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困局


    樹林陰沉而壓抑,黑呼呼的頭頂上空沒有一絲光亮漏下,讓岷山的夜顯得格外的黑。


    石頭等人早已在山林裏呆了數月之久,對於這樣的夜晚並不陌生,反倒是因為四周此起彼伏的陣陣蟲鳴,讓他感覺到了難得的安寧,這是一種從內到外發自內心的感覺,讓他平躺在那裏,舒服的幾乎發出*聲出來。


    一個粗曠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安靜,與這裏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知道瑞昌現在怎麽樣了。”


    這個突起的聲音像是驚嚇到了四周歡快輕歌“歌手”們,讓響徹四周的美妙音樂嘎然而止。


    石頭聽出一旁劉文鋒語氣中的不甘,當即輕笑道:“瘋子,你怎麽還惦記著瑞昌呢,旅座他們動作快的話,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打完了。”


    劉文鋒坐了起來,伸手揮了揮驅趕著在夜幕中飛舞的蚊蟲,歎息道:“石頭,那可是咱們打出來的機會啊,就這麽撤回來拱手讓給別人,誰能受得了?我就有點想不通了,胡立群和瞿玉本不是死了嗎?旅座為什麽還要做的這麽絕?我們302團怎麽說都聽他的指揮吧,這樣刻意打壓為的是什麽?憑什麽好處全讓301團拿了,我們連喝口湯的份都沒有?”


    “權力”石頭似乎對此早有考慮,想都不想便是脫口說道。


    “什麽權力?難道你當團長,他就沒有權力了?難道讓胡立群當了團長,他就有權力了?那種狂妄自大的家夥連這種防禦戰都不會打,還能當團長?”劉文鋒不屑的說著,顯然以前的恩怨並沒有因為二位營長的陣亡而消失。


    石頭收斂起笑容,看著頭頂的漆黑一片歎了口氣,旋即緩緩說道:“你說的對,隻要我當團長,他的權力就會受到影響。”


    劉文鋒最近一直想不通這事,這時不由急切問道:“為什麽?難道咱們就不是151旅的人?咱們不是他的手下?”


    “還記得張團長嗎?”石頭忽然間出人意料的說道。


    “張團長怎麽了?這跟張團長有什麽關係?”劉文鋒更加的迷惑,大為不解的問道。


    石頭苦笑道:“因為我們在張團長身邊呆過一段時間,我們曾在小柳河一帶與張團長並肩作戰,而之後我能升任302團團長一職,在別人看來都是張團長全力舉薦的原因,你說別人對我會怎麽看?誰會認為我不是張團長一係的人?”


    劉文鋒目瞪口呆,即便是在黑夜裏,石頭也能感覺到他此刻的驚訝表情,但他顧不上這些,他滿腦子想的都是302團的前途,他看了看天空,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就像是他們302團一樣,根本不知道路在何方,這一次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石頭,怎麽會這樣?我們有今天,難道不是靠我們一仗一仗打過來,跟張團長又有什麽關係?我們殺鬼子立功升官,招誰惹誰了?”劉文鋒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有這麽複雜的關係,頓時大為頭痛,一年前,他不過就是一個大頭小兵,如今急升營長位置,角度不同了,思考問題的方式也不同了,就像現在這樣,升官發財的背後所隱藏著的玄機,讓他有種舉手無措之感。


    “我們沒有靠山,我們沒有根基,這就是原因。”石頭無奈搖著頭,旋即聲音低沉說道:“我們就是棋盤上的棋子,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裏,是進是退身不由已,不管這盤棋最終的結果是什麽,棋局一結束,我們也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劉文鋒沒想到石頭如此的悲觀,沒想到他們的前程如此黑暗,原先因為打了勝仗而有的一絲期盼終於徹底消失,他驚恐問道:“難道我們就沒有別的路可走?石頭,難道我們就不能像胡立群他們這樣去找旅長,去得到旅長的信任?”


    “我不是胡立群,我身上早已打上了張團長的印記,沒有人會相信我們,更別說是得到旅座的信任了,在這麽重要的位置上,隻能是他的親信,隻能是他最為信任的人,這就是問題的根本原因。”石頭平靜的說著,似乎早已想過這樣的問題。


    “難道我們就必須要跟旅座這麽僵持下去?我們不能去找張團長嗎?”劉文鋒苦歎著說道。


    “瘋子,沒有人會在乎我們的死活的,下棋的人關心的是整個棋局的勝負,對於棋子的死活不管不問的,要想活下去,除非變成棋盤邊上的棋士,除非成為掌控整個棋盤的人。”石頭說道。


    劉文鋒默然無語,麵前的道路讓他覺得沒有任何的希望,跟旅長鬥?拿什麽鬥?一道命令下來,讓你往東你不得往西,讓你打鬼子,你就得頂上去,就像這一次,明明瑞昌有一個旅團的鬼子,他們還是得硬著頭皮衝上去,要不是石頭智謀過人連打兩場勝仗,他們這時恐怕已經打完了。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撈到任何的好處,一個簡單的功過相抵便將他們的努力全部抹空,勝利的果實則順利的讓人摘走了。


    一邊這樣無奈的想著,劉文鋒一邊無奈的看著天空,似乎想從那層層黑霧中找尋出一條出路來,驀然,他的腦中靈光閃過,當即中斷了思考,一臉驚訝的看向石頭。


    即便是四周漆黑如墨,但在這樣相對靜止的情況下,石頭也是清晰的感覺到了劉文鋒的異常,不由問道:“怎麽了瘋子?”


    “石頭,你……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你的腦袋是不是好了?要不然這麽複雜的事情,你怎麽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有江家山和高嶺村的仗,這可不是一般人敢打的,說實話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我們就靠這麽點人就擊潰了鬼子的兩三個大隊,這可是好幾千人啊。”劉文鋒驀然驚駭的說道。


    石頭再度苦笑,麵對著劉文鋒一連串的疑問,他隻是無奈說道:“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什麽都記不起來。”


    “這怎麽可能?”劉文鋒不敢相信道。


    石頭無奈道:“事實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我一想到鬼子的情況,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對付鬼子的辦法,就像我一拿到戰刀,就知道怎麽去殺鬼子一樣,一切都是這樣的順其自然。”


    劉文鋒剛剛激動的心情當即像是被澆了一盤冷水一樣,瞬間降了下去,重重黑霧包裹之下,他重新陷入了迷茫之中。


    安靜下來的四周讓石頭可以重新思考著302團的前途,他能感覺到劉文鋒低落的心情,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因為腦海中的一切都隻是幻想,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是不是真的可行,一旦說出來,反倒可能誤導了別人。


    他感覺自從羅店開始,便有一隻大手在掌控著他的命運,那挺拔的身軀,英俊的臉龐和煦的笑容,一度讓他感覺到了內心的溫暖,然而,直到他坐上了團長的位置,直到他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後,他才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張靈甫張團長,幾乎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命運,一次次的按照對方的謀劃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不管是羅店還是小柳河包括柳莊的贈書,這一連串看似簡單的運作,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讓他背上了別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這種壓力在平常的時候看不出來,在他當連長當營長的時候顯現不出來,直到他莫名其妙的坐上了團長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驀然間迸發,一夜之間全部展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因為他的白癡身份,因為他不可思議的升遷速度,他的身上被貼上了張靈甫的標簽,想撕都撕不掉,因為沒有人相信一個白癡會這麽輕而易舉的當上團長,除非那人是白癡。然而石頭卻是知道,他跟張團長之間根本沒有什麽關係,要說有的話,無非就是那次贈書之誼了,但他知道,別人不知道。


    51師一共就4個主力團,張靈甫深得師座信任,而他又是張團長的親信,其實力已經隱隱淩駕於其他人之上,所以他就成了眾矢之的,不光光是周旅長,上峰長官們幾乎所有人都想將他打倒,因為今天不將他們打倒,不將張靈甫的開路先鋒打折,明天就是他們被頂掉位置,特別是153旅旅長李天霞,更是有種隨時被架空的感覺,此次調任調任第二十九軍40師師長,堅守廬山,表麵上是他有更進一步的可能,實際上則是表明他在51師已經漸漸失去了位置。


    周旅長的情況大體也是如此,如果張靈甫升了上去,那他毫無疑問就會失去上升的空間,所以他跟石頭之間根本沒有調和的可能。


    而張靈甫呢?在石頭沒有被打趴下之前,他非常的安全,而在石頭被打趴下去之後,隻要師座全力支持,他也沒事,畢竟51師還是王師長說了算,誰也不敢拿他怎麽樣,這是一件怎麽都不會吃虧的事情。


    最悲劇的就是石頭,他莫名其妙處於夾縫之中,隨時有送命的危險,即便保住了性命,他也是別人上升的墊腳石,並且短時間裏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


    他們302團就是一把刀,刀柄握在別人的手裏,他們隻能被動的殺人,永遠不知道盡頭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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