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雪,狂風自北方吹來,槐山山體垂雲聳立,上千丈高的槐山,山腰以上冰寒徹骨,大多妖物蟄伏不出,山腰以下有野鳥冬蟲覓食,多為守足待兔的修士所捕,這種天地冰寒的環境下,活著都不容易,就看誰更狡猾奸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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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槐陰河上遊靠近槐山陰麵的方位,有眾多丘嶺連綿不絕,其中有三座最大的丘嶺廣為人知,分別是藏風嶺、牯毛嶺、狐兒崗。


    這片丘嶺裏低階靈脈縱橫交錯,很多靈地誕生其間,不過大多靈地都是一階靈地,少數二階靈地被幾股凶蠻的修真勢力霸占,這幾股勢力因為沒有強人管束,爭鬥殺戮事件不絕,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混亂不堪,如果讓名門弟子來評價這個局麵,可能會得一個‘山賊土匪貓狗亂鬥’的論斷。


    不是身在其中,很難體會瘋狂殺戮的背後到底為哪般,幾顆靈石真的值得拚上性命麽?


    名門正派的弟子怎會明白底層修士的掙紮,每次混亂撕鬥的起始和結束,都是欲望的爆發與湮滅,特殊的環境造就特殊的人性,一切善與惡都是為了生存。


    這裏急需強力秩序介入,但幾百年來獵妖盟、長蘇門和槐陰河王家,都沒能真正管控這裏,一來距離較遠範圍太廣,二來散修凶野難以馴服,三來這裏的物產比起槐山和槐陰河,簡直九牛一毛。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殊原因,這裏最大的山嶺‘藏風嶺’被一頭【鬼母毒蟲】占領,原本金丹修為的毒蟲,在這百年間已至金丹後期,似乎還差一點契機就可步入金丹圓滿之境,誰敢去和它做鄰居簡直就是嫌命長。


    藏風嶺是實打實的三階靈地,若能占領,無疑對所擁勢力培育中堅有著強大幫助,奈何沒人敢付出代價來攻占,獵妖盟是商人利益組織,不可能耗費巨大代價來取這塊地盤,得不償失。長蘇門和王家是死敵,誰家要取,另一家必定會出手攻其腹背,久而久之,都放棄了。


    誰也不知道將來哪個勢力會獲得那塊三階靈地,如果有實力能攻占,那整合周圍散修自是再合適不過,在此之前,隻要沒人管,這眾多丘嶺間永遠不會太平。


    再往北,出了槐山地界的邊緣,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林海,那裏沒有任何人煙,屬於荒野之地,靈脈稀缺,也難誕生有靈精怪,天空時不時有過路的修士稍作停頓,最多隻會誇一句‘林海風光別有景致’,僅此而已。


    遙遠天際,有幽影跨步而來,身形模糊辨不清男女,瞬息千百裏,如清風一般無法察覺。


    那幽影路過藏風嶺時,停住腳步,‘咦~’了一聲,藏風嶺毒窟內,一隻巨大毒蟲瑟瑟發抖,低鳴哀嚎,其身體下方無數乳白色的蟲卵砰砰爆裂,裏麵各色毒蟲背部濕漉漉的雙翅慢慢展開,嘴上的針管對準天上幽影所在方向,如臨大敵。


    “你這小蟲,好生無禮!”雷霆一般的言語衝入那隻毒蟲識海,靈魄震蕩,它勉強吐出一口黑紫毒液,將身下所有蟲卵內的小毒蟲都腐蝕殆盡,才令天上那位元嬰修士打消滅它的念頭。


    幽影不再理會藏風嶺的鬼母毒蟲,繼續朝槐山方向而去,槐山深處雷霆滾滾,神威如獄,狂暴龍卷內那截【紫雷轅木】此刻光華閃耀,它漂浮在離地麵不遠的半空,被無數紫色電絲圍繞,神異不凡。


    雷獄之外,幽影浮立,渾厚中性嗓音驚呼,“竟已成長到這個地步!”


    那幽影圍著雷域轉了一圈,幾次試圖闖進去,都被一股霹靂威壓逼出來,嚐試了幾次後,他盤起身坐在老遠一處峰頭,陷入沉寂。


    ******


    二月過後的第二天,鍾紫言真正年滿弱冠,這一日他誰都不見,隻呆在斷水崖靈田旁邊的籬笆小院,陪著老邁的梁羽說說笑笑。


    臨近傍晚,梁羽昏沉睡了過去,鍾紫言坐在床榻邊緣,靜靜看著自己的阿翁,阿翁臉上的老人斑清晰可見,小時候看到的粗黑眉毛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稀疏銀白,那些橫生的皺紋沒有光澤,灰暗萎縮。


    呼吸尚還正常,身體各處也沒什麽毛病,可就是一天天看著他暮氣越來越重,鍾紫言心裏難受。


    就是眼前床榻上躺著的老邁軀體,撐起了自己十歲以前的生活,十歲以後,這個老頭雖有出頭之心,無奈身體機能退化厲害,沒法再與人爭鬥了。每每在學堂受了委屈,鍾紫言不再哭著告訴這個老頭,而是自己獨自承受。


    當有了張明遠這種好友以後,鍾紫言開始學著自食其力,跑堂做工賺銀子,慢慢長大,知曉自己考不了功名,就去教養比自己更小的乞丐們。


    靈魂本沒有善惡,天性亦非樂施好善,可能從疾苦中披荊斬棘者,多少有些良知堅守,每個人在一個環境中可以接觸的人有限,相比於那些高門大戶,鍾紫言寧可相信乞兒更值得信任,值得托付情誼。


    十七年晃眼過去,當初的幼兒成了如今的赤龍門掌門,而那時保護這個幼兒的武夫,已經老邁不堪,歲月最是無情,不管你有多麽不舍,他就是一天天變老,無法改變。


    “來到這裏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時間真快~”


    哀歎一聲,將啊翁的胳膊放入被中,鍾紫言步伐輕微,推門走出屋內,快步走去陶方隱的洞府。


    每隔幾個月,陶方隱都會莫名失蹤幾天,有時七天,有時十四天,回來以後總是精神疲乏,半個月前鍾紫言親眼見自家老祖又獨自出去了,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事,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鍾紫言走近陶方隱的洞府,門自動開了,鍾紫言愣了一瞬繼續走了進去。


    見老祖端坐席間,鍾紫言見禮後相對而座。


    此時的陶方隱精神飽滿,捋須笑問:“再過幾日就要去鬼市了,一切準備妥了?”


    “也隻是去十日,宗門事宜都安排給了苟師兄,至於鬼市嘛……以防萬一,帶了庫房三成靈石,看看能碰上什麽運氣,您先前不是也說,這次就當見世麵,我沒打算瞎花靈石~”


    雖然沒打算瞎花,但還是得多帶一些,不然正巧遇到合適的東西,鍾紫言可憑空變不出靈石來。


    陶方隱頷首微笑,“來此所為何事?”


    鍾紫言沉吟少許,麵露哀傷,直言求問:“梁爺近來愈發年邁,頭頂灰氣不散,老祖可有醫治之法?”


    陶方隱閉目正色,看樣子是直接外放神識去感知靈田旁邊的籬笆小院,良久,他睜開了眼,凝眉捋須,搖了搖頭。


    鍾紫言黯然神傷,靜靜沉默低頭,隻聽對麵的老祖說道:


    “按常理的話還能活十年,可惜,此時他心已死,人之精元補虧心脈,凡俗體魄,哪裏能熬得住,哎,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一個想死的人~”


    鍾紫言迷惘看向陶方隱,喃喃自語,“為何會這樣呢…活著…不好麽?”


    陶方隱平靜相視,神色祥和,“凡人一生何其短暫,有些璀璨絢爛哀傷痛苦的事,值得銘記一世,當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隨之陷入過去的回憶不可自拔,每一個生命自有歸宿,強求不得~”


    萬法無常,歸於平靜,世間生靈,自有所求。


    哀傷過後,鍾紫言胸中有股莫名怒氣,體內氣機暴亂,一發不可收拾,雙目逐漸變得通紅,陶方隱察覺到了異變,一聲清心真言傳入鍾紫言腦海,“莫再癡惘!”


    鍾紫言一下子清醒過來,好險,剛才差一點本心失守,實在是啊翁對自己太重要了,他如果死了,自己該有多傷心。


    “多謝老祖!”鍾紫言起身拜謝,要不是老祖一聲清嗬,他就要陷入癡瘋境地。


    陶方隱擺了擺手,“人之常情,你與他自小相依為命,怎會不痛心,剛才即便是我不出手,你也能度過那一關,你那頭本命物可不會坐視不理~”


    鍾紫言慚愧不言,聽陶方隱道:“若無他事,早些回去歇息,準備過幾日去鬼市吧!”


    鍾紫言行禮拜別,轉身走出了自家老祖的洞府。


    陶方隱捋須歎了一聲,“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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