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起在阿苑的攙扶之下,邊走邊和新收的門客聊著天。


    說心裏話,雖然出了一些意外的變故,他對墨鴻還是非常滿意的。不說此人的身世和身手,單單這一份耿耿的忠心那就絕對值得招攬。


    這位墨氏弟子真是位實誠人啊,效忠意願之純粹居然還能被轉化成信仰,引來了域外的另一個自己。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墨鴻的投效實際上代表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了公子起的手上。


    這也意味著從那一刻開始墨鴻隻效忠於公子起一人,而不是宋國和宋王。就是說如果以後公子起要背叛宋國或者幹掉自己父親,這位墨家嫡子再不願意也得跟著,甚至要毫不猶豫和他的老爹刀劍相向。


    這就是封建社會中典型的“我的附庸的附庸,並不是我的附庸。”


    現在墨鴻正給公子起解惑:“主上,光影遁法正是我墨家五行遁術中的一種。行刺公子之凶徒能借強光而遁形,又擅長劍術,十之八九是楚國相夫氏之墨!”


    公子起聞聽此言,忍不住開口問道:“伯鵠甫,難不成墨家還分家了不成?”


    墨鴻不敢怠慢,馬上答道:“主上容稟,我墨家在二代巨子禽滑(此處滑通骨,禽滑乃是一個複氏)厘之後便分崩離析。墨家本宗仍存於國中;相裏氏向西入秦,是為西方之墨;鄧陵氏到了齊國,乃為東方之墨;而相夫氏南下入楚,成了南方之墨。”


    墨翟原本是宋國大夫商丘人士,出任過管理百工的官職,後來他棄官出遊於列國,墨翟的後人就承襲了爵位,留在了宋國。


    首代巨子墨翟死後,指定了他的弟子禽滑厘字慎子接任二代目。從此也確立了上一代巨子指定下一代巨子的規則。可是墨家二代目禽滑厘死得很突然,沒留下遺言指定繼承者,因此也造成了墨門的分裂。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楚墨重義輕死,刺客輩出,因此這一支對我墨家劍術和遁法研究得也最為深入透徹。”


    公子起點點頭,還是非常好奇地繼續問道:“那楚墨比你們本宗還要厲害嗎?”


    墨鴻信心滿滿地答道:“楚墨偏重於術,已失去墨家本義。如此種光影遁法外像奇詭,內涵粗疏。如懂其理,隨手破之。”


    旁邊跟著的徐小史不由得見獵心喜,有些失禮地插口問道:“敢問伯鵠甫,如何破之?”


    有這種能用光來遮掩蹤跡的刺客在旁窺伺,少妃和她的家臣們自然是寢食難安,所以也難免他有些失態了。


    墨家後人微微一笑,從袖中拿出一物道:“此物即可。”


    他手中拿著的是一片打磨得薄薄的黑色透明水晶。


    墨鴻見眾人露出懷疑的神色,繼續說道:“將墨晶置於眼前便能直視強光,刺客便無所遁形了。”


    “眾位如若不信,一試便知。”


    他把墨晶交給了徐小史,自己告了個罪往亮光處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整個人就這麽融化進了光線之中,除了這道光線強烈了一點之外,根本毫無異狀。


    徐小史舉起墨晶放在了眼前,仔細一瞧便笑道:“果然如此。”


    眾人輪流使用墨晶試了一下,真的一眼就能看見站在光線中的墨鴻,不由得嘖嘖稱奇。


    徐壽微微一笑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伯鵠甫為我等解一愁難。”


    而另一位家臣彭延彭叔長也附和道:“這墨晶如此好用,隻要人手一片,那刺客便無所遁形了。”


    眾人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都覺得應該立即找工匠趕製出來才是。


    公子起看著墨晶,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一件物事。他咳嗽一聲道:“諸君說的極是。本公子對此物倒是有了點新的想法……”


    幾乎在同一時間,司城直手下那位高富帥門客鴟夷複正坐在自己家私閭的華室之中,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自家釀造的淡酒,不過這間裝修華麗的房間隻有他一個人,並沒有陪酒的鶯鶯燕燕。


    其實這個時代的“娛樂業”已經相當發達,而且由於是亂世的關係,又給這個行業提供了更多的從業人員。像鴟夷家開在商丘的豪華私閭並不是特例。


    貴族蓄養家女支的風俗自古就有,夏代末世國君桀號稱有三萬倡優。除了這種養在家裏的女樂之外,還有帶著宗教色彩的巫女支,實際上直到現在南蠻楚國仍然還有這種住在廟裏為男***的“神職人員”。


    不過中原諸國在齊國國相管仲設立女閭之後,就紛紛移風易俗,有樣學樣地辦起了官方女支院。到如今,各大國都名城都有極為繁華的煙花之地,算是給這個大爭之世添上了一份別樣的色彩。


    其實各國大辦這種第三產業除了增加國家收入之外,還能緩解社會矛盾。


    一方麵頻繁的戰爭讓各國公室和貴族得到了大量的奴隸,其中女性幹力氣活不行,索性就出賣她們的身體;另一方麵財富集中也讓很多平民男子娶不起老婆,總得讓他們有個發泄渠道,不然列國中的光棍們真的能搞出“老婆革命”這樣的暴亂。


    所謂“食色,性也。”,皮肉生意自然是很好賺的。所以現在除了諸侯官女支,還有鴟夷家這種私閭。當然要不是他們家手眼通天,鴟夷複還抱上了司城直這根粗腿,這種生意也是做不起來的。


    “吱呀”一聲,門外走進來一男一女。


    “二兄,貴客已至。”


    走在頭裏的居然是一位錦衣少年郎。他並未加冠,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五官長得倒也是不錯,就是身材矮胖了一點,四肢短小了一點,配著一身錦衣倒像是一隻包裝華麗的大團子。


    此人乃是鴟夷複同父異母的弟弟,鴟夷奇。


    他一閃身,露出了後麵一位窈窕淑女。


    此女比鴟夷奇還要高了半個頭,媚眼流轉自帶風情,桃腮含笑實有殊色。看上去雙十年華的她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尤其細細柳腰堪堪一握,哪怕就是在這閭市之中也實在是豔幟高張的出眾人物。


    她身穿湖綠色曲裾,頭上紮著雙環髻,懷裏還抱了一把弦鞀(音陶,意撥弦樂器),正是典型的女樂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來給鴟夷複陪酒助興的伎女。


    所謂弦鞀就是三弦琴,也是四弦琵琶的鼻祖,這本是一種胡人的樂器,也是近些年來才在中原流行開來。


    “容容拜見二郎君。”


    她走上前來,抱著弦鞀盈盈拜倒在地,姿勢身段一看就是久經訓練,帶著一種勾人魂魄的女性韻致。


    對這麽一位豔麗女子,鴟夷複竟然不敢怠慢,直起身來鄭重地拱手回禮。


    行完見麵禮之後,他也沒有讓這位看著很像女伎的容容坐在自己身邊,而是很有禮貌地伸手肅客道:“請,請,請入座!”


    “容容謝二郎君賜坐。”女客吃吃一笑,煙視媚行地坐到了客座之上。


    鴟夷複轉頭看到自己弟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就有些惱怒:“奇,奇,奇弟!”


    鴟夷奇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道:“啊……二兄有何吩咐?”


    他二哥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揮手道:“你,你,你說。”


    “是。”鴟夷奇定了定神,轉身向女子說道,“此番寒家請無容首領撥冗前來,實有一事相托於貴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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