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薛丹融紅了眼, 方潮舟一時怔住了。


    薛丹融像是覺得難堪,扭開了臉,可方潮舟還是能看到他紅了的眼角。方潮舟張開嘴, 又閉上, 片刻, 才呐呐道:“你現在傷得那麽重,如果不回宗門, 萬一治不好怎麽辦?”


    薛丹融轉回了臉, 那雙眼還是紅的, 可眉宇間的黑氣卻湧了出來,那些東西似有似無地漂浮著。他的聲音帶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堅決。


    “若師兄非要我回去, 不如現在就把我殺了。”


    話落,薛丹融就喚出了斷水劍,隻是他此時身體虛,光是喚出斷水劍, 就猛地咳了好幾聲, 麵色蒼白如紙, 一點血色都沒有。


    軟硬皆施, 方潮舟隻能暫時先繳械投降,“好好好,不回去。”他伸手去拿薛丹融手中的劍, “把斷水劍先收起吧。”


    以薛丹融現在的身體狀態,他還真怕對方一不小心用劍傷到了自己。


    薛丹融聽到方潮舟的話,先是握緊手裏的斷水劍, 等方潮舟手伸過來時,他又慢慢鬆開了,由著對方將他的本命劍拿走。


    “真的?”他直直地望著方潮舟。


    方潮舟像哄孩子似的,“真的。”


    回答了薛丹融,他又開始發愁,如果不回宗門,薛丹融入了魔,魔氣隻會越來越重,萬一到時候像原著裏的他,回不了頭,那該如何?


    說來奇怪,此時再回想原著裏原身的入魔片段,竟有幾分感同身受。


    入魔後,一旦做下無法挽回的錯事,就會眾叛親離。


    可他也不能強行把薛丹融帶回去,逼急了,說不定適得其反,畢竟薛丹融才與鍾離越水打了一架。想來想去,隻有一條路可走。


    這個小鎮醫館大夫治不好薛丹融,那他先帶薛丹融去大城鎮,徐徐圖之,待安撫好薛丹融的心情,再將人帶回去。


    正在方潮舟盤算這條路的時候,薛丹融突然又開了口,他聲音很輕,“師兄。”


    “嗯?”方潮舟聞聲看向他。


    薛丹融眼神還是直勾勾的,“我有話跟師兄說,師兄……”


    後麵的聲音幾乎聽不清了,方潮舟以為對方是沒力氣,當即俯下身體,湊近對方,“你想說什麽?”


    薛丹融唇瓣翕動,發的聲音還是讓人聽不清。方潮舟又往下,偏著頭,用耳朵貼近對方的唇瓣,“嗯?”


    幾乎是同時,他的臉頰就貼上一個溫涼、軟軟的東西。


    有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臉頰上的吻持續著,從側臉一直吻到耳垂,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又鬆開。薛丹融用臉頰貼著方潮舟,低聲道:“師兄,原諒我,也別丟下我了。”


    白到無血色的臉上,唯獨眉眼和唇瓣有些許顏色,眉眼烏黑如夜色,唇瓣嫣紅如海棠。這一個月,薛丹融瘦了許多,瘦到衣裳都不合身了,仿佛隻要輕輕一碰,這個漂亮的花瓶就碎了。可事實上,這花瓶已經被打碎過了,現在隻不過重新拚起來了。


    華麗皮囊內是破碎的瓷片,瓷片劃傷五髒六腑,血長流不止。


    薛丹融整日麻痹自己,五年裏在地下妖境尋尋覓覓。努力修煉,也不過是為了更好找到方潮舟。他不管別人放不放棄,隻要他沒找到方潮舟,他就會一直找下去。


    找了整整五年後,他終於再次見到對方,明知道對方情況有異,他還是卑鄙地做出了同對方雙修的事情。雙修了,他和方潮舟就不可能再回到原來單純的師兄弟關係。


    他想把方潮舟留下來,無論用什麽方法。


    方潮舟若愛他的臉,他便用臉去留,方潮舟若愛他的身體,他便用身體去留。


    他隻怕方潮舟什麽都不愛。


    失而複得,再度失去的那一個月,他幾乎要瘋了。他滿腦子都是方潮舟被卷到地下和方潮舟被鍾離越水抱走的場景,兩次都是眼睜睜看著,卻什麽都做不了。


    因為方潮舟回來而愈合的傷口,再次生生撕裂開。他不能讓方潮舟再離開他,除非他死。


    薛丹融的眼神越來越暗,他微微轉眼,看到方潮舟露出的那一截如天鵝頸的白皙脖頸,忍不住咬了上去,可是牙齒剛碰上,就停住。


    方潮舟此時臉有些紅,感覺到脖子上的異動時,博覽群書的他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對方想做什麽,“你想咬我?”


    薛丹融小聲地嗯了一聲,他問,“師兄,可以嗎?”


    “不……”方潮舟頓了一下,又改了口,“你咬吧。”


    說完這句話,他就等著疼痛傳來,可是沒有,咬換成了輕吻。


    “我舍不得師兄疼。”薛丹融低聲說。


    這話隔任何人聽了,都要為之心動,更別提說這話的人還是薛丹融這樣的大美人,但事情總有例外,方潮舟臉迅速黑了下去,他咬牙切齒地說:“騙鬼呢,你上我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含糊,放手!”


    因為薛丹融執意不回天水宗,方潮舟隻能禦劍帶人和兩隻鳥一起去了最近的大城鎮,大城鎮醫館大夫的水平果然要更高超一些,但也跟方潮舟說,開的藥隻能調理薛丹融體內亂竄的真氣,至於能調理到什麽地步,還要看薛丹融自己的造化。


    至於薛丹融入魔,大夫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為了方便治病,方潮舟還將醫館旁的小宅子短租了下來。這個醫館很忙,第一回是藥僮幫煎的藥,後麵就是方潮舟自己上手了。


    大夫告訴方潮舟,薛丹融一天要喝四次藥。除了喝的藥湯,還有丹藥丸子要服用。這樣高頻率的服藥,才短短一天時間,薛丹融身上就染上了藥味,不過那藥味淡淡的,與他自身的冷香並不相衝。


    方潮舟原來沒煎過藥,第一爐藥就被他煎焦了,因為怕誤了喝藥的時辰,方潮舟隻能端著煎焦的藥去薛丹融麵前。


    薛丹融知道藥被煎焦了,卻一點不在意,倒是先檢查起方潮舟的手,“師兄煎藥有沒有被燙傷?”


    方潮舟搖搖頭,他看著苦味都要溢出來的藥,從儲物戒裏拿出蜜餞,“煎焦了的藥更苦,待會你把蜜餞吃了。”


    這儲物戒是薛丹融的,隻是現在放在他這裏。


    薛丹融嗯了一聲,就將藥一口喝盡了,喝完他抬眼看著方潮舟,輕聲喊了一句師兄。方潮舟連忙把蜜餞遞過去,可薛丹融沒接,還望著他。


    方潮舟明白了,他用潔淨術洗幹淨手後,才撚起一顆蜜餞,遞到薛丹融的唇瓣。如此這般,薛丹融才吃下。


    下午的藥,方潮舟吸取了教訓,寸步不離,死盯著火,火太旺或太小都不行,太旺會燒過頭,又把藥煎焦了,太小會耽誤喝藥的時間。


    這次他一看藥蓋子動,就迫不及待想把藥端下來,但太心急,連墊手的巾帕都沒拿。握住藥柄的瞬間,方潮舟就感覺到鑽心的疼,但他硬是忍住了疼,輕手輕腳地把煎藥罐子放回去,免得煎藥罐子被他打翻了。


    手心燙紅了一圈,方潮舟隻看了一眼,就施了道法術將手心的燙傷變沒,重新拿起巾帕,端起藥罐子,開始倒藥。大夫說喝藥有時辰規定,誤了是大事。


    旁邊的褐馬雞看得直吸氣,可是它還沒開口,就發現自己被下了禁言術。


    方潮舟端著藥碗從褐馬雞身邊走過,“這事別說出去。”


    他進屋的時候,薛丹融昏睡著。


    薛丹融精神不大好,這一天都是醒一陣睡一陣的。被喚醒喝了藥,沒多久又睡了過去。方潮舟喂完了藥,才有時間處理手上的傷。


    撤掉障眼法,手心那一圈現出好些小水泡。


    大夫給方潮舟處理傷口的時候,方潮舟疼得齜牙咧嘴,大夫見了覺得好笑,“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那麽怕疼?既然怕疼,就應該選我說的第一種藥,那個藥雖然治療慢了些,但溫和許多,沒那麽疼。”


    方潮舟吸著氣,“長痛不如短痛,一次性解決更好。”他看向大夫,不確定地問,“大夫,你說這藥一上就好的,對嗎?”


    大夫點頭,“對,保證立刻就好,所以也最疼。”


    終於等夜裏的那一碗藥喝完,薛丹融說想用水沐浴,方潮舟叫褐馬雞過來燒水。褐馬雞噴的火十分好用,就是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火候,不過好在還有金翅鳥在,噴的火大了,可以讓金翅鳥吞下一點。


    薛丹融的精神還是不大好,沐浴的時候就昏昏欲睡,等沾上枕,幾乎是立刻就睡了過去,隻是他睡前還不忘握住方潮舟的手,即使雙眼裏盡是疲憊,“師兄不跟我一起睡嗎?”


    “你先睡,有些東西還要收拾,我還沒沐浴。”方潮舟說。


    薛丹融又問:“那明天我能見到師兄嗎?”


    “當然能,好好睡。”方潮舟守著薛丹融睡著了,才起身出去收拾藥罐子那些東西,他今日也累得緊了,沒泡澡,匆匆沐浴完,就上了榻。


    他睡在外間,薛丹融睡在裏間,褐馬雞則是睡在他的床尾,而金翅鳥則是比較可憐了,睡在凳子上,方潮舟倒無所謂床上再多一隻鳥,可褐馬雞十分介意。


    “我才不跟那隻傻鳥同床共枕。”褐馬雞說。


    方潮舟打了個小哈欠,暫時不想管兩隻鳥的愛恨情仇。愛情這種東西,自有自己的緣分,他不去瞎湊合。睡到半夜,他突然聽到裏間有動靜,剛坐起來,就看到有道身影從裏間閃了出來。


    薛丹融連鞋都沒穿,就跑了出來,他一把抱住了方潮舟,那張雪白穠麗的臉上還殘餘著恐慌,身體更是微微顫抖著。


    “我做夢夢到師兄不要我了,丟下我走了。”薛丹融低聲說,聲音裏仍有後怕。他緊緊地摟著方潮舟,仿佛不摟緊了,方潮舟就會消失不見。


    這瞬間,方潮舟突然明白薛丹融今日反常的原因。薛丹融極少在他麵前露出這種弱態,可是今日便露出好幾回,因為薛丹融知道攔不住他了。


    如果他想回天水宗,薛丹融別無他法。


    所以薛丹融迂回地求他,別回去,留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為他人愛情付出我的頭發的一天。


    對不起大家,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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