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名叫李金福,冷飲廠出了名的“怪老頭”,是原金利酒廠第二釀酒車間的主任。


    自幼跟著爺爺在鄉下學習釀造米酒,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終身沉浸在了酒的世界中。


    20歲那年獨身一人前往雲貴川三省,不僅學了一身釀造多種香型基酒的本領,還自學了一套調酒的方法。後來因為母親病重,這才回到了石山縣城,那時候剛好趕上金利酒廠成立,就留了下來。


    這一呆便是四十年。


    多年行業內沉澱下來的經驗,讓李金福在酒廠內發光發熱,像是金利酒廠原來的“石山高粱大曲”,就是李金福親手調出來的。


    這款高粱大曲一經上市,馬上受到了老百姓的好評。


    李金福原以為終於可以圓了自己的夢想,可以讓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喝上自己的酒。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酒廠蒸蒸日上的時候,突然宣布破產了!


    萬惡的資本!


    李金福心中縱有千萬個不甘和不願,但他能做的也隻有釀酒和調酒而已。


    金利酒廠倒閉以後,陳主任主動提出安排這些下崗職工再就業,陰差陽錯的就進了這家冷飲廠中。


    年近70歲的李金福不願再折騰了,幹脆就挑了份省心的差事,看倉庫。


    成日裏守著堆滿高粱的倉庫,聞著糧食身上散發的淳樸味道,讓李金福覺得心裏還能稍微踏實些。


    好在冷飲廠的老板厚道,不僅沒有歧視老齡職工,並且這份輕鬆的工作還能拿到不菲的薪水,甚至其它車間的工人發放福利,也有李金福的一份,這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當江洋出現在穀倉門口的時候,李金福顯然一怔。


    這個年輕的老板他自然是認識,隻不過人家不認識自己罷了。


    一句老先生,讓李金福心中恍惚了片刻。


    江洋臉上的笑容如春日的一汪湖水,讓人心中安靜而舒適。


    李金福放下手中的糧食,開口道:“我是看那麽多糧食堆在這裏,萬一被老鼠吃了,就可惜了。”


    江洋看著李金福道:“您是覺得這些顆大粒圓的高粱不釀酒可惜了吧?”


    李金福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江洋有個習慣,就是會下意識的記住員工們的職業資料。


    之前陳主任安排下崗職工到這邊來工作的時候,曾經給過江洋一份履職資料讓他簽字


    。僅僅是看了一眼,江洋就已經記個大概了。


    這其中,李金福的資料他記的格外清楚。


    一個36歲就獲得國家一級釀酒師的人物,留在石山縣的小酒廠裏當個車間主任,屬實是屈才了。


    李金福拿起蒲扇在胸口輕輕拍了拍,道:“可惜了又能怎麽樣,隻要當老板的樂意,就是爛在這個倉庫裏,誰敢說半個不字?”


    江洋依舊滿臉微笑,意味深長的看了李金福一眼。


    金利酒廠是個國營廠,在市場一切正常的情況下,突然宣布倒閉。江洋就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到底是誰幹的。


    加上那晚魏琛的一番話,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無非是想把國有資產變相占為己有的手段罷了,在這個年代太普遍了。


    李金福滿腔熱血,一身的報複,卻硬生生成了資本家的炮灰,換誰都會有點小脾氣。


    “你的高粱大曲我嚐了,口感上有些單薄,少了一絲醬香的醇厚,多了一絲濃香的辛辣。所以,金利酒廠的倒閉有一定的原因是因為你做出的產品不夠好。”


    江洋說的輕描淡寫,李金福的心中卻掀起層層巨浪。


    笑話!


    金利酒廠的倒閉,就連一個掃大街的都知道是有人暗箱操作,這個年輕人憑什麽把髒水潑到自己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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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仔細一想,人家說的不無道理!


    當初生產這批酒的時候,廠裏的資金情況並不樂觀。為了節約成本,李金福就把基酒和調味酒的比例降低,試圖用辛辣掩蓋住口感單薄的真相。


    但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在不違背行業規則的基礎上,用最便捷的方法節約成本並改善口感,這款酒依然賣的很好,隻是並沒有大火而已。


    “你一個做冷飲的外行也懂白酒?”


    李金福沒好氣的說道。


    江洋不以為然,哈哈一笑道:“糾正一下,我不是做冷飲,而是做生意。做生意的核心就是對市場了如指掌。李主任,高粱大曲是賣的不錯,但這說明不了你的產品沒有問題。如果當初高粱大曲真的火透了半邊天,金利酒廠也走不到這一步,你說呢?”


    一時間,李金福啞口無言。


    江洋負手踱步,繼續道:“酒師如工匠,一瓶真正的好酒就像藝術品一樣,要經得起推敲。老百姓是不懂酒,但我們要賦予他們鑒別好酒的能力。你在白酒行業沉澱了那麽多年,就用那個所謂的高粱大曲證明自


    己嗎?”


    李金福楞在那裏,心中很是複雜。


    是啊!


    做了一輩子白酒,就讓這麽個不太滿意的作品結束自己的一生嗎?


    不甘心。


    很不甘心。


    江洋停下腳步,指著穀倉裏如同山高的糧食道:“閑著也是閑著,別讓那麽好的高粱可惜了,缺什麽東西,去找李會計要。”


    說罷,江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李金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裏的蒲扇也忘了扇。


    什麽情況?


    我這是被一個年輕人給教育了?


    有幾個年輕的職工圍在穀倉門口輕聲議論:“老板牛逼,把怪老頭給教育了。”


    李金福轉頭道:“去去去,一邊兒呆著去。”


    柱子不知何時跑了過來,打趣的道:“老李頭兒,我覺得江總說的沒錯,你說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造點好酒出來,讓咱們也嚐嚐。”


    李金福輕哼一聲:“說的頭頭是道,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懂不懂酒。”


    此時的李金福心裏已經跟江洋杠上了。


    回頭看了一眼堆積如山的糧食,李金福陷入了沉思。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板寸拉著陳豔麗回到了廠裏,工人們夾道歡迎。


    歡迎儀式不算隆重,但工人們各個興高采烈。


    陳豔麗的眼淚在打轉,心中的感動可想而知。


    這麽多年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關懷和溫暖。


    江洋站在辦公樓二層,微笑著看著正在發生的一切。


    陳豔麗抬頭望去,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有些金黃。


    這個男人宛如一尊神靈在俯瞰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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