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正是仲秋之日。”


    錦衣少婦咯咯一笑,隨手把竹簡拋在了一旁。此女臉上倒是一直帶著幾分笑意,看著分外可親。如果不是她從手腕和脖根上隱約可見的猙獰刺青,那真的和一般貴婦毫無區別。


    “成家郎君選的好日子。”


    她抱起螻嬰親了親它的小臉,然後旁若無人地解開衣襟,露出了自己那一對人頭大小的豪ru……


    可惜接下來的場麵卻不怎麽香豔,隻聽那蟲子發出一聲歡鳴,幾下子就竄進螻姑的懷中,把腦袋湊上去開始吸吮起其中的奶水。


    不大的屋中本來還坐著一位年輕女子,她皺了皺眉頭,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厭惡之色,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此女看上去二十四五歲,身上穿著本白色的麻衣,腰間配著一尺多長的短劍,頭上像男子一般紮著發髻,挽髻的玉簪是她身上唯一的飾品。這位麻衣女子的身形矯捷健美,哪怕是簡陋的衣著也不能掩蓋身上那股子咄咄逼人的鋒銳之氣。


    她其實長得不錯,不過一臉冷漠的表情和左眼上帶著的黑色眼罩給女子平添了幾分陰冷詭異。


    “阿光,這麽晚了還去何處?”錦衣少婦拍著懷中的螻嬰,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阿光冷哼一聲道:“屋裏臭的很,出去透透氣!”


    錦衣少婦抿嘴一笑道:“喔唷,這倒是螻姑我的不是了。不過……你不是害羞了吧。”


    她也不管對方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女子呢,就該好好地侍奉男人。阿光你為主上叛出墨門,連令尊陳巨子都下了追殺令,那就應該呆在他的身邊,何必來商丘冒險呢?”


    麻衣女子俏臉抽搐了一下,冷聲道:“我孟姚光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這個蟲姥來管。”


    和益陽夫人叔贏慈一樣,孟不是此女的姓氏,而是長女的意思。她姓姚名光,而她的父親則氏陳。


    螻姑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架勢說道:“螻姑我也是好心。你們北人都說奔則為妾。阿光你連名分都不要了,這點子臉麵又有什麽放不下的?”


    她這哪裏是好心,分明就是直指女子的痛處。


    “要拴住主上的心靠的是你的身子,不是你的……”


    “瑲啷。”


    孟姚光拔出了腰間的短劍,殘餘的右眼狠狠地盯著錦衣少婦。


    “哎,爾等北人女子就是這樣,臉皮子薄放不下身段。”螻姑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根本無視對方的威脅,低下頭對著懷中的螻嬰溫柔地說道,“還是我的外孫女最乖了……”


    日將近午,睡了將近一天一夜的公子起終於覺得腦袋沒那麽暈了,雖然身子仍然綿軟無力,總算是有了點行動能力。


    於是他一聲令下,一大幫子侍者就圍在身邊為他洗漱穿衣,自己連一個小指頭都不用動一下。


    公子起一邊微閉雙眼享受著侍者的服務,一邊心裏想人真是一種容易墮落的生物啊,所以自己……


    自己一定先要把內褲給發明出來!


    雖說他曾經是一隻地精,現在是一位王子,但是身為王子居然沒有內褲可以穿。所以已經習慣穿褲子的公子起總覺得下麵涼颼颼的,某樣物事安置得不太妥帖。


    他現在所穿的“褲子”又叫做脛衣,直譯的話就是穿在小腿上的衣服,所以不包括大腿和襠部,難怪公子起有點不習慣來著。


    連襠褲此時當然也有,不過那是“胡服”。堂堂宋國王子怎麽能穿胡服呢,也隻有趙國這種北狄林胡才能幹出來的事情。


    其實不騎馬的話,連襠褲倒真的不是一種必需品。在布料稀缺的古代,形容一個人很窮,說他連褲子都穿不起,並不是說此人完全光板,一件能蔽體的長衣總歸還是有的。而能在這種奢侈品上花心思,穿上用細絹做的褲子,那麽也就是公子起這種“紈絝之徒”了。


    洗完臉,漱完口,梳完頭,穿完了不包括內褲的行頭,公子起又吃了一頓遲到的早餐。


    早餐的主食是熱氣騰騰的大米粥。所謂“食夫稻,衣夫錦”,這個時代能吃上大米和穿上錦緞絕對是妥妥的貴族,不過對宋國公子來說,這種待遇就不算什麽了。


    而且因為氣候的關係,此時中原地區和山東都是稻米產區,他喝的大米粥是宋國本地產的。


    下飯的主菜是鮮肉鮮魚釀出來的大醬和魚露,頗為美味。其實這兩種食物被稱為“醢(音海)”,就是肉醬的意思。肉做的就是“肉醢”,魚做的就是“魚醢”,更高級的還有田螺做的“贏醢”和鵝做的“雁醢”。


    不要小看這些下飯菜,《周禮》裏麵居然還設了一個專門負責做大醬的官職,醢人。


    配菜是菜菹(音租)和菜齏(音基),前者就是鹹菜,後者是焯過水或者幹脆就是生的蔬菜,拌上各種醢醬和調料做成的蔬菜沙拉。


    飯後則是公子起愛吃的蜜漬果脯。這個時代沒有蔗糖,但是蜂蜜和飴糖還是有的。所以有這樣的甜品並不出奇。


    吃完飯之後,就到了學習時間。


    公子起自稱“失憶”倒也不是完全地撒謊,他莫名其妙地當了十幾年地精,之前十四年的人類貴族教育自然是忘得差不多了,現在需要好好地補一下課。


    今天給他補課的正是昨日中了昏睡術的徐小史,大概昨天睡得很好,他看上去倒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公子起在心中暗暗慶幸,要不是另一個自己--啖母者萬尼科夫的法術走了樣,這位年輕的曆史學家肯定扛不住九級法術“律令:死亡”,真的就會死掉的。


    徐小史這個氏名中“小史”也不是隨便起的,雖然徐國已經滅國了兩百餘年,但是族中還會挑出專人擔任“史官”,負責保存以前遺存下來的典章和法令,實際上就是族譜。


    《周禮?春官宗伯?司巫/神仕》裏麵說的明白,小史這個職務是“掌邦國之誌,奠係世、辨昭穆。若有事,則詔王之忌諱。大祭祀,讀禮法,史以書敘昭穆之俎籃。大喪、大賓客、大會同、大軍旅、佐大史,凡國事之用禮法者,掌其小事。卿大夫之喪,賜諡,讀誄。“。


    就是說小史掌管著王國和王畿內封國的史記,撰定帝係和世本,辨別昭穆(父曰昭,子曰穆。)的次序。國中有大事的時候當太史的助手,而小事,比如卿大夫死了,他可以直接替君主擬定諡號,代君主參加葬禮宣讀誄(音累,意哀悼詞)文。


    作為曆史學家,他給公子起補得課自然就是曆史。對公子起這樣的貴族男性來說,不知道自己祖先的曆史那就跟文盲差不多。


    上古結繩記事,後世易以書契,所以書和史很多時候是同義詞。


    “今日下臣要講的是商宋兩朝的國史。”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這開頭一句詩公子起就覺得耳熟的很呢。


    當然了,作為商宋王位繼承人怎能不知道六百餘年殷商的十七世、三十一位君王,還有這七百餘年殷宋的二十五世、三十二位國君呢(兄終弟及算是一個世代的,所以世代數目少於君王)。


    其實在商和宋之間還有一個殷人的國度--鄴國,周武王發把商朝首都--朝歌(河南安陽)封給了帝辛之子武庚,是為鄴國。不過在周武王死後不久,武庚就聯合管叔、蔡叔和霍叔這三位周武王的兄弟,還有徐國這樣的忠心小弟,發動了著名的“三監之亂”。因為“三叔”原本都是武庚的監視者,因此而得名。後來周公旦親率大軍把武庚他們給幹掉了,鄴國也一代而終。


    兩者相加足足綿延了一千三百多年,四十一世(注1)!


    注1:有人會發現17+25=42,其實這不是計算錯誤,而是因為殷商末代帝辛和殷宋開國微子啟是弟兄,所以他們算是一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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