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時充滿複仇的欲望吧?那就盡情釋放這種欲望,消滅克製,遺忘那些根本不需要你來保護的人們,痛快灑脫地,拿出匕首,瞄準麵前這位奪走你一切榮光與幸福的男人,把刀鋒狠狠刺進他的心髒!”


    公主露出一抹狂氣的笑容:“沒錯,就這麽辦。”


    黑暗的幻象蕩然無存,公主發現被風吹起包裹著自己的,是攝政王漆黑的戰袍。


    攝政王沙啞低沉地說:“你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就跟我走吧。”


    公主抬起紫色的瞳孔,身上散發出詭異的漆黑氣息。


    “出賣妹妹以保全自己的哥哥,成為用外交拯救國家的大英雄,未來還將坐擁王位,享受無盡的榮光。因為一己之私而把人民拖進戰爭深淵,把人們當成待宰羔羊一樣驅趕著他們去死的攝政王,能得到全體月精靈狂熱的支持和信仰……而一個隻想做點好事,事實上的確也許多次把國家從危機邊緣拉回來的小小公主,卻是所有人眼裏的罪人,應該替所有人承受責罰。我覺得這未免也,太扭曲了。”


    攝政王看著眼前這位身材隻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嬌小少女,卻不禁渾身戰栗:“你想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已經指望不上任何人,既然我已經那麽絕望。”


    公主的臉上呈現出病態扭曲的笑容,她突然暴起撲進攝政王懷中,右手從漆黑的空洞中摸出烈陽之刺,那把神聖的匕首在強烈邪氣的浸染下,竟然泛著紫紅色的可怕光芒。


    隻聽見一聲悶響,烈陽之刺紫黑色的刀鋒,已經深深沒入攝政王的胸膛。


    滾燙的鮮血噴射到公主臉上,公主臉上出現病態的欣喜。


    “世界的扭曲,就由我親自來糾正吧,嘻嘻嘻。”


    在場的所有人同時感到腦袋裏有一根原本就繃得很緊的弦瞬間炸裂。


    近衛將軍震驚地衝向牆垛向下張望,連用力過大讓戰甲撞碎了牆磚也渾然不覺。


    奧黛拉神情恍惚,連連後退,差點立足不穩摔倒在兵器架上。


    就連一直對芙蘿拉懷有敵意的奧洛蘭,也大大地瞪著眼睛,冷汗一瞬間濕透了他的額發。


    軍神將軍瞳孔顫動,緊握劍柄的左手幾乎到了抽搐的地步。


    艾諾瓦和弗洛伊德校長也極度驚愕地捂著嘴巴。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在驚慌之餘卻有一絲歉疚,他們本可以在卡雷尼茨學院,就把公主殿下攔下來。沒想到當時一念之仁希望她能留下拯救者的榮光,卻造成了此時後果嚴重到無法想象的巨大事端。


    連月精靈也全員震寂,沒有一個人能頭腦清晰地搞懂攝政王被刺究竟意味著什麽。


    卡伊爾咬牙拍案站起,瞪視著通訊水晶傳來的畫麵,在第二次拍向桌麵的時候,才發現剛才桌子已經被拍成碎片了。


    唯有黑衣巫女坐在帳篷最深邃的暗處,嘴角露出一抹平靜的微笑。


    “攝政王大人,我說過你期待已久的戰爭,在今天就會爆發。果然沒騙你吧?”


    她悠然翹起雙腿,斜斜倚在柔軟的絨布靠墊上,如釋重負地說:“終於芙蘿拉心底的種子已經發芽了。黑暗之神諾克斯大人曾在原罪典籍上寫下這樣的句子,絕望之花可以結出欲望之實,欲望之種可以萌發成絕望之根。親愛的姐姐,我獨自在宏偉的蒼藍封印中寂寞地蟄伏了千年之久,終於可以與你再次相見了。”


    攝政王被刺殺足足有兩分鍾之久,月精靈士兵們才仿佛從噩夢中驚醒過來,馬蹄繚亂人影紛繁地朝芙蘿拉衝來,一邊搶著對攝政王展開急救,一邊舉槍圍攻芙蘿拉。


    然而芙蘿拉一邊慢慢前行,一邊發出吃吃地低笑,漫不經心地揮動手中紫紅色的短匕,在慘白陽光照耀的地麵上,竟出現巨大的魔爪揮過的影子。


    下一秒,月精靈士兵們衣甲平開,血如泉湧,頓時化作哀鴻遍野。


    攝政王強忍著劇痛指揮著士兵,捂著鮮血狂湧的傷口,虛弱無比地說:“撤、撤!趕緊把我送回軍帳……”


    公主狂笑著繼續揮刀前行,巨大的爪影像鐮刀收割麥穗一樣,讓一群群士兵噴湧著鮮血倒地身亡。


    公主輕聲唱著歌謠,不斷收割著生命,直奔月精靈軍帳而去。就在這時兩個人飄然降臨,擋住了公主前行的步伐。


    其中一位,是在瀑中通道和公主他們戰鬥過的亡靈術士。


    另外一位,是最近才剛剛死而複生成為使徒的少年,名字叫喬安,曾在剛剛複活的時刻,就擋下蠻力無匹的“傲慢”使徒冠軍騎士。


    而現在,這位少年再次展開了球形力場,將周圍的一切徹底凝滯,包括公主揮出無影無形的魔爪,也呈現出漆黑猙獰的形狀被靜滯在力場之中。


    這力場讓公主無法繼續向前,同時亡靈術士骷髏法杖綠光閃爍,剛剛橫死的士兵們以行屍的姿態,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朝公主黑壓壓地撲來。


    亡靈術士想依靠絕對數量的行屍,把公主製服然後帶走。


    就在這時公主看到眼前一把破碎的巨劍旋轉著以強大的劍壓把行屍之牆轟上天空。


    在她的手被緊握的刹那,她聽見身後微弱的呐喊。


    “住手,芙蘿拉!”


    繚繞在她身上那恐怖的黑暗氣息猛然消失,緊接著劇烈的頭痛猛然襲來,仿佛大腦之中存在著另一個靈魂,為了殘留在公主的腦海裏,不惜將大腦撕裂一般。


    公主的眼睛恢複成碧空湖光一樣顏色,最後映入她眼底的畫麵,是燃燒著漆黑烈焰,在白色陽光下不屈閃耀的斬罪殘劍。


    公主再次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深藍的夜幕下遍布蒼穹的無數星辰。


    公主揉揉疼痛地腦袋,長耳朵也無精打采地垂下來,她的記憶並沒有完全恢複,隻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宛如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


    “這裏是哪兒?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篝火邊抱著巨劍安睡的尤裏聽到公主醒來,便立刻睜開眼睛,不安地問:“芙蘿拉,你……你感覺怎麽樣?”


    “就是頭疼得厲害。”芙蘿拉輕輕搖頭,困惑地揉揉眼睛,“我記得我們不是通過大傳送陣,回到邊境要塞了嗎?”


    維吉表情複雜地和尤裏交換眼神,答道:“公主殿下,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你已經不記得了嗎?


    尤裏悶聲說:“我就說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芙蘿拉做的。”


    “哪件事情?”公主更加困惑,眼神也變得更加空洞。


    公主聽見了寧靜的風聲,還有蟋蟀和青蛙低聲的歌唱,坐在篝火邊就突然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和尤裏他們才剛剛認識不久,在精靈之森的冒險才剛剛開始一樣。


    然而地平線的盡頭突然有強光閃爍,緊接著一個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遠方那鬱鬱蔥蔥的樹林在一瞬間湮滅在烈焰之中。


    直到數分鍾後,強勁的衝擊波化作林海驚濤,才凶猛地朝這小小的營地衝來。恐怖的爆炸聲竟飛了林中的鳥兒,高溫和震蕩又令衝向天際的鳥兒如雨點一般撲簇簇地墜落下來。


    噴湧的火焰將靜謐的林地化為地獄,麵對眼前的場景,記憶的洪流突然洶湧地衝擊著公主的意識。


    她記得今天攝政王胸前的鮮血也是這樣猛烈地向外噴湧。


    她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淚水從她瞪得大大的眼睛裏大顆砸落。


    “我想起來了,是我刺殺了月精靈攝政王!”公主臉色蒼白地說,“後來呢!後來又怎麽樣了!”


    維吉平靜地答道:“後來,月精靈以攝政王被刺為由,發起了全麵進攻。第三次精靈族戰爭爆發了。”


    公主在極度的絕望之中,反而表現出了不正常的安靜,她一邊慢慢後退,一邊慢慢搖頭,帶著僵硬的笑容,顫抖著說:“不、不可能的。精靈族戰爭到最後竟然是我挑起來的嗎?這種安排是不是太可笑了?明明就沒有人比我更加希望拯救自己的國家!嗬嗬嗬!”


    接著公主抱著頭蜷縮著大聲喊道:“為什麽最後點燃戰火的人,偏偏就是我自己啊!”


    篝火慢慢呈現出令人不安的紫黑色。


    維吉關切地握住公主的肩膀,凝視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請冷靜下來,公主殿下。我不認為今天的事件純屬偶然,也不認為你單純是急火攻心才會起殺念。正相反,我推測這種局麵,完全就在對手的預料之中。”


    尤裏也走到公主身邊,把手輕輕靠在她的頭發上:“沒錯,攝政王提出讓公主重新做人質,就下令撤軍,這個轉折聽上去太沒道理了。現在想來,恐怕我們的對手早就料到,隻要無限激怒公主殿下,隻要讓你感到絕望和背叛,他們就有辦法讓你刺出今天的一刀。”


    維吉沉重地說:“連我都沒料到……看似主導一切的攝政王,也隻是為了點燃戰爭之炎而獻上的祭品。”


    尤裏握著拳頭堅定地說:“所以沒必要自責!戰爭是必然要爆發的,你要知道,原本挨刀的是那一百多無辜民眾,是你把他們從一場大慘案中解救出來。而攝政王這個混蛋,就算你不捅他一刀,遲早有一天,我也會給他一刀。”


    公主眺望著奔赴戰場的奧秘之鷹,看見地平線的彼端一連串的轟炸帶來此起彼伏的火光,內心劇震,依然無法接受尤裏和維吉的安慰,仍舊捂著臉頰,笑容迷亂地說:“這一切都是敵人的安排?不、不對,恐怕他們說我是不祥公主,是很有道理的。不然為什麽國家的種種不幸全都是我親手鑄成的?”


    “不是這樣的,芙蘿拉!”尤裏大聲反駁,“你之所以會這樣想,隻是因為有一些非常可惡的家夥,一直對你做各種過分的事情,想讓你在無窮無盡的打擊和失敗之中,產生這些絕望地想法!”


    芙蘿拉拚命搖頭,尖叫著甩開尤裏和維吉的手,向後跳出一步,大聲說:“你們兩個不要碰我!不幸的事情難道還少嗎?輝金之輪和秘銀之月因為我而崩壞,那麽強的遊俠將軍也因為照顧我而死於非命!當故鄉開始接納我,就立刻被我親手推進戰火之中!就連你們,尤裏、維吉,你們看看自己,你們在認識我之前,身上有那麽多的傷痕嗎?”


    紫黑色的篝火陡然升騰。


    “我身上好像……是真的增添了好多傷口啊。”


    “你總算明白了吧!所以就算是為你們好,請你們兩位趕緊遠離我吧!”


    尤裏和維吉上前一步,分別拉住了公主的雙手。


    “但我覺得害我受傷的賬,我應該去找攝政王、魯道加和奧洛蘭他們幾個去算才對。說這都怪你是不是太沒道理了?”


    公主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尤裏輕描淡寫地說:“不祥就不祥好了,這不是和我們很搭嗎?想把生命獻給聖光,以法魯娜之名討伐黑暗的我,不但是黑暗天命持有者,還是教團的通緝要犯。想依靠謀略弭平戰禍解救黎民的維吉,不但是攻打中立城市的戰爭犯,還得到了死神軍師的美稱。我們不都是這樣嗎?懷著善意卻成為罪人,我們早都習慣這種命運了。”


    維吉沉吟道:“或許倒錯的並不是我們,或許謬誤的是這個世界。雖然遭到這世界的隔離和排擠,但要是連我們都做不到彼此相信,是不是就太過孤獨了?”


    尤裏憨厚地笑著說:“沒錯,雖然被認為是大壞蛋,但我仍然想為這世界做點好事。維吉老兄正是因為相信這一點,才選擇和我一同旅行。而現在我們同樣相信,即便失敗一百次,即便被強大的敵人一次次虐得體無完膚,芙蘿拉你依然願意再一次站起來拯救你的國家。因為,你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殿下。”


    公主碧藍的眼中流下清澈的淚水,心情久違地再次變得平和安寧。原本她感覺自己漸漸墜入翻湧著熔岩的深淵,卻在這個瞬間,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自己身處於碧空之夏,麵對的是一泓蔚藍而明淨的湖水。


    “你們兩個……真的趕也趕不走嗎?”公主輕輕擦著眼角的淚珠,此時的笑容,能夠漾起平時溫柔婉約的小小酒窩。


    “當然,你在冒險者協會雇傭我們,賬還沒結呢。”尤裏爽朗地擦擦鼻子,笑著說,“這就想趕我們走,你賴不賴啊。”


    維吉也戴好單片眼鏡,迎風佇立,意氣風發地說:“沒時間矯情了。別忘了還有無數無辜民眾等著英雄登場來拯救他們。憎恨你或恐懼你的人們,拚命為你加上不祥的汙名,可我透過這隻不會出錯的左眼看到的,卻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嘻嘻。”公主甜甜地眯著眼睛,“你們兩個真是怪人。”


    “下令吧,公主殿下。”


    芙蘿拉站在明耀的營火邊,翠綠的獵人袍服風中起舞。


    “好的,朋友們,請你們繼續和我一起前進,去終結這場戰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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