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既定,立即下山,依原路返回。


    這是我心存僥幸:或許胖子此時正在林子裏等我哩。


    結果是沒有僥幸,林子裏空空如也,依舊沒有胖子。我站在原地,不甘心的又大叫了幾聲,沒有回應。這本在意料之中,但仍免不了失望,就在我沮喪地邁步之際,卻意外地聽到了“嗤嗤”的女人笑聲,聲音飄忽,十分輕微。


    我大吃一驚,收回邁出的腳步,站定身子,側耳傾聽。不錯,那飄忽不定若有若無的確實像極了女子的笑聲,我努力捕捉著聲音的來源,發現似乎在密林深處。


    我略一思襯,本能的覺得這聲音和胖子不見了有關,於是便毫不遲疑的循聲而去。


    樹密草木稀,被大樹枝葉遮蓋的嚴嚴實實的林子不像外圍的灌木林那樣荊棘叢生,亂草糾纏,腐敗的枝葉鋪在斜坡祼露的土石上,踩上去柔軟滑溜,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倒在地。


    那種近乎嘲笑的聲音時有時無,忽遠忽近,我循聲在密林裏穿行攀爬了一陣,發覺聲音的源頭就在斜上方的不遠處。拐過一顆合抱粗的大樟樹,一抬頭前麵出現了一個一丈多高的陡峭土坎。


    土坎盡皆黃褐的泥土,上麵雜亂著苔蘚和柴草,也許前些天下過大雨,陰暗的地上潮乎乎的,好幾次我趔趄著溜下好遠,差點摔倒。


    我退回來倚著大樟樹,惱火而又無奈的盯著土坎,此處又滑又陡,無有借力處,霸蠻也未必能上去,看來隻有迂回,繞遠一點,從一旁的石岩處才能攀爬上去了。


    就在此時,我聽見了轟隆隆的雷聲在頭頂炸響,心中驚異,這才覺察到林裏一片昏暗。因了夜視能力,我對光線不太敏感,自己剛才隻顧覓聲攀爬,忽略了天光的變化,竟不知何時天地已然昏暗,我懊惱的咦了一聲,不由的仰頭抬眼,透過樹木枝葉的縫隙看向天上。


    天上翻滾的烏雲壓得很低,似乎已觸碰了樹頂,看來一場大雨不可避免的即將來臨。


    夏日的雷陣雨隔堵牆,來去甚急,一堆烏雲一陣雨,範圍可大可小,這本不足怪,每年夏季我幾乎都見識過東邊日出西邊雨的奇景,現在這種情況每年都有遇到。我四下打量,想要尋找一處能避風雨的地方。


    好才一旁的岩石下有一處小小的內斜,看樣子尚能藏住我的小身板,我不敢猶豫,手腳並用的快速竄了過去。


    狂風掠過樹梢,粗大的樹幹都在搖擺。一道耀眼的閃電刺透了天地,刺耳的雷聲接踵而至,餘音嫋嫋,曆久不息。


    “雷公老子”是山裏人敬畏的神靈,賭咒發誓或罵人時往往有一句“雷打火燒”。幾歲時村裏老輩人就會告誡我們,如在山上遭遇雷雨時盡量不要在大樹下水潭邊躲雨,因為古樹大多都想成精,水潭裏往往也會藏有想成怪成妖的野物,而它們在成精成妖時必遭雷亟,萬一恰巧被你遇上,白白被雷公老子劈死烤焦那可就劃不來了。後來上了學,知道這種說法屬於“迷信”不可信,但雷雨時在樹下水邊易招雷擊卻是科學的。


    閃電不斷的抽打著大地,炸雷聲聲震裂耳膜。我剛剛到了岩下,狂風挾裹著的大雨就開始了發威。


    豆大的雨點砸在枝葉之上,起初尚能分辨,呼吸間就成了不間斷的呼嘯,天地之威能毀萬物,無與倫比的震撼,令人不由不生敬畏。


    暴雨如注,天地迷蒙,就我的目力,亦不能及遠。岩壁上水落如瀑,地表上水流成溪,我緊貼石壁蜷宿著身子,仍有少量的雨水濺到臉上身上,雖在盛夏,也是涼嗖嗖的讓我覺得有些冷。


    就在此時,隨著一道刺目的閃光劃過天際,一個火球砸到了我剛剛站立倚靠的大樟樹樹冠上,亮光中我看見大樹樹幹上有一個黑黒的大洞,霹靂聲中青煙滾滾,隨即粗大的樹幹似被一雙巨手撕開,一分為二,伴隨著一股焦臭,火光衝天而起。與此同時,火光中竄起一條粗過碗口的大蛇,豎起的身子足有一丈多高,火光中看得見它那血盆大口裏的兩顆尖牙。我正狂恐大駭不敢稍動,卻見它跌落火堆,翻滾抽動中,發出“劈劈啪啪”的油脂炸裂聲,顯然是被雷電擊中了。


    這下我真的嚇著了,再也顧不上還在下著大雨,連滾帶爬的繞過岩石,攀上土坎後坐在濕漉漉的泥地上,呼呼的直喘粗氣。


    傾盆大雨傾刻間就淋滅了大火,這場大雨來勢洶猛,去得也快,持續時間並不久,估計也就一二十分鍾的樣子。之後在徐緩的雷聲中,雲開雨歇,天空又放了晴。這時候我才發覺自己宛如一隻泥猴,沾滿髒泥精濕的衣服盔甲般的貼在身上,冷得我不自禁的打著哆嗦。


    我顧不上其他,趕緊運氣調息,氣行周天,直到渾身發熱後才站起身來。


    這時天已近黃昏,雨雖停歇許久了,山風吹過,枝葉搖曳的樹上仍有水珠掉下,我看著二三丈開外的土坎下依舊抽搐蠕動的粗長大蛇,以及還在冒煙的焦炭似斷木,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的同時,後怕的都不敢回想。


    我懊惱自己一時粗心大意,隻顧留心聲音,忽略了對危險的感知,假如剛剛自己倚靠在樹身上時大蛇竄出來攻擊,亦或雷電劈下時自己還在樹下,後果如何?


    我晃了晃腦袋,長籲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斂住心神,收回目光,仔細的打量四周的環境。


    這兒是一塊不大的坪地,看樣子極像是被人劈出的一塊宅基地。它前臨土坎,後麵是刀劈斧削般的陡峭石岩,除了四周長有一圈粗大的鬆衫,還長有幾顆高大的柏樹,看它那青灰的彷佛快掉光了皮的樹幹,估計樹齡最少也在二百年以上。奇怪的是坪地中沒有大樹,隻長著雜亂的灌木和高及盈丈的冬茅草,與周邊高大的喬木格格不入。


    才下過雨的林子裏格外的濕潤清新,除了在枝頭鳴叫的鳥兒,再未聽見那種奇怪的笑聲。這下我不敢怠慢,進入臨敵狀態,仔細的感知著坪地周遭的一切。


    果真有異!神識甫一觸及坪地靠裏邊石岩的那一大蓬冬茅草,驀地從裏麵竄出一隻火紅的狐狸,不等我反應過來,就見它頭也不回的繞過另一邊的樹木,隻留下一道火紅的的殘影,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猶如一支火把,染紅了我的雙目。我不假思索拔腿就追,可等我轉進樹林後,哪裏還有它的蹤影?我立住身子,不禁躊躇起來。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的黃昏,馬上就會天黑,狡猾的狐狸跑得極快,不是我能追得上的,還是先回醫院,和酒癲子好好商量合計後再來吧。


    我車轉身子,下了土坎,繞過被雷劈斷的大樹和死蛇,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天色越來越暗了,眼看著就要斷黒,我在密林裏穿行,不一會我就發覺到不對勁,我剛才進來時並沒有走多久,自覺進來並不遠,按理說早該出了林子到了路上,可是眼下這林子仿佛沒邊沒沿的,老走不出去,更為嚴重的是,此時的林子裏陰風陣陣,寒氣逼人,我眉心直跳:


    不好,中了妖畜的奸計了,看這架勢就知曉自己是迷路了,如不另想他法,似這般走下去,恐怕就是一夜也走不出這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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