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陷入困境的太卜顯下意識地往後一看,就看到自己屬下還有徐氏家臣總算站了起來,不過一點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反而神情輕鬆地對著自己這邊指指點點,彷佛就在觀賞舞樂一般。


    他老人家見此情形,差點一口老血就此噴了出來。此刻太卜顯就是想呼救也不成了,氣血翻騰之凶猛讓他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實際上也不怪公子起他們。在宋國眾人看來,身著金烏之鎧手持扶桑之殳的太卜顯淵渟嶽峙地站在那裏,金閃閃好似日神下凡,看著就讓人安心。


    唯有公子起環顧左右,有些不安地向眾人問道:“諸君何不上前助太卜一臂之力?”


    “萬萬不可!”卜師丁晨急著開口阻止。他看到公子起古怪的眼神,立馬“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昭明公那個,那個……神威驚人,羲和武裝更是神妙無比。我等上前助陣反而讓其施展不開,還是在此地為昭明公掠陣為好。”


    作為太卜屬官,這位六階的觀之地戎(坤下巽上,風行地上曰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可是和桓顯打了很多年的交道,自然對他的戰鬥作風一清二楚。


    宋國太卜和宋國國君目前是國中公族中最為高階的兩位明尊,他們兩人自然也是宋國之中的頂尖戰力。其實放眼列國,這兩位都算是一號人物。


    尤其是太卜顯,他自幼就得到了日神青睞,在成為大畜天覡得到了羲和武裝之後戰力之強在宋國不做第二人想。真要論單打獨鬥,公子起的父親宋王偃也要甘拜下風。


    可是為什麽隱隱然的宋國第一人在這場事關宋國存亡的大戰關頭隻能坐鎮後方呢?


    倒也不是宋王偃嫉賢妒能,擔心太卜顯風頭蓋過自己。而是和所有的通天巫覡一樣,宋國國君這位發小好友腦子確實有點問題。特別是在戰場之上一旦殺發了性子那是不分敵我,酷烈至極。隻要接近他的身邊全都會被燒成灰燼,作為奉獻給日神的犧牲拉倒。


    這樣的大畜天覡,誰還敢帶著出陣?


    哪怕宋王偃這般被稱為“桀宋之君”的狠人也隻好把他留在了商丘。


    徐識幹咳一聲,也開口說道:“公子勿憂,敵人雖然人數眾多,不過實際上都是土雞瓦狗之輩。若有不妥,我等再出手不遲。”


    “哦,原來如此。倒是戴起多慮了。”


    既然他們都這麽說了,公子起就安下心來和眾人一起觀賞太卜顯秋風掃落葉般的殺敵英姿,然而他們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慘烈戰況……


    在螣蛇之鼓的感召之下,已經存了死誌的滕人不管不顧殺了上來。此刻他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掉眼前的仇敵。


    太卜顯僵立不動正好讓滕國人從容施展的機會,他們從橫列變為半圓把宋國太卜圍在其中,幾乎每一個瞬間都有十幾柄長兵同時刺中金閃閃的羲和武裝……


    然而一點用都沒有!


    羲和武裝威力會這麽大全在高溫兩個字上,熔金化鐵自然能讓千軍辟逸,它的溫度足以快速地融化青銅。所以刺中太卜顯的青銅長兵就像伸進火堆的冰棍,“滴滴答答”化為銅汁掉在了地上,而其後的木柄“轟”地一下成了一根火炬。


    青銅長兵無用,更別說青銅箭矢了,除了在地麵增加一些金屬熔流之外,根本對太卜顯造不成傷害。


    “公子請看,昭明公不動如山,此等鼠輩也莫可奈何。”


    “嗯,太卜神威果然驚人!”


    公子起他們歡喜讚歎,滕人卻又氣又急。


    “惟死而已!”


    其中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扔下手中燃燒著木棍,拔出腰間長劍,嘶吼一聲就衝了上去。


    還沒到太卜顯的五步之內,滕人少年的須發就開始發黃打卷,身上衣物起了火頭;到了三步之地,少年被周圍高溫空氣灼傷了皮膚和呼吸道,皮膚焦黃發黑,口中隻能呀呀做聲;等到逼近太卜顯身前的時候,少年已經成了人形火炬,全身冒火的他仍然堅定揮劍砍在了太卜顯的羲和武裝之上……


    “嗤啦”一聲,上好的青銅寶劍就此化為紅熱金水,而這位滕人少年卻忍著難以想象的痛苦撲了上去。在變成一團蜷曲著的焦炭之前,他的血肉終於讓羲和武裝黯淡了一下,可惜僅僅一下……其實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不過對於滕人來說,,有這一點希望也就夠了。


    第二個衝上去的是一位中年人,他口中悲嘶了一聲“吾兒!”,連劍都沒拔,直接衝上來張開雙臂抱住了太卜顯,須臾間也步了他兒子的後塵。


    有這對父子做榜樣,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滕人義無反顧地向著羲和武裝撲了上去。


    “公,公子,此輩乃是走投無路,才有此飛蛾撲火的愚行。”


    “哦……太卜鎮定若斯真是,真是讓戴起感佩。隻不過……”


    公子起心中暗道,隻不過這個場麵也未免太過慘烈了一點。而且隨風飄過來的烤肉香味讓他直犯惡心。其實這位不止一次親眼見過燒烤活人的前地精王子表現尚好,就算心中惡心臉上的表情還算是鎮定。


    而徐氏家臣和太卜屬官畢竟都是上過戰場的貴族軍官,雖然臉上表情不怎麽好看,到底還是維持住了最後一點貴族風度。


    最不堪的自然是仲子燕和墨梟,這兩個小家夥本來就被眼前戰況嚇得夠嗆,再次聞到這樣詭異的香氣,臉色慘然地跑到一邊,吐了一個稀裏嘩啦。其實剛才他們已經吐了一次早飯,這次隻好吐自己的膽汁了。


    如果有足夠多的飛蛾撲入火中,那麽這火也有可能被撲滅。同樣的羲和武裝再強大那也是有上限的,在足足二十位滕國人用自己的血肉為其“降溫”之後,太卜顯身上的光鎧和手中的光殳終於開始明滅不定,像是一隻接觸不良的電燈泡。


    公子起看到這裏,實在是忍不住了,不得不再次開口問道:“兩位大人,太卜為何不反擊呢?”


    “這、這、這……”丁晨和徐識也目瞪口呆,訥訥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徐識最先醒悟了過來,他側耳細聽,接著一拍大腿道:“這鼓聲有古怪!”


    卜師晨也發覺了不對,他來不及答話就率先衝了上去,口中還大喊道:“太卜當心,賊子有詐!”


    有苦說不出的太卜顯終於鬆了一口氣,那些傻瓜終於反應了過來。


    可惜他們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


    站在軍陣後方押陣的滕秀一直神色冷峻地坐視自己的同胞赴難,其實他的內心早已是悲憤莫名。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舉起手中長弓,搭上箭矢,一邊慢慢地拉弓一邊口中鄭重地念道:“號曰:求正諸己,己正後發!”


    此術出自《禮記?射儀》,隻有自己手正身正心正,才能發射之後必定射中目標。


    強弓已成滿月,“嗡”地一聲,箭矢離弦!


    原來他也是一位四階的革之火俠(離下兌上。澤中有火曰革。君子以治曆明時。),尚火遊俠是八洞明尊之中最注重體術的一類,所以隻要是和運動能力相關的技巧,他們就特別擅長。除了格鬥以外,射箭自然也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滕秀這一箭不但射得極準而且時機也是恰好,正好乘著羲和武裝黯淡下來的那一瞬間穿過頭盔的縫隙,射中了太卜顯的右眼!


    “豎子竟敢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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