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古道沒有迎來瘦馬,天涯也未見到斷腸人。


    西北的二月不見風奇怪,不見沙塵黃風那絕無僅有。黃土高坡貧瘠的土地被風沙掠過,如同遭了兵匪一般,混沌一片不見人影,膽小的人這種天氣從不出門。呼嘯的風沙如泣如訴,像是鬼神在哭泣,帶給了大地一片蕭索和淒迷荒涼。尤其是在夜色逼近時,這種淒涼滲透人心的感覺,隨著夜色逐漸濃厚起來,讓人忍不住生出逃離這片土地的想法。


    四野一片死寂,突然,空曠的街道上傳來一陣聲響,究竟是什麽聲音,在風沙的怒嚎下讓你聽不真切,也許在嚎聲暫停之間那一瞬,才勉強分辨的出,是人挪動摩擦地麵發出的聲音。


    可是人怎麽會在地上爬行?聽聲音還非常吃力,半天才會挪動幾分。空無一人的街道如同荒城,沒有人看見,自然也沒有人會奇怪這個問題。也許等到風沙停歇,運氣好的話,那人身後拖著的兩柱殷紅,會成為無聊透頂的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談資。


    那人極為困難地向前伸著血肉模糊的手,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向前挪動。掙紮著向前爬了幾米後,呼吸粗重短促了起來,顯然剛才那一瞬間讓他耗費了很大的精力,滿臉的血汙,披散的頭發,被血浸泡濕透又幹枯的發暗的衣服,無不說明他受了很重的傷。要不是他還有事牽掛,還眷戀這個人世的話,估計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此刻如果能有人看見他的話,膽子大一些也許會伸出援手,隻是哪還有人能在這樣的鬼天氣時出來亂轉,他注定隻能依靠自己。半晌後,那血人吃力地將自己挪到一間鋪麵門口,顫顫巍巍地抬起手輕輕敲了下去,沒有任何人回應,這讓他感到絕望。


    這時,風沙稍停歇,灰蒙蒙的街道上亮起一盞燈籠,如同黑暗中的明燈一般,給本已絕望的血人重新燃起了希望。很多年後,他都能清晰地記起,那個印拓在紅紙燈籠上的“晚“字,隨著狂風頑固地搖擺著,是那麽的親切。寧遠之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那本已麻木的身體重新有了知覺,露出慘白的牙無聲笑著,朝著燈籠懸掛的地方爬去。


    他知道那裏也許有人,也許會有一絲被救的希望,傷口被摩擦的刺骨疼,可他仍然咬牙堅持掙紮著向前,他要報仇,隻要能報仇他就算忍受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他沒有祈求過那個瞎了眼的老天,勃勃不絕的生機讓他堅持到了這裏,他不能就這麽死去,他還不知道是誰屠戮了他的家人,一絲殷紅被蝕心的疼逼出了眼眶,竟然是那隻有心痛到極點才會有的血淚。


    他仔細地想過所有可能,往日有過仇怨的人都過了一遍,還是沒有想起是誰和他有如此大的仇怨,他深切地了解,能破家滅族的仇不會是小事,武林中多少刑名恩怨皆起於這仇字。如今,他更是親身體會到了,什麽叫痛徹心扉。


    寧家是冀中大族,昔日其父虯龍神槍寧逸,一手大槍術聲震武林,後因與關東第一刀謝冬天比武一招落敗,被其斬了一臂。那時,寧遠之還小,不懂父親的仇恨從何而來,就是因為這份斷臂的仇恨,從小寧遠之就被父親嚴格要求,更是吃盡了萬般苦頭,才練就了一身奪人的武藝,一手大槍術更在其父之上。等到他跋涉眼裏入關東後,找到當年的第一刀謝冬天後,他已沒有了報仇的勇氣,那個瞎了眼的枯朽,哪裏還有昔日關東第一刀的風采。


    因這件事,他的名諱響徹江湖,仁義之名更勝過手中的大槍。然而,又是誰與他有如此大的仇恨,破家滅族呢?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所有的一切都在幾天前改變,那些人根本不是人,是執行殺戮的修羅,連繈褓中的孩子都沒有放過。寧遠之心中除了恨,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隻能攜帶著恨意逃命,一步一步爬了過去。


    “咚……咚……“楓林晚的大廳中,此刻三斤等人正在打掃衛生,六兩有些疑惑地朝門外看了一眼,又低頭將凳子拿起放置在桌子上,他好像聽到了門外有人敲門的聲音,可是想想這鬼天氣後,又搖搖頭繼續了手裏的活計。半晌後,那種間隔很長的“咚“聲又傳了過來,六兩轉頭朝著其他人看了幾番,見沒什麽不同後,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敲門聲?“


    “哈哈……你小子喝酒喝傻了,這個時間哪還有人敲門,除了鬼誰還願意出門。“三斤毫不吝嗇地嗤笑了一番,可下一刻他就僵住了笑,因為他也聽到了有人敲門。有些丟麵子的他,惱羞地暗罵幾句,對著看熱鬧的其他人吼一聲:“看啥看,娘的,還不去看看是哪個殺才。“


    六兩憋著笑意,大步朝著已經被關住的門口行了過去,順勢拉了開來。可下一刻,看到的一幕就將這七尺的漢子嚇了一大跳,誇張地朝店內退了幾步,驚聲道:“死人,門口有死人。“急著說話的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些變音,聽起來很刺耳。


    其他人見他這個樣子,疑惑著朝門口圍了過來,等到三斤摸近確認一番後,三斤才道:“你個缺心眼貨,是個活的。去叫老大,看怎麽處理!“說完還捏著寧遠之那滿是血汙的臉,左右看了半晌。


    片刻功夫,鐵旗就隨著六兩來到門口,見門口的人那情形,蹲在地上檢查半晌後,也沒有找到證明其身份的東西,不過那密布的刀口,顯然這人之前經過了一番惡戰,想也沒想就道:“拉進來,看看有救沒。“


    …………


    等到寧遠之再次恢複了意識的時候,身下熟悉的土炕讓他熟悉,可下一刻他就睜開了驚駭的雙眼,朝著房間四處打量了起來。典型的西北屋子風格,土炕,窯台,燒火的鍋台,無不說明這不是自己家,仔細回憶一番後,他覺得應該是有人救了他。剛才那一瞬間的舉動,扯動了傷口,讓他悶哼出聲。


    他非常幸運,一般人家是不會救滿是兵刃刀口的血人的,防止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遇到的佛祖菩薩,要不然就說不過去了,非常想感謝一番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他,忍不住出聲道:“有人麽?喂!有人聽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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