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賈府家宴還未開始,賈成仁就被朝中來人找走了。雅*文*言*情*首*發


    等了足有兩個時辰,賈成仁也未回來,老太太發話道:“大家別等了,三爺朝中是有什麽急事,否則,也不會大年三十把人找去,還不放回來,先吃吧,邊吃邊等。”


    大家動筷,一時,內外花廳熱鬧前來。


    眾人都沒留意,可老太太卻有心事,偷著吩咐人,去前廳看著,待三爺一回來,即刻回她。


    三爺上朝,過了足有四五個時辰,老太太派出的丫鬟回來,附耳在老太太嘀咕幾句,就看老太太臉上不樂。


    府裏女眷多,消息就傳得快,佟氏就聽大太太和四太太小聲道:“聽說西北邊陲有異動,不很太平,看來真要打仗了,大齊朝十年未用兵,這回戰事起來,節都過不好。”


    酒桌上竊竊私語,都是議論要和戎狄打仗的事。


    佟氏心想:大齊朝一直國泰民安,日前漠北戎狄平了內亂,國力日益強大,若舉兵來犯,定然有場惡戰要打。


    初一,賈成仁和王氏分賞房中諸人,佟氏也包了紅包,給房中下人們。


    老太太領著去賈府祠堂,祭拜祖先,妾位份的,是沒有資格進祠堂的,禎哥跟著他父親和嫡母隨著賈府主子祭拜。


    初二,賈府照例設家宴,筵中就傳來皇帝下旨意調集舉國糧草和兵馬,準備出兵西北。


    筵席未散,佟氏提早回房,準備次日回娘家的年禮,想起賈成仁說讓慧姐跟去,就命秋荷去慧姐房中問慧姐可願意一起去佟家。


    不大工夫,秋荷回來,氣呼呼地,佟氏看她臉色,就知道慧姐定是不願意去了。


    果然,秋荷嘟著嘴,道:“慧姑娘說了,讓姨娘自己回去。”


    佟氏也不意外,秋荷終是年紀小,該說不該說的,賭氣全說了,道:“姑娘還說了,她沒什麽舅家,若有舅家,怎麽平時不照顧一二,反讓姨娘添補。”


    秋荷越說越生氣,順嘴就又道:“還說禎哥姨娘也不該帶去,禎哥是賈府主子,去小門小戶家拜年,有失體統,身份……。“


    秋荷還想往下說,佟氏大聲打斷道:“好了,我不想聽這些……。”“


    秋荷很少見主子大聲說話,聞聲一怔,忙打住,失悔自己嘴快,一時忘形,惹主子生氣,忙跪下請罪,道:“奴婢該死,不該和主子學這些。“


    佟氏也覺自己失態,和緩了語氣道:“大節下,什麽罪不罪的,一會園子裏就開戲了,看熱鬧去吧,我這不用侍候。“


    秋荷吐吐舌頭,下去。


    這時,禎哥進來,道:“娘,您不去前麵看熱鬧,這回二伯請了京城大戲班,可熱鬧了。”


    禎哥與自己親近,背人處總是叫娘,不像慧姐生分居高臨下叫自己姨娘。


    佟氏溫和地笑著道:“哥兒去吧,娘要收拾東西,預備明個去你外家,可是真的,我問問哥兒,你是願意和我去佟家還是願意留在家裏,若願意留在家裏,你就不用跟著去了。”


    禎哥驚奇娘問這話,禎哥想都沒想,道;“兒子願意跟娘去外家,我跟小舅舅說好了。”


    佟氏欣慰地笑了,這孩子話比從前多了。


    她想起安仲卿,節下合家團圓,他孤零零一個人,這幾日是怎麽過的?好奇他有沒有家室,不禁想,古代男子到了這年紀,一般都妻妾兒女滿堂。


    天傍黑時,挽香回房來,看主子已包好了幾個包裹,放在炕上,臉上笑容怪怪的,似有什麽可笑的事,道:“姨娘,竟是新鮮事,聽說,明杏被五爺養在外麵,穿金戴銀,丫鬟仆婦侍候著,若不是家下小廝在街上看見,還不知道,現在老姨娘也知道了,大怒,想讓五爺把明杏打發了,可五爺死活不肯,娘倆誰都不肯讓步,老姨娘告到老太太那裏,老太太向著五爺,老姨娘直怨老太太偏心。”


    老太太說:“爺們大了,房中沒個媳婦,可不想別的,若依著她早娶房媳婦,也不至於上外麵找野食吃。”


    挽香又道:“看來五房就快有主母了。”


    次日早


    佟氏起了個大早,東西頭天晚都收拾好了,佟氏和禎哥換上鮮亮衣裳,身後兩個丫鬟挽香和秋荷提著包裹。


    出了二門,快走到大門口,對麵走來一群人,正中兩人穿戴整齊,正是嫻姐和夫婿,正走個碰頭,佟氏換上笑容,喚道:“嫻姑娘和姑爺今個回得早?”


    嫻姐好像心事重重,敷衍道:“佟姨娘出門啊?”


    方玨臉上也沒什麽笑模樣,倆人好像才生了氣,走路分開一人空隙,不像新婚夫妻甜蜜親近,讓人覺得別別扭扭的,方玨跟嫻姐走在一起,似乎很勉強。


    佟氏不由想:新婚便成了這樣,將來日子長了,這倆人怎麽過下去,不用說定是因為惠姐的事,佟氏已聽說方家來提親,被王氏一口回絕了。


    佟氏笑著道:“我帶著禎哥走娘家,爺和太太正等著姑娘和姑爺。”


    禎哥行禮道:“拜見姐姐姐夫。”


    方玨看著禎哥一眼,突然問:“你惠姐姐可好?你惠姐姐不跟你們去外家。”


    這話一出口,在看嫻姐的臉都綠了,佟氏見嫻姐仿佛臉有陰氣,可能是年輕不知掩飾,這點和她母親不同。


    禎哥老實道:“惠姐姐好,惠姐姐不去外家。”


    方玨摸出一個大大的紅包,給了禎哥,又從袖中摸出一個金鎖,兩個金裸子。


    遞給禎哥道:“姐夫給的壓歲錢。”


    佟氏看方玨手中的金鎖成色很足,陽光下發著耀眼的金燦燦的光,想這方姑爺出手闊綽,大家公子,就是不小家子氣,看來是事先準備好的。


    禎哥看看佟氏,佟氏笑道:“快謝你姐夫破費。”


    禎哥謝過。


    佟氏就看嫻姐的臉色極不好看,強自克製著。


    嫻姐和方玨就從她身邊過去了。


    佟氏沒挪動步子,朝小夫妻背影看去,方玨離嫻姐遠遠的,嫻姐說話聲很高,聽不清,但看來很激動。


    不由搖搖頭,禎哥卻突然道:“嫻姐姐不太高興,是吵架了嗎?”


    佟氏看禎哥心裏明白,道:“小孩子家不用管那麽多閑事,那是大人的事。”


    佟氏帶著禎哥套了車,走娘家,車子經過一段繁華街市,不得不慢下來。


    佟氏撩起車窗棉簾子,探出頭,清早空氣寒涼,街上卻到處洋溢著喜氣,穿著嶄新衣裳的男女老少,邁著悠閑的步子,提著禮盒,多是走親串友的。


    佟氏車子旁,不時過去一兩乘小轎子,看樣子是媳婦回娘家的。


    不知不覺就到了佟府門前,佟家與去歲大不相同,新修繕了房屋,大門也換了,光鑒照人烏漆門看著氣派,正中貼著財神,兩旁是大紅對聯。


    佟氏車子停下,門口有個小廝朝大路張望,見佟氏車子影兒,就朝裏跑邊跑邊喊:“姑奶奶和哥兒回來了。”


    佟氏帶著禎哥進了佟家的大門,佟氏放眼望去,雖這方小院還和從前一般大,但兩旁廂房新起了幾間,都是青磚灰瓦,正房門扇也都換上杉木門,看著厚重結實。新油的鋥亮。


    嫂子胡氏帶著她兩個侄女月娘和二娘迎了出來,佟氏上前見禮,禎哥也上前見了舅母,兩個侄女看見姑姑,禮畢,親熱一左一右拉著她胳膊,


    這時,她庶出的兄弟佟國方跑出來,先是規規矩矩見了姊姊,禎哥見了小舅舅,佟氏笑對她兄弟道:“禎哥在家常念著他小舅舅,這回多住兩日,甥舅也好好親熱親熱。”


    她倆侄女一聽姑姑說多住幾日,高興雀躍道:“這回家裏要熱鬧了。“


    她嫂子胡氏笑罵道:“這麽大的姑娘,還坐沒坐樣,站沒站樣。”


    佟氏拍拍她兩個侄女挽著她的手背,道:“過一二年就該議親了。”


    月娘和二娘羞紅臉,嗔怪道:“姑姑打趣我們倆。”


    佟氏細看兩個侄女,顏色不在惠姐之下,就是賈府幾位姑娘也比不上自己倆侄女鮮亮水靈,不由道:“誰若娶了我佟家姑娘,真是幾世修來的福。”


    一行人邊說邊往屋裏走。


    佟氏問倆侄女:“平時都學什麽書?”


    她嫂子胡氏道:“請了個女先生,平常就學學女四書。女孩家針線下功夫,書讀多了,也不像男人考取功名。”


    佟氏道:“多讀點書,眼光看得遠,處事就不狹隘,再說嫁個好人家,這是開始,婚後路長著呢!夫妻還是能聊一塊的好。”


    月娘笑嘻嘻道:“還是我姑姑說的對,不像我娘,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佟氏笑道:“不許編排你娘,除了學四書,別的還有什麽愛好?”


    二娘嘴快道:“姐姐喜歡畫,我喜歡歌舞。”


    她娘嗔道:“沒個正行,女孩家喜歡這些東西做什麽?”


    二娘撇撇嘴,不滿道:“我和姐姐想學琴,可娘舍不得錢買琴,就是買琴也不舍得花銀子學。”


    佟氏細看月娘比二娘更為出色,眉眼和惠姐有幾分像,卻比惠姐明麗純淨。二娘雖長得不如她姐姐,但性子活潑好動,水杏眼靈動精神。


    隻可惜生在小門小戶,出身差點。


    佟氏喜歡這倆侄女,跟自己親,不像惠姐永遠喂不熟,暗想:在這世上就把她們當做親人吧!


    知道她嫂子花錢仔細,於是對她嫂子道:“既然侄女喜歡,盡管買琴請老師來家教,大約多少錢,我手頭有點積蓄,嫂子拿去使吧。”


    月娘和二娘聽了,高興得拍手,摟著佟氏親熱。


    胡氏不是不想讓倆姑娘多會點東西,期許將來嫁個高門,博丈夫歡喜,就是心疼銀子,聽小姑子願意出,心裏高興,麵上卻嗔怪道:“這兩個磨人精,讓你姑姑破費。”


    佟氏笑嗬嗬道:“誰讓我是她姑姑,這姑姑不能白叫,總得出點血。”


    眾人都笑了。


    快到堂屋門口,胡氏才想起來,一拍手笑著道:“看我竟說些沒用的,忘了說了,邵大爺來拜年,正在屋裏,母親和哥哥陪著。”


    說罷,又小聲伏在佟氏耳邊說:“我今個才知道,原來這邵大爺不是簡單人物,一趟船出海,少說賺幾千兩銀子,卻肯和我們這樣的人家交往。”


    一掀堂簾子,朗朗笑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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