,雖然從來沒見過他這種奇怪的施法方式,但毫無疑問他使用的就是火係風係雷係的魔法。身為魔術師,如果和元素魔法師相遇,在走廊上則必須主動讓道,在食堂則必須主動默默排到後麵,在圖書館則必須主動讓座,隻有夾著尾巴才能和元素魔法師們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這是艾諾瓦從小就知道的真理。


    更何況她麵前的少年,眼神是那樣可怕。


    “對、對不起。我是被老師逼著來這裏……練習隔空取物的魔術的。我隻需要一個角落就可以,一定不會妨礙到你練習。”艾諾瓦低著頭拚命把小小的身子擠在狹窄的角落,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而對方卻一聲不吭,令艾諾瓦無比吃驚的是,那位少年竟然向屋子裏麵的方向又走了幾步,那些亂彈的火球和橫飛的旋風,就離艾諾瓦更遠了一些。


    少年的施法方式,既不是念咒語,也不是畫魔法陣嗎?感覺不但威力有限,而且控製起來還很困難,大概就是因為少年的魔法看上去過於笨拙,才會被老師請到這裏來的吧。


    在艾諾瓦胡思亂想的時候,卡片上迸發出耀眼紅光,一發大火球猛然飛出,飛快射向牆角卻並沒有熄滅,反而竟然朝著艾諾瓦的方向反彈過去。艾諾瓦尖聲叫著趕緊舉起魔術禮帽來擋,卻知道根本不擅長隔空取物的自己,並不能通過禮帽把火球收進去送到別的地方。


    就在艾諾瓦覺得自己要大糟特糟的時候,少年摸出另一張卡片,招來一道強勁水流將火球立即澆滅。


    “你沒事吧?”少年焦急地大聲問。


    “我沒有事,對、對不起。”


    “明明是我給你添麻煩,為什麽你要說對不起。”


    艾諾瓦猜想自己的怯懦又得罪這位元素法師了,嚇得把頭埋得更低。可她還是不甘心地偷偷抬起眼睛瞟了一眼,沒想到剛剛還很凶的少年,此時的眼神竟然十分柔軟。


    柔軟得像是在大晴天裏曬了一天的棉布衣服一樣。


    “幸虧水流來得及時,我並沒有受傷。”


    “給你添麻煩了,抱歉。”


    少年確信艾諾瓦安然無恙之後,又恢複了冷冰冰的神氣,沉默地走回房間裏側,托著下巴沉思著,自言自語地說起話來。


    “水係魔法使用符文卡片激發已經沒問題了。為什麽火係魔法就是無法準確施放呢?難不成在火元素聚集在紙麵上的刹那,產生的高熱就讓紙麵變形,畫好的符文因此也就不再精確……”


    艾諾瓦從來沒見過會主動元素魔法師會主動說“給你添麻煩了”,元素魔法師非但毫不介意甩出火球誤傷魔術師們,甚至在弗洛伊德爺爺成為校長之前,還有段無比黑暗的日子,元素魔法師們是把朝魔術師們扔火球當成樂子的。


    所以艾諾瓦不由自主地,和少年多說了幾句話。


    “為什麽不試著用念咒語的方法施放魔法呢?咒語才是元素魔法師們使用得最普遍的施法方式吧。”


    “我可沒時間一條條背誦什麽咒語。”少年的眼角皺起細紋。


    艾諾瓦生怕自己又說錯話觸怒了少年,趕緊順著少年的意思說道:“不過你用符文卡片施法也是有優點的。剛剛水柱衝出來的速度,就非常快。”


    沒想到少年竟然振奮地轉過頭來,熱切地握著拳頭說:“果然速度很快吧?就算威力不足,也不能隨心所欲臨時施放想要的魔法,但速度夠快,也是極為突出的優點啊。”


    艾諾瓦眨著眼睛,雖然根本不明白少年到底在說什麽,隻能結巴地答道:“嗯,沒、沒錯!


    那一瞬間艾諾瓦覺得少年的眼神,是在和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相處時才會有的眼神。


    可這個眼神卻也隻持續了短短一瞬而已。


    接下來少年的眼神又恢複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人們總是渴望在仲夏夜的星空裏,與流星不期而遇。


    而這位少年在於流星邂逅的一瞬,便能直接看到星光注定消逝的未來。


    因此他拒絕仰望星空。


    艾諾瓦當然不敢再和這位元素魔法師主動搭話,隻能拿起禮帽開始練習隔空取物的魔術。無論怎麽努力,都不能把一旁籠子裏的白兔通過禮帽拎出來,這令她未免沮喪。


    少年偶爾把目光移向這邊,看到艾諾瓦的窘況,也什麽話都沒有說。


    這時魯道加來了,他昂首挺胸地走進房間,臉上笑容親切,卻頗有些霸道地奪下艾諾瓦手中的禮帽,彎下腰故作紳士地說:“親愛的艾諾瓦小姐,時間不早了,怎麽還不去用晚餐?你是貴族家的千金,是沒必要像普通的學生那麽拚的,取兔子的魔術會與不會都沒關係。”


    艾諾瓦不甘心地握緊膝蓋上的裙擺:“可是老師要求我今天之內必須學會這個魔術。”


    “沒有問題,我會去給你的老師說明情況,讓他不要給你提這種令人為難的要求。”魯道加將頭湊近,輕聲說,“艾諾瓦小姐沒必要把魔術學得多麽精通,第一是因為魔術這種騙小孩的把戲學再好都沒什麽用,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


    魯道加幾乎是咬著艾諾瓦的耳朵,用氣聲說道:“艾諾瓦以後有我的保護,這就夠了。”


    艾諾瓦臉色通紅,緊張得一動不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單片眼鏡的少年十分不爽地望向這邊,暫停了練習。


    魯道加隻好站直,輕蔑地說:“洛林女士是讓你來練習用咒語來施放魔法的,不是讓你在這裏繼續畫符文卡片的。符文雖然看上去簡單,但曆史上有那麽多魔法師都已經證明,這條路是走不通的,恐怕下一版教材,會把施放魔法的三種方式,刪減為兩種,才能避免你這種心存僥幸的差生,想通過畫符文的方式達到速成的目的吧。”


    少年眼神冰冷,沒有答話。


    魯道加伸手揚起額發,瀟灑地說:“大家說你鑽牛角尖,可能真的冤枉你了。你真正的問題,不是固執,而是欠缺實力。你堅持用畫符文的方法使用魔法,根本原因是因為你背不來咒語,也畫不出正確的魔法陣吧?說到底還是腦袋不行吧?”


    少年依然不答。


    魯道加得寸進尺,繼續說道:“符文的弱點難道你不清楚嗎?咒語是記在腦子裏,在任何情況下隻要能正確念誦咒語,都能靈活選擇足以對付眼下局麵的魔法,而符文呢?你事先在紙上畫出火之符文,就絕對不可能用它使出水係魔法,這是符文施法最死板的地方。魔法陣雖然也是事先繪製好的,宏偉的魔法陣卻可以匯集眾人之力,使出威力巨大的究極魔法,而符文施法的威力與之相比,差距大得簡直就像螢火蟲和太陽相比一樣。這種既死板,又威力不足,不事先做好準備就用不出來,就算事先最好準備也有可能應付不來突發狀況的施法方式,簡直就是極弱。”


    艾諾瓦有些替少年感到悲傷,因為她知道魯道加的話沒錯,魯道加是元素係的優等生,對魔法的研究甚至比某些教師還要精深,這番話聽上去,也是十分有理的。


    魯道加最後輕蔑地說:“算了,這不是你這種野路子的小子能理解的東西。什麽冷血屠夫,冷不丁掏出一張卡片來用火球砸人是很唬人,但在真正的卡雷尼茨對決上,你是絕不可能戰勝真正的元素魔法師的。”


    少年終於開口,冷冷地說:“你是說,我不算元素魔法師?”


    “連咒語都不懂的人自稱元素魔法師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哈哈,因為你這差生,校長先生光輝的生涯便添了唯一的敗筆。可能他老人家現在也後悔誇你說,你對元素有著相當不錯的領悟力和創造力吧。”


    魯道加說完揚長而去,並頗有幾分傲慢地讓艾諾瓦大小姐也一並離開。


    艾諾瓦不知為何,決定鼓起勇氣安慰戴單眼睛的少年。


    “我認為,在錯誤的方向上努力,的確是白費力氣……隻要找回正確的方向,我認為你一定也可以成為很厲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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