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幾個人推杯換盞,氣氛頗為熱烈。


    我是被譚清明霸蠻拉來吃晚飯的。我不喝火酒,譚愛香特地弄了碗胡子酒給我。我卻不過,隻好慢慢的喝著。


    胡子酒是將甜酒濾渣後的純酒水,未加任何東西,醇香清甜,溫喉可口。甜酒是用糯米蒸熟後加入甜酒餅藥(餅藥:土話,即酒曲)經保溫發酵而釀成。我們這裏過年時家家戶戶都有釀,正月裏客人進門,先燒一鍋滾水,倒進一碗甜酒糟,再將雞蛋敲進碗裏攪勻了倒進去,加入少許紅砂糖或紅糖塊,裝進碗裏就是色香味俱全、營養價值高的甜酒衝蛋,吃起來又甜又香回味無窮,是正月待客必不可少之物。


    除了過年,還有家有“月婆子”(方言,生了小孩未滿月的產婦叫月婆子)的人家才會有,平日裏一般人家是不會釀甜酒的。


    其實胡子酒是我的最愛,我自幼就特喜歡喝,每次母親釀了甜酒,我都會不時的揭開壇蓋用小杯伸進去舀出來喝,記得小時還喝醉過好幾次。


    圓桌上首坐著李育田和譚愛香,譚清明胖子光頭加上我和李竹青圍坐著,大家喝酒吃菜,天南地北的聊著,氣氛融洽。


    桌上有魚有肉頗為豐盛,李竹青卻沒吃幾口就丟下碗去了廳房,譚清明幾個陪著李育田喝酒,李育田很是高興,說道家裏好久都莫如此熱鬧過了。【零↑九△小↓說△網】譚愛香不時往我碗裏夾菜,臉上笑著,我卻發現她有二次背轉身子偷偷抹去溢出眼角的淚花。


    家有病兒父母憂。我心裏有些酸,喝幹胡子酒,扒了一碗飯,也去了廳房。


    廳房的收音機裏正在播放電影《洪湖赤衛隊》裏“手拿碟兒敲起來的”的插曲:


    手拿碟兒敲起來,


    小曲好唱口難開,


    聲聲唱不盡人間的苦,


    先生老總聽開懷。


    月兒彎彎照高樓,


    高樓本是窮人修,


    寒冬臘月北風起,


    富人歡笑窮人愁。


    憂傷的曲調在小廳裏流淌,李竹青顯得有些煩躁,坐臥不安的不住走動。見我在沙發上坐下,他走到桌邊關掉了收音機,隨後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對他笑笑,他不笑,盯著我說道:“你到我家來想幹什麽?”


    我也盯著他,收了笑臉說道:“我不想幹什麽,隻想看看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你?哼,你才多大?你懂什麽呢?也太嫩了點吧?”他很是不屑地說。


    我表麵不動聲色,暗地凝神聚氣,感受到屋子裏有氣息流動,飄飄忽忽的捉摸不定。【零↑九△小↓說△網】我緩緩說道:“我是太嫩,可你未必就能藏得住。念你尚有一絲善念,我也不趕盡殺絕,放你一馬,趕緊離去,永不再來,否則休怪我出手無情,到時你將魂消魄滅,永不得超生。”


    李竹青不答我的話,搖搖頭掙脫出我的目光,倒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我看了眼擺在櫃上正“的答的答”秒針轉動的鬧鍾,此時才八點過,時間還早。


    飯廳裏幾個人的酒終於喝完了,一起進了廳房。


    李育田五十多歲,有些禿頂,喝了酒的緣故,頭皮都有些發紅。他拍了拍沙發上的李竹青,說道:“竹青你坐起來,你一個占了整張沙發,別人怎麽坐?想睡就去床上好麽?”


    李竹青不情願的站起來,陰著臉,不時的撩一下長發,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付狂躁不安的模樣。譚清明給每人倒了一杯茶,譚愛香端了一盤桔子過來放在桌上,憂鬱的看著兒子,輕柔的說道:“竹青你坐下吃個桔子,別走來走去好嘛。”


    李竹青勾著頭不答理母親,突然一揚頭指著譚清明胖子和光頭說:“你、你、還有你,都走吧,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想看見你們幾個,以後少來我家。”


    接著又轉向我,惡狠狠的嚷道:“特別是你,趕快消失在我眼前,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將來也是個害人的貨色,都給我滾出去!”


    譚愛香眼淚一下子流到了腮邊,驚慌的對我們小聲說道:“今天他好像受了什麽刺激,發了一天脾氣了,往常很少這樣的。你們都出去一會,我哄哄他,等他安靜了你們才進來。”


    我看了眼狂躁不安的李竹青說道:“他是衝我來的,伯伯伯娘您們都出去吧,別說話,我有辦法讓他安靜。”


    屋子裏人都疑惑的看著我,譚清明反應快些,低聲說道:“聽祥紅的吧,我們都出去。”說完率先拉著胖子和光頭出了門口,李育田和譚愛香兩口子很不放心的一步一回頭地進了裏間,站在門口張望。


    我深吸了一口氣,起了個手訣,凝神聚氣,神識外放,意念灌注,走近叉著腰呼呼喘氣的李竹青,盯著他緩緩地說道:“累了就睡吧,睡著了就什麽也不想了。”


    李竹青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看著我的雙眼空洞無神,慢慢轉身走向沙發,我柔聲說道:“哪是沙發,不能睡,去床上睡吧。”


    李竹青扭身往裏走,伸手推開關著的房門,腳步輕輕的進到屋裏,也不開燈,躺在床上,我跟進去,給他拉著被子蓋上,不到一分鍾,屋裏就傳出了有規律的鼾聲。


    我退出房間,帶上房門。李育田夫婦麵色驚異的率先進來廳房,譚愛香有些不相信地小聲問道:“真睡著了?”


    我點點頭,李育田責備她道:“你不廢話麽,沒睡著能打鼾?”


    譚清明三人湧進來,麵有驚喜和訝異,卻小心翼翼的輕手輕腳,生怕吵醒了人似的。胖子對我伸著大拇指說道:“厲害!你果真厲害!”


    我笑了笑說道:“不用這樣小心翼翼,他睡得很沉,我不叫他你們就是鬧翻天他也不會醒來。”


    這時坐在一旁的譚愛香又抹開了眼淚,李育田不悅地斥責道:“你這又是唱的哪一曲?好好的哭什麽哭?”


    譚愛香哽咽的道:“我都兩三年莫聽見兒子這樣有規律的打鼾了,這下總算有救了,我能不高興麽?”


    譚清明高興地說道:“沒錯,還是祥紅本事大,表弟的病很快就能治好,是該高興。”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現在說治好還為時尚早。我還沒找到病因,沒辦法下手。這樣吧,你們也都在,給我說說他發病前的情況,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刺激到他,令他心智受阻,引發病症的。”


    誰也沒開口接話,屋子裏一下子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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