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


    賈府大房嫡長孫賈耀大喜日子,一大早賈府門前張燈結彩,省了迎親的程序,自家一娶一嫁,不用費周折。雅*文*言*情*首*發


    日近黃昏時,賈府車轎盈門,整條街都熱鬧起來,道賀親朋故交,6續到了。


    徐媽媽和佟氏在屋裏說話,徐媽媽道:“耀哥娶陳二姑娘,老奴那日看到大太太連走路都有精氣神。”


    佟氏道:“大太太這回給耀哥娶她甥女,雖外人眼裏,有鳩占鵲巢之嫌,總比娶旁的不相幹的人害了人家姑娘要好。”


    徐媽媽道:“大太太這回得了先兒媳嫁妝,又娶了她甥女,這回稱願了。”


    這正說著,堂屋門敞著,徐媽媽朝院子裏掃一眼,驚喜地:“主子,看誰來了。”


    佟氏也望見大腹便便的惠姐由兩個丫鬟扶著,朝正屋走來。


    徐媽媽忙跑出去,幫那丫鬟一左一右扶著惠姐上了石磯。嘴裏不住聲地道:“姐兒可回來了,你姨娘正念叨你。


    走到廳堂門口朝裏喊:“姨娘,姑奶奶回來了。”


    佟氏看見惠姐瞬間,笑著站起身,在炕上的竹席上鋪了個夾褥子,道:“姐兒身子沉,走累了,快上炕歇歇。”


    惠姐笑盈盈地,雖月份大了,腹部凸起,行動卻不笨重,臉色紅潤了,朝母親走過去,笑著道:“姨娘可好?”


    佟氏也溫和地笑著,道:“好。”


    惠姐環視屋裏,道:“禎哥今個還上學嗎?家裏有喜事也不放假嗎?”


    惠姐說著坐在炕沿邊,佟氏也坐下,道:“哥兒出去玩了,開席還早,總要快日落時方能入席。”


    惠姐身子沉,一路走熱了,道:“有酸梅湯嗎?”


    徐媽媽忙笑著往外走,道:“酸梅湯冰鎮著,老奴這就拿去。”


    佟氏忙道:“慢著。”


    徐媽媽不解地停住腳,佟氏道:“姐兒有身子的人,不能吃太涼的東西,拿沒放冰的吧。”


    徐媽媽自責笑道:“你看老奴,見了姐兒一高興,就忘了這忌諱,可不是姨娘說的,有身子多注意。“


    惠姐笑吟吟的臉有幾分得意道:“在方府也不讓我吃涼的,這懷了孩子太受約束。”


    說吧,假意嘟起小嘴。


    佟氏想惠姐這做妾的,真是沒有一分做妾的樣子,在方府一定寵溺驕縱得不成樣子。


    嫻姐的性子,不知能容她多久。


    於是問:“你姐姐和方姑爺想必也一起回來了?“


    惠姐微揚頭,不屑地道:“姐姐下轎子就撇下我,一個人徑直進門走了。”


    又道:“方姑爺去前麵找忠哥他們,說筵散了來接我。”


    佟氏怕惠姐坐時候長了累,道:“回你房中躺會,開席我叫你。”


    惠姐大著肚子,坐時候久了,腰疼,就聽了她娘的回自己屋裏歇著。


    黃昏時,小丫鬟飛跑來說快開席了,請姨娘和姑奶奶過去。


    佟氏才叫上惠姐一起去內宅花廳。


    惠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了身子,一手撫腰,把肚子特意向前挺著,一屋裏人都朝她看過來,惠姐更加得意,炫耀地緩慢走進去。


    嫻姐早已坐在那裏,正和大姑娘賈閔說話,眾人不經意又朝嫻姐肚子上看,嫻姐羞怒,臉朝向別處。


    好容易惠姐坐下。


    惠姐和嫻姐倆個隔著容二姑娘,容二姑娘兄弟娶親,特地提前兩日趕回來。


    酒宴過半,惠姐便被丫鬟找出去,挽香在佟氏耳邊耳語幾句道:“姑爺接姑娘回去了。”


    佟氏瞅一眼,嫻姐坐著不動,估計是要在賈府住兩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鄒姨娘悄悄扯著佟氏道:“妹子,走去洞房看看熱鬧。”


    佟氏不忍掃了她的興,隻好跟她去了。


    洞房內,三日無大小,一群人圍著取笑,攛掇讓耀哥掀開新娘蓋頭。


    耀哥接過喜娘遞過來的一喜秤,挑了蓋頭,佟氏看燈下的陳二姑娘細潤如脂,粉光若膩,賈耀看得呆了,直到旁邊的人推了他一下,他才夢醒過來,眾人哄堂大笑。


    大太太滿臉喜悅,攔著眾人大聲道:“洞房沒見過,都回家去吧,讓他小夫妻倆待一會。”


    眾人散去,不在叨擾新婚夫妻的好事。


    賈府大房娶親大肆張揚,同在京城住的盧家頭幾日便知道,盧大人和夫人賀氏悶坐房中。


    盧大學士麵沉似水,賀氏激憤道:“賈家太過分了,這是明著給我盧家沒臉,娶繼妻大操大辦,本來一個府裏住著,何用這般興師動眾,驚動得半個京城都知道,這下子朝廷上下不出明日就都得了消息。”


    盧大人臉色暗沉,哼了聲道:“你以為現在就都不知道嗎?早朝時,就有幾位大人看著我樂,隻不好明說,背地裏那個不知。”


    賀氏雙手擰著一方繡帕,氣咻咻地道:“賈家的人太薄情寡義,這才和離沒幾日,就迎娶新人進門,女兒如今情緒剛好點,要是知道賈耀這等無情,還不知偷著怎樣難過。”


    盧大人扶著方桌一角的手骨節發白,青筋突起,沉聲道:“先瞞著不讓她知道,日後若知道了,時間久了,也就淡了。真知道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她身子骨弱,怕禁不住。”


    賀氏咬碎銀牙道:“賈耀那小子和這陳家表妹,郎情妾意,早有首尾,女兒知道後死活不幹,隻認通房,賈家又不甘心,單等出妻,名正言順娶進門。賈耀這小畜生,太無情,結發妻子說休就休了,那日我就沒看出有一點留戀之意。”


    盧大人打斷夫人的絮叨,道:“好了,過去的事就別在提了,免得女兒聽見徒惹傷心。”


    賀氏把一肚子的怨氣,咽到肚子裏。


    接二連三下了幾場雨,早起,灰蒙蒙的天,佟氏去上房請安走到門口,秋荷手裏拿了把油傘,追出來,道:“天道不好,怕一會還要下雨,拿著傘備著,省得一會淋濕了。”


    挽香接過,笑道:“就你細心,下了也不怕,一路都是回廊,在屋簷底下走衣衫也淋不著。”


    佟氏也笑道:“秋荷現在活脫脫一個小婦人,什麽事都管。”


    秋荷笑著跑走了。


    到了上房院子,靜悄悄的,佟氏走上台階,見夏菊從裏麵出來,看見她道:“太太出去了。”


    佟氏納悶,怎麽一早就出去了。


    佟氏出了上房,看天陰陰的,怕下雨,就忙回房去了。


    這前腳剛一進屋,鄒姨娘慌慌張張地進來,劈頭就問:“妹妹才去上房了?”


    佟氏點頭道:“去了,太太沒在,丫鬟說一早就出去了。”


    鄒姨娘拉了她進去東間,掩上門,悄悄地道:“妹妹知道太太去那裏了?”


    佟氏搖搖頭,鄒姨娘趴在她耳邊,小聲道:“去小鸞姑娘屋子裏。”


    佟氏越發納悶,太太要是有事,派人傳喚小鸞,不用親自過去。


    鄒姨娘悄悄地道:“我聽說婉兒的胎兒是她害掉的。”


    佟氏瞪大了眼睛,訝然問:“小鸞害婉兒腹中的胎兒?”


    鄒姨娘道:“婉兒小產不是不小心,是誤食了附子,那附子是小鸞買通婉兒的丫鬟下到安胎藥裏的。”


    佟氏震驚,冤冤相報,婉兒故意躲出去,讓賈成仁拿小鸞瀉火,致小鸞小產,小鸞又下藥毒下婉兒的胎兒。


    賈成仁下朝回來,就被老太太叫到上房,賈成仁進去給嫡母請安畢。


    老太太二話沒說,把一包東西摔在他麵前,賈成仁低頭拾起,打開微黃的草紙,是一撮粉麵。


    賈成仁不解地道:“母親,這是何意?”


    老太太怒氣熄了點,道:“這包粉麵,你道是什麽?”


    賈成仁好奇地道:“是什麽?”


    老太太道:“老身都說不出口,這是一包□,在小鸞的房中找出來了。”


    賈成仁騰地臉紅了,茫然道:“這,這是真的。”


    老太太歎口氣,道:“三兒呀!這東西不能用,你還記得你大伯父嗎?多硬朗的身子骨,生生糟蹋壞了,我是擔心你,才找你來。”


    賈成仁紅臉急辯道:“兒子真的不知道,也覺出不對,但不知是這東西。”


    原來老太太盯著三房許久了,自上次婉兒小產,老太太就安插人盯著三房人等一舉一動。


    小鸞房中有個貼身丫鬟,失手打了小鸞心愛的成窯粉彩小蓋盅,小鸞一怒下把那丫頭打了,餓了三天不給飯吃,結果那丫鬟懷恨在心,偷偷密告老太太小鸞魅惑主子,一並說了,害婉兒小產的事。


    老太太聽了,即刻命三太太帶人去小鸞屋子裏查抄。


    搜出這包東西,和一小包附子,人證物證,不由她不承認。


    三太太王氏就把這包東西交到老太太處,說讓老太太問三爺可曾用過,怕自己問三爺,三爺失了麵子,惱羞成怒,死不認賬。


    而另一包附子,王氏想了想,就自己留了下來,回老太太說,東西毀了,怕在害人。


    鄒姨娘傳遞完消息,又同佟氏說了會話,就走去上房打探消息。


    傍晚時分,天下起小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佟氏看天陰得厲害,怕一會禎哥下學,淋雨,偏趕上挽香和秋荷不在,就命徐媽媽去學裏給哥兒送傘。


    徐媽媽手打著一把油傘,另隻手又拿了把空傘,還提了個不怕雨的磨砂琉璃燈。


    天黑後,又下起了蒙蒙細雨,隔不遠看不清東西。


    徐媽媽從學裏回來,神色有點驚慌,看佟氏自己在房中,近前緊張的聲兒道:“老奴給哥兒送傘,快走到二門就見一群人拖著一個女子,朝府門外走,嘴裏塞著布,天黑下著雨,有點看不清楚,老奴就悄悄跟在後麵,躲在大門裏朝外看,那女子好像掙紮不去,被幾個壯漢塞到轎子裏,抬走了。”


    徐媽媽朝左右看看,又走去聽了聽房門動靜,回來道:“老奴怎麽看著像小鸞姑娘,這黑燈瞎火,偷偷摸摸的,一定不是個好去處,”


    佟氏心中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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