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江洋跟張斌聊到很晚,促膝長談。


    兩個人喝了很多酒,幾乎把三瓶金字嵐喝光了,隨後張斌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別。


    江洋醉了。


    江晴開著甲殼蟲到了門口,李桂蘭說就在陳嵐的房休息,江晴則說弟弟喝醉了,還是帶回家裏照顧。


    李桂蘭和江晴合力把江洋架進了車裏。


    江洋則任由兩個女人架著,躺在後座上便一言不發了,盯著窗外發呆,不知想些什麽。


    直到江晴把車子開到帝景公館門口的時候,江洋突然開口說話了。


    “姐,我想回老房子看看。”


    江晴微微驚訝,隨後看向江洋點點頭:“好。”


    夜晚的石山很安靜,江晴把車子開進了電工家屬院的老筒子樓停下。


    讓江晴驚訝的是,剛才還醉的如爛泥般的江洋,此時竟自己拉開車門站了出去。


    《踏星》


    “小心點,怎麽喝這麽多酒。”


    江晴急忙上前扶住,輕聲埋怨了一句。


    上了二樓,江晴掏出鑰匙,吱哇一聲推開了老房子的門,隨後拉下燈繩,昏黃的電燈泡亮了起來,忽明忽暗。


    燈泡裏的鎢絲已經有些黑了,該死的電壓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穩定,老房子裏沒什麽灰塵,隻是有些家具被蓋上了布,地板被擦的很幹淨,顯然大姐這段時間經常來打掃。


    “這裏馬上要拆遷了,我正打算明天找人把家具拉走,催了好幾次了。”


    江晴一邊說著,一邊倒了一杯熱水。


    “拆遷?”


    江洋一時恍惚。


    江晴在江洋身旁坐下,點頭道:“對,老電工家屬院已經被縣裏規劃出去了,要把這裏拆了蓋新小區,這段時間你出去了,咱們縣裏好多地方都被重新規劃了。”


    “拆了也好。”


    江洋把杯子放在桌上,起身推開了臥室的門。


    一幕幕回憶在腦海中閃過。


    “這是哪?我還活著?!”


    是自己剛穿越來的畫麵,正是從那張床上醒來。


    熟悉的日曆,熟悉的書桌,熟悉的老舊台式風扇。


    “小書包,我數三聲,可要踹門了啊!”


    秦雪的聲音響起,是自己躲在門後震驚的畫麵。“你……愛我嗎?”


    同樣的一張床上,自己把陳嵐壓在身下,兩隻眼睛離的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腦海中如同幻燈片一般,播放著過往的種種。


    有第一次去鄉下跑市場,江晴心疼的蹲下給自己洗澡的畫麵。也有一家三口圍在桌前吃排骨的畫麵。


    大姐踩著縫紉機,江甜收到了自己的第一台隨身聽。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僅是轉眼間,這裏的一切都變了。


    “時光總是留不住的。”


    江洋點燃一支煙,喃喃自語。


    江晴走上前來,伸手拉開了窗戶,絲絲煙霧飄向夜空。


    “怎麽突然想到這裏來看看?”


    江晴轉頭問道。


    江洋躺在床頭,看向窗外道:“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懷念吧。”


    江晴微微一笑:“也對,畢竟你從小在這裏長大,在這間屋子裏生活了十幾年,突然離開了這麽久,想回來看看也是正常的。”


    “姐。”


    江洋看向江晴道:“那天,我看了你的日記本。”


    江晴笑道:“看就看唄,都是以前那些瑣碎的小事,那時候你和江甜還小,我沒有人說話,隻能用筆發發牢騷。”


    “上次搬家以後,那個藍皮本子就找不到了,可能是讓江甜給弄丟了……”


    江晴感慨道:“時間過的真快,你都成大人了,會賺錢了,出息了。江甜馬上讀高中了,如果爸媽還活著……”


    說到這裏,江晴有些哽咽:“他們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不知何時,江洋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睡著了,睡的很香。


    江晴笑了笑,從櫃子裏拿出被子蓋在了他的身上,隨後去了另一個房間。


    ……


    清晨,江洋緩緩睜開眼睛,起身推開窗戶,秋風舒爽。


    這是他最近以來睡的最安穩的一覺。


    自從m國之行回來後,他的心情沒有一刻不是沉重的。


    他的賬戶還剩了很多錢,這些錢讓他如坐針氈。


    倒不是金額太多,而是這些錢來的不踏實。


    利用其他國家的法律空子,撬動資本杠杆去運作,這種方法固然來錢快,但仔細想來,是踩在無數人的肩膀上拿到的這些錢。


    血淋淋的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m國的股民也是人。


    生意的這條道路上,讓江洋越來越覺得矛盾了。


    尤其是在聯想到昨晚方文洲的那一席話。


    水至清無魚,我們身不由己。


    江洋揉了揉頭發,不禁思考起了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


    自己阻止了安嵊森跟銀行合作“透支卡”業務,而地產公司卻跟銀行有著捆綁式的貸款合作。雖說自己一再強調跟利息板塊分割開來,但這種業務的出現,無疑助長了“透支行為”的發展趨勢。


    明明非常厭惡資本杠杆,曾發誓永不踏入金融漩渦,再也不會觸碰股票類“投機”市場,而這一次卻在華爾街頭上演了一出驚天騙局。他無數次的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抵抗來自m國資本的壓迫,為了解救那些惠連達事件的受害者。


    可結果呢?


    自己明明才是那個最大的受益者。


    無形之中,仿佛有一個邪惡的麵具正悄悄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當自己想要伸手扯下那些戴著虛偽麵具的邪惡資本之時,恐怖的是自己正在悄悄成為那個人。


    黑洞。


    金錢,權力。


    這種金字塔越往上走,就更加的接近那個黑洞。


    無論立場多麽堅定,動機多麽單純。


    都會被那個黑洞拉扯的粉碎。


    “去他-媽的。”


    江洋猛然甩了甩頭發,眼神中出現一絲堅定。


    “若是能幹掉沿途的小鬼,就算成為閻王又能如何?”


    風有些涼了,吹進了江洋的衣服裏,不由打了個寒顫。


    樓下突然吵雜了起來,把江洋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我們在這裏活了大半輩子了,折騰不動了!要搬他們搬,反正我不走!”


    江洋透過窗戶往下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是對門的張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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