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認真真寫完家書,楊紀堂將信疊起放好。天色已經全黑了。


    這時,屋外傳來悠悠的笛聲,清揚婉轉。每天入夜,孫靜總是在自己屋裏吹笛子。


    曲調婉轉清脆,動人心弦。時而高亢,情人相互傾訴般,清新歡樂,時而低沉,又像極了思念故人,充滿哀傷。


    楊紀堂走出房間,站在院子裏,讓自己聽得更清楚些。“師父一定很喜歡這個曲子,每天晚上都吹上幾遍,不過,真的很好聽。”


    不到一刻鍾,笛聲慢慢停了,楊紀堂才若有所失的走回屋。


    楊紀堂不喜歡孫靜曲子落下的時候,不僅是因為笛聲好聽,更是因為聽完笛子,他就要回屋練習心法口訣。


    “都練三年了,王伯伯說這門心法能安神靜氣,讓我修煉內力時事半功倍,沒想到這麽久,一點用都沒有,我還是常敗將軍,剛才還被劉青和李強追著打,指不定哪天再遇見這倆人,又要挨揍一頓。”楊紀堂低聲抱怨,躺在床上。


    “紀堂,我們在此別過,你我相識之事,切切不可向別人提起,今日起,你入清瀾門修行,但我教你的口訣務須每晚修習,不得停滯,否則再見之時,老子彈碎你的腦袋瓜子!”楊紀堂猛然一激靈,想起王忠玄彈他腦瓜嘣的疼痛,趕緊在床上盤腿坐好。


    “舌抵上齶自生津,神水三咽入丹田,氣隨心轉九重天……”默念心法,努力運轉經脈中極為虛弱的內力。


    足足一個時辰,楊紀堂滿頭大汗,“唉,終於練完了,累死我了,收功睡覺。”


    和王忠玄的相遇,還是三年前的事情。


    說來好笑,那個冬天,楊紀堂從青州老家趕去清瀾學藝,路上逮了個野兔。正烤著吃,旁邊來了個衣著襤褸的老道士,楊紀堂看他可憐,撕下大半給了他。臨分別時,又怕他在風雪中凍死,在本來就很緊張的盤纏裏,拿出二兩銀子,讓他買棉衣。


    沒想到,老道士大為感動,一定要送他來清瀾,以報一飯之恩,隻是,一路上吃楊紀堂的喝楊紀堂的,還不時打他一頓。直到分開前一晚,教給了楊紀堂這門心法,還因為他練不好給了他幾巴掌。


    天剛亮,楊紀堂敲開師傅的屋門,“師父,我給奶奶寫的信…”


    孫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哦哦,好的,我今天就托人給你送去,放心吧。”


    楊紀堂洗漱完,在院子裏走了兩遍套路,張盈盈和孫靜也先後打理完,出了各自的臥房。


    張盈盈今天換了一個粉色高領上衣,映得皮膚也亮了不少。


    按著平時的規矩,正好到早課的時間,孫靜喜歡在自己的小院中教授徒弟,她覺得這樣安靜,或者說,孫靜本來就是一個內斂的人。


    兩個徒弟並排站好,孫靜道:“今天我教你們輕功,風波三疊,看好了。”


    孫靜奔跑幾步,騰空躍起,淩空踩了三下,升高兩尺有餘,又緩緩落下,對二徒說道:“這‘風波三疊’要把真氣置於雙腳……”


    講完這門功夫的口訣和精要,兩個徒弟開始練習。


    不足一炷香,張盈盈就掌握了個七七八八,楊紀堂卻內力不濟,好久都不得其門。


    孫靜早已習慣,楊紀堂以往練功,基本上都是這樣。為了不打擊徒弟,隻能違心說道,“紀堂啊,你並非資質差,進境慢一些也未必就是壞事,很多高手都是大器晚成的,你要努力堅持。”


    “我知道的,師父,我還不夠努力。”


    孫靜點頭道:“盈盈,你們等會兒去碧草軒練功吧,記得要多提點師弟。”


    張盈盈道:“師父,我看二師伯的徒弟,靳飛雪,輕功挺好,我們可以拜托他教教師弟啊,他為人也很熱心。”


    孫靜臉色一白,語氣不善的說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少和那種心術不正的人來往,你忘了嗎?”


    “徒兒不敢,隻是覺得師弟太弱了些,我也是為師弟好。”張盈盈連忙辯解。


    “我的徒弟,就算再差,也不至於讓外人指點,收起你的好心吧,別人有本事,你大可以投到他的門下。”


    “徒兒,徒兒沒這個意思,”張盈盈眼淚汪汪。


    孫靜平複了一會兒,不耐煩的說道:“你們去碧草軒練功吧,我到晌午去看你們的成果。”


    二徒唯唯諾諾,“是,師父”,慢慢走出憩園。


    江湖門派開支極大,所得錢財各有不同。有的劃出地牌,征收稅費,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和朝廷並無兩樣;有的經營田產商鋪,取得租金;清瀾門則是第三種,接受別人的雇傭,比如走鏢護鏢,比如看場子、保護東家,賺取傭金。


    學藝之後,須得接受任務,不可推諉,所得收入一概上交。靳飛雪則不同,他不需要領任務,不需要掙酬金,甚至不用遵守門派的任何紀律規矩。隻因濟州府每年向清瀾門撥付數千兩銀子的經費,清瀾門位於博州,本不屬濟州管轄,皆因靳飛雪在清瀾門學藝,而他的父親,便是濟州知府。另外,門人不許修行外門的武藝,靳飛雪卻光明正大的練習各家功夫。且除了掌門和長老,他從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一種和你說話就是浪費口舌的做派,孫靜眼裏揉不得沙子,對此大為反感。而且靳飛雪的父親曾涉及當年的一段秘辛,孫靜更是深惡痛絕。


    孫靜回屋坐下,臉上露出一絲痛苦,自顧自歎息道:“人活一世,幹嘛卷入那麽多紛爭,盈盈,為師也是為你好啊…”


    路上,楊紀堂安慰道:“師姐,師父肯定不是責怪你,應該是我太笨,惹師父不高興了,才找了個理由發脾氣。”


    “那就吼我嗎?”張盈盈眼淚啪啪掉下來,“我也是為了讓你早些成才,免得折損了師父的名望。”


    楊紀堂有些自責,有些不甘,說道:“不過,靳飛雪再厲害,也是晚輩,還能比師父強了?”


    張盈盈帶著哭腔,“你懂什麽,飛雪師兄已經幾次出入江湖,別說在咱們清瀾門,就算在江湖上,也是一頂一的好手,我看那幾個師叔伯,也未必是飛雪師兄的對手。”


    張盈盈越是誇靳飛雪,楊紀堂越討厭他。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楊紀堂已經在心裏,給靳飛雪貼上了無數諸如“討厭、不要臉”之類的標簽。


    一路無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寒水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圭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圭其並收藏寒水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